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微的眉毛冷不丁的跳了兩下,人也迅速冷靜下來,心中忍不住遐想,這個阿南也不過十幾歲的樣子,可是身體卻曾經(jīng)遭受這么大的傷害,怪不得他一直沉默寡言。那傷口似乎在告訴旁人,他死里逃生的殘酷經(jīng)歷,這種傷在心上留下的缺口遠比在身上要痛要久遠。
正在方小微遐想于阿南的身世遭遇時,洗浴房里傳出花宇的喊聲:“阿南,剛才我忘了拿毛巾,你幫我拿一條好嗎?”
方小微登時有些傻眼了,她想裝不在,可是當她聽到洗浴室里花宇連打兩個噴嚏時,終于還是忍不下心,喊了一聲:“阿南走了,你等著我去幫你拿?!比缓蟪√幙癖肌?p> 一路上她一直不停對自己說,如果能把阿南拉上就好了,如果他不來也沒關(guān)系,我側(cè)著身子進去丟下干衣服就跑。
回到住處,阿南果然不見了,方小微暗嘆,這衰運氣依舊是沒有轉(zhuǎn)好的樣子??!沒辦法,她只好隨手抓了一件干衣服,沖回到洗浴房,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這地方還是第一次進去,沒想到設(shè)計還是用了點心思的,一入門看到的是一扇屏風(fēng),屏風(fēng)后面才是浴池。
將衣服搭在屏風(fēng)上,看到淺淺映在屏風(fēng)上的人影,方小微全身如同觸電一般,連跑帶跳的從洗浴間蹦了出來,跑了老遠才聽到花宇說謝謝的聲音。
奔回住處,“咚!”一聲仰面重重倒在床上,方小微只覺得雙臉如同火燒,真想立刻找條河跳進去。
第一次把自己逼到這么難為情的境地。
還好這個時候阿南不在屋內(nèi),不然不知道他會怎么看待一個男孩的臉又紅又熱的樣子。
越想越羞,方小微再也忍不住,一頭扎進被窩里,這樣還覺得不夠,雙手一陣亂抓,全然不知她已把兩邊床上的被子也扯了過來,全部罩在頭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她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時,聽到屋外花宇的說話聲:“你怎么把自己弄得像根倒栽蔥似的?”
后面是阿南的聲音續(xù)道:“快出來,會憋死的。”
方小微正巧在這時候掀開被子坐起身來,就看到花宇和阿南一前一后的走了進來。
阿南身上已經(jīng)穿好了衣服,倒是花宇,可能是因為剛剛洗完澡的緣故,那身寬松的袍子覆在有些單薄的軀體上,腰間的布帶也是束得十分松散,露出胸膛大片的肌膚來。
突然發(fā)現(xiàn),在他左胸心臟的部位赫然紋了一只展翅翱翔的獵鷹,一身黑羽,眸利如星的鷹形紋繡在衣襟抖動的同時如活物一般似乎也在拍著翅膀準備一飛而出,直沖云霄!
方小微怔了怔,然后看見花宇用一只手攏緊了松開的衣襟,朝她又露出初見時那種友好善良的笑容:“你怎么了?”
方小微忽然覺得,這笑容好危險!她‘噌’一下從床上跳下,迅速的丟了一句:“我有事出去一下!”然后快步跑離了他的視線范圍。
花宇有些疑惑的問了阿南一句:“她怎么了?”
“這要問你自己,惹她生氣了吧?”阿南一臉的‘關(guān)我什么事’。
花宇指了指身上的衣服,不解的又問:“這衣服都是她幫我拿的,她該不會這么反復(fù)無常吧!”
“不放心就去跟他道歉。”阿南說著走到他自己的床邊,拿起壓在被子下的一條毛巾扔到花宇頭上:“把頭發(fā)擦干?!?p> 花宇聽話的坐到床邊,毫無章法的擦起頭發(fā),沒有說話似乎是在思考著什么。阿南則又坐在床邊削起了木頭,而他手里的木頭終于有了些形態(tài),依稀看來是一把短刀。
花宇用毛巾把頭包了,仰面倒在床上,悠然說了句:“阿南,等有空,我送你一把刀吧!”
阿南依舊目不轉(zhuǎn)睛的專心削手里的木頭,沒有答話。
花宇莫名的嘆了口氣,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不管是為了自衛(wèi),還是為了殺人,沒有一把趁手的武器是不行的,木頭,只能用來當柴燒?!?p> 阿南手里的動作停了停,側(cè)目看了他一眼。
花宇的臉上浮出淺淺的微笑,道:“算我沒說。”
方小微跑出居所后才發(fā)覺腿有些發(fā)軟,剛才看到的那一幕讓她許久都無法平靜下來。
沐浴后的花宇本來給人的感覺是愈發(fā)秀美,讓人幾乎覺得他是個女人,但是他半敞著的衣襟,袒露的胸膛又實實在在的證明,他不過是個貌相秀氣了點的美少年而已,只是他胸口的那只獵鷹紋身是怎么回事?
那只獵鷹的體型并不龐大,但它有一雙凌厲的眼睛,彎刀一樣的喙閃著點點寒光,渾身漆黑,充滿殺意,與花宇那溫文美好的微笑一對比,就會讓人產(chǎn)生一種錯覺——什么都是偽裝的,而偽裝包裹的東西是不容任何人膽敢觸碰的。
錯覺!錯覺!
一個少年而已,只是一個喜歡紋身的少年而已,他能威脅到誰呢?
