第十一章 金玉之盟
上回說到薛姨媽因為領(lǐng)著獨生女兒住在自家坐落于江南的大宅,顯得冷冷清清,甚是沒有意思。便應(yīng)了她姐姐甄府王夫人的邀請,來到甄府住下,成為座上賓。這甄府本來就是深門大戶,十幾進(jìn)的院落層層疊疊,從哪一出收拾出來一處院子,也是極為體面的,供著薛家母女小住,不足為意。
只是在搬進(jìn)甄府之前,薛姨媽先是在人后將王夫人叫過來,悄悄與她說道:“雖說是圖個熱鬧,住在你這邊,但終歸是客,月銀可是萬萬不可發(fā)的!”
那王夫人聽了,心想他們薛家乃是皇家買辦,黃金流水一樣經(jīng)手的差事,也根本查不到這種小處來,所以,也就點頭稱是。
如是無話,薛家母女從此便安心在甄府住下,一方面籌備薛寶釵參與皇帝選秀女之事,一方面薛蟠得以將皇室去年的舊賬結(jié)清,得以拿到下一年的銀子,繼續(xù)來年的生意,最后一方面,便是薛姨媽和王夫人自大出嫁之后,著實難得再在一處好好相聚,姐妹二人,也方便說個體己話兒。
那薛寶釵在甄府安頓下來之后,整個府上從主子到仆人,上上下下幾百口子人,居然沒有一個對她說出一個不字兒的,都是眾口一聲的夸贊這位姑娘好性情。
長輩們覺得她端莊嫻靜,懂事識大體,是很值得心愛的晚輩;同齡的這些姐姐妹妹,全都覺得這位寶姐姐不僅人心性好,學(xué)問也淵博,言談之間都是不俗的趣事,才情也極佳,所以都極為喜歡她,就連素來高傲的探春,對于寶釵也是心服口服,贊不絕口;至于下人們,就更不用說了,都覺得這位薛家的寶釵小姐寬厚仁愛,待人謙和,是多少年難得一遇的和善主子。
寶玉從眾姐妹口中聽到對于寶釵的贊譽(yù),心里想仔細(xì)交往的心思一日比一日重,這一日寶玉從王夫人處請了安,往回走路過薛姨媽所在的院落的時候,便生出了過去小坐的想法。
薛姨媽見了寶玉過來,喜歡的不得了,捧著寶玉的手在胸口,一口一個心啊肉啊的叫,又是叫婆子快給倒茶,又是讓丫鬟快去拿了薛大爺剛剛從南陽販回來的珍奇果子與寶玉嘗嘗,簡直就是忙得不亦樂乎。
寶玉請了安,抿了幾口茶,草草抓起幾個果子丟到嘴里,和薛姨媽說笑了幾句,就問道:“我寶姐姐今兒可在家?怎么這會兒沒見著?”
薛姨媽笑著答道:“她呀,在里屋那邊做些針線呢,說了多少回了,咱們家又不是那些小戶人家,雖說不敢過于奢侈了,但是衣裳舊了,換一件新的,也不是什么過分的事兒?!?p> “可偏偏這個寶丫頭,對锃新光亮的新衣服看不上眼,覺得太招搖,透著俗氣,除非是出門見見客人,不然是如何也不愿意穿的,唉,這會子和鶯兒在里面的屋子里,縫制她那件舊夾襖呢!”
寶玉聽聞此言,心里更覺得有趣,便抬腿向里屋走去。掀開門簾,只見寶釵果然穿著一件半新不舊蜜色小襖坐在踏子上,就著窗口的明亮光兒,正在縫補(bǔ)衣裳呢!
“寶姐姐,近來在這邊住的可好?”寶玉見面作揖行李,笑著問道。
“勞煩寶兄弟費(fèi)心了,這邊一切都好?!睂氣O也溫婉一笑,柔柔的答道。
鶯兒本來就在寶釵身邊坐著,此時眼睛尖,看到寶玉胸前的那塊通靈寶玉,馬上叫到:“呀,二爺身上帶著的這塊玉,好像有字呢,借給我們看看可好?”
“鶯兒,不得造次!寶兄弟真乃是生時帶來的寶物,那是容你說看就給看的!”寶釵對鶯兒稍顯厲色的訓(xùn)道。
“寶姐姐,不礙事的,本來也就是一塊冥頑不靈的石頭罷啦”寶玉說著,就從脖子上將通靈寶玉給解下來,交到寶釵手上。
寶釵拿在手里看著上面的字,只見工工整整隸書體刻著:“莫失莫忘仙壽恒昌”
鶯兒湊在寶釵身邊,默默念著上面的字跡,突然失聲嚷道:“呀!這八個字,怎么覺得和我們小姐金項圈上面的字,都像是一對兒的呢!”
