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水曲折處，黃花扶岸開。
流波隨月去，潮水帶星來?！?p> 太陽在西邊的山頭帶走最后一抹不舍的眼神，淡淡的月痕已然刻于天心。燥熱隨著日落漸漸褪去，淡藍(lán)色的風(fēng)悠然自北方的山谷吹來，搖曳著官道旁稀落的桐木，滑過剛剛割完的麥茬，追著田野里微熱的足跡，向南面那小山村而去。
“饅頭好了沒？我餓了！”男人還沒到屋前，粗大的嗓門倒先亮了起來，之后是木叉支在籬笆上和撲打衣上灰塵的聲音。
“這就好了！”婆姨的聲音對外應(yīng)和著，一邊吩咐著孩子，“大椏，給你爹打點水洗把臉去?！笨粗⒆映鋈チ?，又多喊了一句：“別用太多水！”說著，自己將吃食收拾在陶碗里，推開門到了院中。
“你怎么把衣服都脫下來了？小心秋風(fēng)涼?！逼乓陶f著，把碗遞過去，就要去取那木叉上掛著的上衣。
“不要，我熱。”赤膊的男人憨憨地笑著，伸手接過碗來，蹲著啃起饃來。
“越是剛出了汗，越是不能受風(fēng)，秋了，這風(fēng)可賊了，……大婭，你叫你弟弟回來去，……你別說你壯。村東的二猛不比你壯實，還不是……呸，呸，我說什么呢我，真是張臭嘴。不說了，吃吧?！?p> 很快的，嘻嘻哈哈，孩子的笑聲近了，到了籬笆院外卻突然停了。小男孩在前，女孩在后，跨進(jìn)院門：“爹，娘，我回來了?！闭f完，轉(zhuǎn)身想往屋里去。
“站??！”眼尖的婆姨看著小男孩的臉，“你臉怎么回事？你又跟人打架了！”
“沒有，沒有……”小男孩嚇得趕緊捂著臉向父親身后躲，卻被母親揪小雞子似的揪住了耳朵，“把衣服脫下來！”
小男孩乖乖地脫了個精赤，婆姨仔仔細(xì)細(xì)看著衣服。小男孩緊張極了，都快要哭出來：“娘，我沒弄破衣服?！?p> “身上沒傷著？”父親把陶土碗遞過給旁邊的丫頭，伸手把二子拉進(jìn)懷里。
“你又跟誰打架去了！”婆姨看著衣服好好的，沒破，也松了口氣。“真是個不省心的孩子?！?p> “這事不賴我?！焙⒆釉诟赣H懷里，有了溫厚的依靠，膽氣也壯了些：“是那野小子先打人的?！?p> “野小子？！你說是二猛家的？怎么回事？”
“我和大虎、小犢子他們給主人家做完事回來，路上遇到那小子剛從地里下來。大虎嘀咕了一聲，野種。——不是我說的，是大虎說的?！缓竽且靶∽印?p> “那種有爹生沒娘養(yǎng)的，你跟他打架！你要氣死我了！”婦人倒是無名火起，抄起門邊倚著的掃帚，往二子身上招呼。
“好了，好了。”男人站起來，把兒子護(hù)住?！耙矝]打破衣服，也沒傷著，算了算了。”
婦人咕噥著罵了一會兒，大致把死了的二猛和他跑了的媳婦罵了一通，又罵自己的小子不長進(jìn)，都已經(jīng)在主人家做事了，還跟外面的野孩子似的。心里卻想著孩子總算是記得上次的教訓(xùn)，沒把衣服再打壞。罵著罵著也自歇了，拿了饃饃給兒子、丫頭吃。孩子的眼睛巴巴望著父親的碗，看著碗里僅有的幾根野菜。
“別惦著那碗里！你爹要干活的！自個吃自個饃去。”“娘，饃干，我咽不下去?！薄把什幌氯ズ人ィ桌镉?。別喝那么快，你個愣小子?！?，別看這饃饃，咱們家已經(jīng)算是好的了，你爹在村里最能干活，我又算能摳著過日子的，大婭又能幫著做點事了，全家人沒病沒災(zāi)，這也都是祖宗的保佑。哎，其實說起來那小子也真夠可憐的，你們以后也別總是找他事了，他一個孩子養(yǎng)活自己已是不易，還要伺候瞎婆婆……”婆姨一直嘮嘮叨叨地說著，又一個千篇一律的初晚。
