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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得美人歸

第三回:桂花落處塵也香

抱得美人歸 聽弦.QD 3583 2007-11-07 17:00:00

    垂柳無辜惹分離,原來折斷為睚眥。

  怯怯呼君君不應(yīng),唯憑短信傳相思。

  幾日來,吊唁的人擠破了連尹襄老的舊宅。連跟了襄老多年的侍從、使女們也不敢相信襄老居然有如此的人緣,可為何生前不來走動,偏在連尹大去后才蜂擁而至?有些侍從被這上至王公貴胄,下至富商地主的叢叢賓客弄得暈頭轉(zhuǎn)向,直幻想襄老生前真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可旁邊還有些清醒的人小聲提點他們:“這許多人哪里是來拜祭襄老的,還不都是為了她的緣故?!?p>  那個她,才真正是最苦惱不過。莫說那些普通賓客,單是一個莊王,就難以應(yīng)付了,而披麻帶孝的襄老親子黑腰也不時糾纏于她,此番光景比之當(dāng)初在陳國料理媯于和父母后事的兩次更是難過了許多。楚地以風(fēng)liu為雅,與中原相比,更少許多禮法,言語中常是令美兒不堪。美兒陷于豸叢,冷對這許多狼心狗肺之人,越發(fā)生恨。只有楚歌,隨著雪公主來看了一次,雖沒說上幾句話,卻給了美兒不少安慰。

  沒幾日,國都中頗飛出些流言,聽來聽去,說的多是楚王和美姬間有如何不清不楚的關(guān)系,這次襄老之死也是莊王如何如何在背后捅了刀子,而美兒不往鄭地求尸也是巴不得襄老爛在異國云云。莫說美兒聽著不由惱恨,連那厚顏的莊王也聽不得此種言論,畢竟楚國甫穩(wěn),又吃了一個小小敗仗,若是民心動蕩,連他這王位也是動搖的。只是攸攸眾口,又不知此謠言自何處生,他也是沒的去鏟斷禍根,只是生了陰火,時時想著發(fā)怒,連帶著宮中的男仆女侍吃了許多苦頭。

  美兒這日晨起,也未梳洗,半卷著繡襖,趿拉著楚地的高底軟履,走向那壘石而成的泉池飼喂游魚。她這許多年最大的消遣便是這個,而撫琴反倒成了有目的而為之的“任務(wù)”了。扶著池邊玉沿,看那許多錦鱗于池中自由自在,無慮無憂,美兒越發(fā)羨慕起它們來了,自語道:“我若如這魚兒,又該有多好?”

  玉輪寂寞仙,獨坐百花園。

  碧殿空千載,金風(fēng)又一年。

  離恨冰心澀,別思清淚漣。

  香魂逐月桂,一夢到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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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游鱗又有何可慕之處?無識無知,無親無友,無喜亦無悲,生又有何趣味,有何意義?怎若人,生而為諸靈之長,知寒知熱,有情有愛,多歡多惡,人生之跌宕之跳躍,又豈是這魚蟲可及?!游魚終是池中物,看不到這大千世界,看不透世情冷暖,又有何可慕之處呵!”美兒驚回首,卻是楚歌到了。忙稍稍收攏了一下散亂的發(fā)髻,美兒轉(zhuǎn)身迎了楚歌坐下。

  向公主道了安,楚歌從美兒手中接過些魚食,也輕輕拋于那些魚兒,看它們爭食的歡快樣子。美兒望向楚歌,看這眉眼如畫的弟弟如今也多了些英武的味道,輕嘆一聲。

  聽到美兒的嘆息,楚歌輕聲向美兒道:“公主也別著惱,楚歌正為這件事來?!?p>  美兒凄然一笑,淺道:“原來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楚歌兒弟弟也聽聞了。”這一聲弟弟喚得二人親近了許多。兩人仿若都想起了當(dāng)年鄭都中的情景,又或是送親去陳國的路上,不由得對視一眼。與美兒的眼神那樣對撞,楚歌不禁身上一震,忙又低下頭去看那游魚。