方小微半閉著眼,靠在一處不知名的房子背面墻壁旁,默默等到天黑,第一次這么不想與人相處,等待的時間也顯得格外漫長,可她卻一點睡意也無。
眼看天漸漸黑了,也不見花宇他們來找自己,方小微心里有點失落,不過這其實是她正想求的,花宇如果真來找她,恐怕她會主動逃走吧!
磨蹭到沐浴房,忍不住還是鉆了進去,快速沖了個澡,因為沒拿干凈衣服,只得還穿那套,卻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無奈還是得回去拿衣服,這世上目前最讓她難以接受的還是洗澡不換衣服啊。
輕手輕腳的走進住所,此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房子里卻沒有點燈火。方小微靠近窗戶邊,側(cè)耳傾聽,屋中除了清晰的呼吸聲外,再無其他,于是她心中稍微放心了點,暗笑自己究竟在怕什么,同時推門走進去。
但是還沒等她多走兩步,通過門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一幕場景映入眼中,讓她幾欲發(fā)狂。
望向屋中的第一眼,就是坐在床上的阿南。
阿南盤腿坐在床上,背靠著墻,當方小微走進來后,他微垂的眼眸慢慢抬起,對上了方小微的雙眼,方小微赫然發(fā)現(xiàn),他那狹長的眸子在黑暗的環(huán)境里,瞳仁竟能自己發(fā)出淡淡的紫芒,他的這個樣子,在此時本就情緒不穩(wěn)的方小微眼里,堪稱鬼魅!
只是這次在阿南的眼中,并沒有發(fā)現(xiàn)初見時的那種邪魅,所以方小微只是張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而并未發(fā)出什么聲音。
阿南也發(fā)現(xiàn)了方小微,就見他從衣袖里摸出火折子點亮了床邊桌上的蠟燭,屋子里漸漸亮堂起來,阿南吹滅了火折子,有些呆呆的望著空中飄散的一縷煙絲,低聲開口道:“你發(fā)現(xiàn)了?”
方小微將手從口中拿開,做了幾個深呼吸,望著阿南微微低垂的雙眸,剛才那種紫色在房間有了亮度后,漸漸淡得幾乎看不見了。
長舒一口氣,她卻沒有開口說什么,她又能說什么?
阿南卻是再次開口:“他是第一個知道的,但是他說,你知道后也會像他一樣不介意?!?p> 方小微終于說話了:“你想讓我知道什么?”
“我是妖?!卑⒛系穆曇粲行┌l(fā)硬,頓了頓接著道:“我的母親是妖,我的父親是人,所以我的身體里流著一半的妖血,我的性格中甚至也有一半的獸性?!?p> 雖然心中早有對這方面的猜測,可是聽到阿南親口承認的時候,方小微還是禁不住的心跳快了幾拍。沉默了一會,她開口說道:“所以一開始你的冷漠,只是怕接觸我們會傷害到我們么?”
阿南聞言,抬頭看向方小微,他的眼里又透出那種疑惑,片刻后他說道:“你真的不介意,不害怕嗎?”
“這個世界既然有魔鬼,有神仙,為什么不允許有妖怪?”方小微神色一凝:“不要輕易否定自己?!?p> 阿南的面部表情開始發(fā)生一些變化,他的臉上還掛著懷疑,看起來并不完全相信方小微的話。
“不管你所說的會讓我害怕的東西是什么,我只想說,人類最害怕的不過是會直接威脅或是間接威脅到自己生命的東西罷了,殺人可不是你們妖怪的專利......”方小微將話剛剛說到這里,忽然注意到阿南眼中越來越盛的恨意和握得咯咯響的拳頭,心里抽了抽,小聲探問道:“你怎么了?”
“我的母親靠修煉化成人形,她并沒有傷害過誰,到底為什么要受到那樣的懲罰......”阿南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停了停后才咬牙切齒的吐出七個字:“那個人不可饒??!”
第一次聽阿南說這么多話,卻是幾乎沒有保留的道出他令他心痛的往事,方小微在感受到阿南對他的信任的同時也感受到他心中深沉的恨,可能他曾經(jīng)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所以當幸福被人強行瓦解后,那種恨是無法言表的,只能報復(fù)才能發(fā)泄!
“咚——”
方小微拔下綁在腿上的匕首,丟到阿南的面前,阿南抬頭看她,就聽她說:“這把匕首暫時借給你,不要再削木頭了?!彼姲⒛嫌行┓闯5牟]有立刻去拿那匕首,靠在門框上淡淡一笑,又道:“這東西其實就是我用來防身的,可是現(xiàn)在看起來它可能對你這個最該防的人起不了什么作用,告訴我,什么才是你最危險的時候?”
阿南聞言遲疑了一下,然后才說道:“我的母親是薔薇花妖,花季是十月,所以每年的十月里有一天,我會變成紫色薔薇,那個時候你千萬不要碰我,因為花粉是劇毒的。”說完他的臉上居然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轉(zhuǎn)瞬即逝。
但這短暫的笑容卻毫無遺漏的落入方小微的眼里,她禁不住吸了口氣。
“你怎么了?”阿南見方小微一臉驚訝的樣子,隨口一問。
“我好像已經(jīng)看見一朵紫色薔薇了?!狈叫∥⑼塘丝诳谒骸澳阈ζ饋碚婷馈!?p> “越是美的東西就越危險?!卑⒛喜蝗タ捶叫∥?,一只手已握在刀柄上:“據(jù)說,我母親就是用一抹笑容得到了父親的心......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