夜風(fēng)滑過這個小院，穿過破爛的土房，掠過屋后的小小園圃中殘存的菜根，奔向茫茫的南方。
“噠……噠……”
悠遠(yuǎn)的聲音隱約傳來。夜深了，婆姨卻被這若有若無的聲音驚醒，她側(cè)耳聽聽，心中微微驚跳了幾下，看著身邊的男人仍孩子般熟睡著，輕輕嘆了口氣，把頭埋著男人赤裸的胸膛上。男人喃喃夢語中，微抱了妻子一下，又沉沉睡去。
殘月已沉，星空高遠(yuǎn)。
一支騾隊剛剛穿出了那聯(lián)綿的山丘，停駐在官道旁?！按蠹彝Ｏ掳?！”一個渾厚的男聲，微微透著些沙啞?！敖裢砭驮谶@里扎營，明晨過漢水。”一語音落，幾十人的隊伍有條不紊地安營立帳、生火造飯，幾乎沒有什么聲響，只有騾馬偶爾打著響鼻。眾人用過食物，各自回帳中。
其中一隊人的營地約略離其他的營地遠(yuǎn)了些，進(jìn)進(jìn)出出忙碌著的，風(fēng)姿綽約，竟是些窈窕的女子。中間的那頂帳中，隔著麻布簾子，兩個人正輕聲說著話。
“此番是委屈了楚將軍，跟著我們這些遠(yuǎn)賈之人奔波?！?p> “您太客氣了，若不是副宗主好心帶我上路，我一個人又怎能跋涉過這山山水水，去那南楚。只是怕楚歌一介莽夫，唐突了諸位幫中姐妹?！?p> “我們常年在外，沒若許凡俗之禮，將軍不必過慮。話說起來，那些世俗的規(guī)矩，不過是些富貴人吃閑了飯編遛出來，以壓抑我們女子的罷了?！?p> 聽著這話，楚歌心中卻不由得想起美兒公主。人人都說，戰(zhàn)爭與女子無涉，但恰是這嬌美的女子，以千金之軀驚走虎狼之楚軍，其勇其志，又有幾個男人能比得上！只是，女子的命似乎都被世俗定下了，似乎尚不如戰(zhàn)馬來得尊貴。想起美兒公主退楚之后的遭遇，想起自己那苦命的水仙姐姐，楚歌的心神一陣恍惚。
“女子生來是比男人柔了些，但也無須處處輸了給男人，男人做得，我們也都做得。想當(dāng)初，姐姐和我不得不出來拋頭露面，遠(yuǎn)商行賈時，遭了多少罪，受了人多少白眼和冷嘲?？晌覀冞€是咬牙挺過來了，——我們不止是為了救自己，我們還救了和我們一樣遭遇的姐妹?！焙熥幽沁?，嫻婷的語氣中透出許剛強(qiáng)。“如今，更做成諸國間有名的大商幫……”
“楚歌一直浪跡于下層野民之間，未知這商事，能否請副宗主簡介一二。”
“商有官民之分。像我們這次一起伴行的幾個商幫都是官商。商家之利在于‘流通’，各物雖好，若在其產(chǎn)地，便賣不得大價錢。一些私販去賺那就地倒賣之差額，而我們官商是不屑于這點小利的。官商掛于領(lǐng)主，多采購黿龜、象牙、皮毛、玉石等奢侈之品供予官家，另有大宗牛馬等生意。其他如洞庭之鰒，東海之鮞，醴水之魚，昆侖之頻，陽華之蕓，云夢之芹，具區(qū)之菁，陽樸之姜，招搖之桂，越駱之菌，大夏之鹽，不周之粟，南海之枸，江浦之橘，云夢之柚，皆隨地而得食之。”
“商家如此大利，必有大難之處吧？”
“那是當(dāng)然。一面是領(lǐng)主之欺剝，一面是商道之險阻。關(guān)市之征，盜賊之險，陸則資車，水則資舟。若不成群結(jié)隊，無以遠(yuǎn)達(dá)四方：西賈隴蜀，遠(yuǎn)及西域；北賈趙燕，遠(yuǎn)及朔漠；東賈齊魯，遠(yuǎn)及穢貉、朝鮮、真番；南賈吳楚，遠(yuǎn)及南海?！?p> “??！這美人幫……”
“美人幫？這是敝幫諢名呵。”嫻婷不禁失笑，“旁人見我?guī)椭薪允桥?，如此措稱。其實，我?guī)椭栽谛锣嵵苓?，本名為溱洧商幫，即便身在千里之外，也不忘故水之情?！?p> 故水之情，這四個字又觸動了楚歌的心弦?；此?、漢水、汾水，哪條才是自己的故水？東陳、南楚、北晉，哪里才是自己的故土？