  “請公主切勿動氣,這幾日的事都只是公孫敖大哥有意造的勢。”他能感覺到美兒的目光灼灼射在臉上,美兒需要一個解釋:這些個流言蜚語,于她又添了許多秋風(fēng)冷雨呵?!捌鋵?,也都是楚歌的主意?!?p>  楚歌頓了頓,道:“公主想不想回鄭國?!贝藭r,楚晉已然各自收兵,姬蠻與晉結(jié)盟之謀被打碎,鄭國國內(nèi)親楚勢力抬頭,與楚國邦交又密切了些。

  美兒聽了楚歌這么問,有些黯然,緩道:“無論陳,或楚,于我只是異鄉(xiāng)——若能遠(yuǎn)離這些個是是非非,回到鄭地,便只是荒郊鄉(xiāng)野、陋室粗布、清茶淡飯,美兒又怎敢不安?”

  “那,這就需著落于此了!”

  美兒聞此言,也不由得一怔,略一沉思,想清楚了楚歌的意思,望向楚歌道:“你是說?”

  楚歌點頭道:“公主這邊壓力固然大,而那莊王更是難熬。若非顧忌到民聲民怨,當(dāng)初他又怎肯放開魔掌,讓公主逃到襄老這里來避難。而現(xiàn)在的情形與當(dāng)時又更熱鬧了許多,整個楚國都已知道了當(dāng)初陳邦王、臣爭奪以致亡國之事,更知道您初來楚國便使得這里君臣離心、父子成仇。莊王是個野心極大的君王,與那鼠目貪逸的陳侯可全然不同,他決不會為了留下您而損失人望民心,放下這剛剛鞏固起來的君國和圖霸中原的雄心。若是在您的問題上處理得有些閃失,他的王位也難免有些動搖。在這種情況下,只要您提出……”說到這,楚歌聲音壓低了許多。

  那邊公主一邊聽,一邊輕頷首,終于展顏道:“美兒明白了?!?p>  那笑容,映在楚歌的眼中,他的靈魂也為之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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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日,晉師伐齊,齊頃公請救于楚。莊王與眾寵臣密議了數(shù)日,皆以為不發(fā)兵為上,任由齊國耗損些才好。

  后聞齊師果大敗,莊王覺著是牟利的時機了,向眾卿道:“齊之?dāng)?,為楚失救之故。寡人?dāng)為齊伐衛(wèi)、魯,以雪鞍恥。并此去經(jīng)由鄭國,就便約鄭師以冬十月之望,在衛(wèi)境取齊,誰能為寡人達(dá)此意于齊侯者?”楚歌自個兒領(lǐng)命去了,乘了軺車星馳往鄭,致楚王師期之命。

  楚歌走后數(shù)日,一路山山水水辛苦不提,回到了新鄭,在鄭王臺之上晤見襄公,傳了莊王訊息,又與姬蠻謀劃清楚。二人許久未見,一見竟有些陌生了,未有許久不走動,怎么情分自淡了?只是把酒,卻無言歡。如今姬蠻剛在國內(nèi)失了勢,也正在落寞之時,聽聞美兒有望歸國,于此事特別上心。

  楚歌看著姬蠻為美兒事奔走忙碌,想他她二人才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不過因些父母輩恩怨才暫未在一起,終歸還是彼此的。而自己在美兒眼中又算得什么?骨子里那些自卑的心思又泛了起來。鄭穆公已經(jīng)移葬于宗族之墳塋,楚歌也去拜祭一番,想起當(dāng)初同守新鄭的情形,不過年許,恍若隔世,不勝唏噓,陪著穆公的亡靈喝了幾杯清酒,淚灑荒草。未等姬蠻將一切跑得妥當(dāng),便以事告別,去那齊地。