寶玉聽罷此言,心中知道時候已到,便問寶釵要她的金項圈看看。那本是閨閣女兒隨身佩戴之物,寶釵自然是不肯輕易拿出來示人的。
卻是實在經(jīng)不住寶玉百般的懇求,說是既然你看了我的玉,那么好姐姐怎么讓我看一眼你的不是?寶玉說的好不可憐。
寶釵聽了,知道今天是如論如何也是躲不過這一著了,便低頭將手伸到領(lǐng)口里邊,一陣挪騰,才將那個金項圈給解了下來。
寶玉接過來看,之間上面用瘦金體的字,工整刻著“不離不棄,芳齡永繼”??吹竭@八個字,寶玉略一沉吟,頓時不做什么言語。
卻是小丫頭鶯兒快嘴快舌的說道:“這個金項圈是我們家小姐幼年時,一個老和尚送的,說是將來我們小姐要是嫁給一位佩玉的男子,方才是正果!”
寶玉、寶釵二人,聽了都覺得一愣,寶釵一回過神來,立馬將鶯兒給罵了出去,鶯兒雖然是聽了罵出來的,但心里卻覺得這其中玄機(jī)實在是太深奧,雖然她一個小丫頭懂得不多,但是多少有些什么,總是不會錯的。如此想著,便笑嘻嘻的走了。
鶯兒前腳出門,這邊黛玉進(jìn)了屋里來了。話說到上一回黛玉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卻是一個什么計謀?其實黛玉雖是冰雪聰明,卻并不是大奸大惡之人,更不會籌謀布局,讓她拂袖而去的計謀,不過是明面上不給寶釵好臉色而已。
終究是個孩子。
“哎呦!知道你在這兒,我就不來了!”黛玉見寶玉緊坐在寶釵身邊,模樣甚是親密,心里不由得醋意大起。
“妹妹這是怎么說?”寶釵笑著問道。
“今兒他來,明兒我來,如此叫錯開,那么你這里自然日日都有人來,也不過于熱鬧,也不過于孤單,那樣豈不是更好?”黛玉冷笑著答道。
“好你個梅丫頭,就數(shù)你這一張巧嘴會說話!”寶釵笑著回道。
如此這樣唇槍舌劍,直到天氣下了大雪,紫鵑給黛玉送手爐來,黛玉一張利嘴還是不依不饒,句句尖銳,夾槍帶棒,毫不客氣。接過手爐的時候,寶玉剛聽了寶釵的建議,不喝冷酒,讓人拿去溫酒去了。
黛玉哪能放過如此機(jī)會,因而笑著回頭對紫鵑說道:“平時說你你不聽,今兒她一說你,你怎么就聽了?”紫鵑當(dāng)然知道雪雁還是個孩子,哪有什么資質(zhì)指揮自己,黛玉說的這番話,不過是敲山震虎罷啦。
而在做的另外兩位——寶玉和寶釵,都是極為聰明的,自然是都聽出來了??墒侨问悄囊粋€,都不好站出來說些什么。
這頓晚飯雖然有黛玉的旁敲側(cè)擊,種種刁難,吃的有些費(fèi)神,但是梅丫頭、寶丫頭和寶玉到底還是極有才情的少年男女,一起談笑也是機(jī)鋒迭起,煞是有趣。
等到婆子說,外面下了大雪,寶玉黛玉二人才依依不舍的離去。
寶釵將客人送至外院門口站在,注視著二人有些踉蹌卻也不用婆子攙扶的背影,意味深長的搖了搖頭。
其實剛才從梅黛玉第一步走進(jìn)她的房間開始,她的每一句譏諷,她心里都跟明鏡兒一樣清楚。而且寶玉有些稍微囧怕的模樣的,她看在眼里也是覺得有些可笑。
寶釵心里的想法,比梅黛玉不知要高出多少,自然不會有半點和她爭奪什么的意思。此次來到江南,寶釵是為選秀女而來,她將寶玉的大姐姐賈元春作為自己的榜樣,元春姐姐已經(jīng)進(jìn)入鳳藻宮參加應(yīng)試,她等到明年夏季,憑借如此姿色才情,一步封妃,應(yīng)當(dāng)不是難事。
至于和尚所言金玉之盟,寶釵心里的最強(qiáng)烈的想法,自然是帶著玉璽的那位男子,也就是當(dāng)今圣上。當(dāng)然,這樣的話,她只敢在心里默默念過,縱然是和母親大人在一起的時候,她知道母親的期望和安排,也從來都不曾提起過。人前,一直都是溫厚淡雅的模樣。
而今日寶玉采訪來訪,應(yīng)當(dāng)只是從王夫人處出來,順路到此。而那個梅黛玉居然前后腳跟來,而且保護(hù)自己的物件兒一樣,不許有人垂涎寶玉,實在是孩子一般,讓她覺得可笑。
我薛寶釵志在青云,小小一個包衣世家的紈绔公子,怎能入得了我的法眼?
為了實現(xiàn)寶釵進(jìn)宮封妃之事,還有幾處要緊的需要大打理清楚,寶釵思及此處,回頭叫了一聲鶯兒,低頭吩咐起來。
卻說寶釵意欲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