楚歌微整心緒，問道：“副宗主，我們這溱洧商幫多采購哪些貨品？”
“這倒是真多了。山西之材、竹、谷、玉石，山東之魚、鹽、漆、絲，江南之楠木、梓、姜、桂、金、丹沙、犀、玳瑁、齒、革，龍門、碣石以北之馬、牛、羊、裘、筋、角，哪里有高利之貨，哪里都有我們的足跡……”
楚歌心道：“如此縱馬四野，萍跡八荒，于山水間寄情，在江湖上放歌，卻也暢快?！币粫r卻又想起姬蠻，想起美兒，想起水仙和媯舒等一眾人，他們之間糾葛的繁復(fù)難解，心事又沉重起來。
“這商途也是不易。行走諸國間戰(zhàn)禍已是常遇，更多的是盜賊之險。”楚歌頷首道：“確實，我在陳鄭許蔡之間游歷時，也曾見盜禍極盛，尤是借著戰(zhàn)亂紛起搶掠，為害甚重?！薄耙虼松希羰沁h(yuǎn)途，諸大商幫總會結(jié)群而行，主要便是防這官匪?！薄肮俜?？”“將軍有所不知，這匪者若不是和各地諸侯、士大夫勾結(jié)，又怎會有如此之氣候。這其中，更有一些地方豪強(qiáng)自己招募流民散野，編整起來充冒匪者四處劫掠。官家都說這流寇皆為北狄之族，散落于中原而為禍，但試想，若無地方勢力的背后支撐，匪寇又如何在諸國間隙求存？！晚上睡著時，也請楚將軍多些警覺。當(dāng)然，除了大股官匪之外，亦有些貧苦之人為了求生，干些殺人越貨之勾當(dāng)，但少有對大商隊下手的?！?p> 聽著嫻婷一番話，楚歌對先前官方所說的北狄侵華之說產(chǎn)生了大大的懷疑。那些自小灌輸給他的“蠻夷威脅論”仿佛也不再那么可信，連帶著在鄭國王族斗爭中所見所聞所親歷的種種，在他的眼里，官者身上鍍著的金色似已漸漸剝落，露出那黑暗的真體來。
二人低語閑談，不一時嫻婷語聲漸弱，沉入夢鄉(xiāng)。而楚歌自失去神力后，除了氣力遠(yuǎn)超常人，其他一如凡子，奔波幾日來亦勞累不堪，于輾轉(zhuǎn)反側(cè)中，漸漸睡著。
山村中，土屋內(nèi)。
婆姨慢慢從男人的臂彎中抽出身子，坐起來下了地，靸著草鞋，輕輕推開處處漏風(fēng)的木門，閃身到院中，又緩緩把門帶上。
天際一片烏云籠起，似又一場秋雨將臨。
昏黑的夜色中，婆姨向后院走去，在小小的藤架下，輕輕掃開一層浮土，露出一個小木箱。她打開木箱，黑暗中閃起一片寶光，里面竟?jié)M是珠翠！這個衣著樸素到破爛的農(nóng)婦，為了孩子弄破衣衫可以痛打孩子的村婦，哪里來這樣一個百寶之箱。她將珠玉寶器撥開，從其下又取出個更小的盒子來。
盒子打開，一道逼人的寒光騰起，映亮了婦人的面目，一把長不及尺的短劍靜靜躺在盒中。婦人將短劍捧出，細(xì)細(xì)端詳，劍光如月，幽藍(lán)深邃。她輕嘆口氣，將劍佩在身上，重埋好木箱，將浮土掩回，站起身來，整理了衣鞋，出院門而去。
楚歌睡得迷迷糊糊處，聽得外面人畜聲忽起，一下子驚醒，從地鋪上坐起，大聲叫道：“不好！有匪！”簾幕那邊嫻婷也聽見了外面的異響。兩人本是和衣而臥，此時踏上鞋就往帳外沖。
外面火把亂晃，人聲如沸，嫻婷沖著剛出帳蓬的手下高聲叫嚷，吩咐兩隊女衛(wèi)護(hù)住貨物，兩隊在周圍探察，一隊隨著她去主營那邊。幫眾似是見多了這樣的場面，也不慌亂，各領(lǐng)命去了。楚歌跟著嫻婷一起到了中帳，卻發(fā)現(xiàn)未有大規(guī)模的敵人來襲，只是有人扔進(jìn)營地中一支火把，燒了一片草，早為守夜者撲滅了。