  又幾日消息傳楚,鄭襄公遣使迎歸美姬,奏請莊王恩準(zhǔn)。趁著這勢子,美兒當(dāng)著眾卿面,跪求莊王,欲返鄭謀求丈夫遺骸。莊王之公子谷臣也殞命于斯戰(zhàn)之中,有意一并討還尸首,卻未知晉人肯否?那邊莊王正猶豫間,公孫敖早先賄賂的近臣進(jìn)言道:“荀罌者,晉中軍荀首之愛子,今為楚囚。首掌晉之中軍,念其子甚切。以王子及襄老之尸,交易荀罌,鄭君以此獻(xiàn)媚于晉,亦痹惑晉人,利于吾軍之伐衛(wèi)?!?p>  堂下跪著的美兒身披重孝,言下淚珠如雨,向莊王道:“若不得尸,妾誓不反楚!”莊王知再也沒了借口強留美兒,暫許她返鄭求尸去了。

  出得宮來,下階之時,回望磅礴之城,恢宏之都,金鑲玉砌,璧宇瓊樓,于長夏之日中是如此耀眼奪目,美兒的唇角微微一揚,提裙轉(zhuǎn)身,倏忽飄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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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邊楚歌帶著數(shù)十侍者使齊。一路穿曹過魯,見識了不少民情,尤其曹之陶丘與魯之曲阜,文化昌盛,非楚陳可比。又過了數(shù)條江河,更沿著黃河道走了百余里,雖未渡江,卻也知大河氣象了。斯時,水土流失未如后世之盛,黃河河道旁樹木繁茂,良田萬頃物產(chǎn)豐富,河中鯉魚尤肥美,一路行來,楚歌與諸兵士使者并不辛苦,倒多覺了幾分難得清靜。白日里,于騾馬踢踏間,尋些奇異灘石,遠(yuǎn)遠(yuǎn)扔入河中,濺起金色水花;見有些沿途村民正耕作漁獲,隊伍中慣常走南闖北的,與他們攀談幾句,換些鄉(xiāng)土吃食,那些村民也是大方,多贈些時鮮瓜果什么;日落前后,趁著河風(fēng)多趕幾步,滿天繁星下唱些曲子,楚歌開心處彈撥幾下,宿營也熱鬧——只是這一路走來,眾人仿若忘記了,自己這些人是要給齊人帶來戰(zhàn)火消息的。

  魯君姬姓,遠(yuǎn)祖周公,都曲阜,國力未盛,一直搖擺于晉楚之間。此次因晉伐齊,魯與衛(wèi)都將是楚莊王攻打的對象。

  夕陽斜照,半天金霞。坐在村頭的石磨上,楚歌突然想起,對面和自己等人閑談的正是魯之鄉(xiāng)民,這個十月,一場戰(zhàn)火將燒到這些樸實的鄉(xiāng)民頭上。看著他們一個個純真的笑臉,笑紋里藏滿對豐收的渴望,對好年景的期盼,對調(diào)皮的娃娃們的愛,吃著他們親手烙出來的煎餅,楚歌突然恍惚了:他們,有罪么?如果沒有罪,我們,為什么要來打他們,殺他們,燒他們和他們的希望?

  夜風(fēng)清吟,秋蟲苦鳴。這一夜,楚歌失眠了。他披上葛衣,拉開柴門。諸星黯淡,月光如水。庭中立著幾株桂樹,清冽的香氣鋪滿了整個土院,又飄飄蕩蕩,匯合著其它院子里的桂花香氣,直沖九天。楚歌浸沒在這冰寒入骨的香氣中,望著自己借宿的這戶人家。

  他蹲在桂樹前,輕輕從地上撿拾起一朵小小的碎花,放在手心,湊在鼻尖,沒來由一陣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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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辛苦到頭處,滿面風(fēng)霜心滿傷。

  莫怨紅塵總擾我,桂花落地泥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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