主持這次商旅的是晉地的名商伯遠(yuǎn)，亦是見慣了風(fēng)浪之人，吩咐大家各司其職，小心守衛(wèi)。等眾人各歸各位，他卻單留下嫻婷，小聲道：“此事嫻副宗主怎么看？”嫻婷微微點頭道：“伯遠(yuǎn)宗主客氣了。嫻婷未聽說這附近有大的匪群，而一般的匪者也不會如此打草驚蛇，許是小股流寇，想趁亂渾水摸魚?！辈h(yuǎn)聽嫻婷這么說，卻是微微一怔，心道：“人人都說美人幫主，姐姐多智、妹妹多勇，看來倒非虛言，嫻婷比她姐姐的聰慧心細(xì)確有不如。”心中雖如此想，卻未說出來，只是點頭稱是。等送走了嫻婷，伯遠(yuǎn)連忙召集了自己的手下親信，吩咐他們收拾起價昂之物，放在貼身處，若有情況即刻遠(yuǎn)遁，明晨至漢水邊集合。
嫻婷回到自己的行帳前，向各司其職的手下叮囑一番，自覺著沒什么漏洞了，掀簾進(jìn)了帳中。楚歌也跟著進(jìn)來，卻微鎖雙眉，心中暗暗覺著有不妥之處。在帳內(nèi)盤桓幾圈，他突地想起什么，急道：“副宗主，事情怕有不對！那火把是軍中火攻常用的……”“軍中？”忽聽楚歌提到火把，嫻婷也驚覺，叫道：“天！快！”沖出門來。
遲了！
一瞬間，自黑暗中射來千百羽掛火箭枝，數(shù)十百支火把被扔到了布帳之上，草料、大車、絲麻等貨物，通通燒起來了！
一時間，馬嘶騾叫，人聲如潮。奔逃者，呼救者，滅火者，約束者，亂成了一團(tuán)。嫻婷怔在了那里，頭腦一片空白，不知該干什么，不知該叫住奔跑逃生中的誰。楚歌已將玉弓取在手中，一邊撥打羽箭護(hù)住嫻婷，一邊大喊著讓大家聚在一起防御，只是那聲音在如沸的紛亂中顯得如此微渺。
嫻婷從震驚中醒來，沖回已然著火的主帳中，楚歌也只能跟著護(hù)過去?！翱欤帐斑@些！”嫻婷手忙腳亂將些珠玉寶器收拾起來，裹掛在身上。楚歌雖知此時保命已不易，要這些貨物又有何用，卻也只能隨著嫻婷收拾。等嫻婷二人再出營帳，外面已是換了一幅景象：不知多少人從山道上沖來，躍馬揚刀，馬嘶人叫，刀落人亡。喊殺，呼叫，慘嚎，絕望的黑幕籠罩于整片營地之上。
“當(dāng)心！”一個女子在楚、嫻身后尖叫。楚歌聞聲回首，數(shù)人數(shù)騎已奔至身后，當(dāng)先一人手起刀落，將示警的女護(hù)衛(wèi)劈成兩段，余下幾個女衛(wèi)也被他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難逃天羅。楚歌見敵人以暗擊明，又以火攻占了先機(jī)，一番沖殺下來，商幫的護(hù)衛(wèi)早已散亂，當(dāng)此時，只能先避鋒芒，再圖后報?？蓩规靡姶藞雒妫瑓s激起了狠勁，拔出雌雄雙劍沖上前去，要救自己的姐妹。楚歌無法，只能護(hù)在嫻婷背后也向前急沖。嫻婷倒真是勇將，全不顧敵人的刀戈，揮劍直斬，一劍刺馬，一劍殺人。而楚歌一貫不愿殺人，只是在嫻婷身后，為她擋住不少明槍暗箭，二人一攻一守，殺出一條血路，轉(zhuǎn)眼間竟與女衛(wèi)們會合一處，向外突殺。
一個敵酋見楚、嫻二人如此驍勇，拍馬近前，挾居高臨下之勢，揮刀斜劈嫻婷的肩背，刀風(fēng)割面，急如閃電。楚歌用玉弓一架，雙方都是一震，馬上人晃一晃，而楚歌也退了半步，再護(hù)不住嫻婷。一旁的敵匪見有機(jī)可乘，手中長兵短刃一起向嫻婷身上招呼，頓時見血。但嫻婷卻全不顧自己的傷，越傷越勇，揮劍砍斷幾個步卒的兵刃，又刺穿了一人的胸腹。那邊楚歌趁對方還未回過力來，翻轉(zhuǎn)玉弓，用弓弦一割馬腿，戰(zhàn)馬吃痛躍起，將敵酋摔落馬下。楚歌想要進(jìn)擊，卻見嫻婷身負(fù)多處刀傷，只能放那人滾爬著逃開了。
楚歌四下一瞥，在敵人前一批馬隊之后，更多的步卒已跟了上來，這些人頭發(fā)披散、前襟左束，全是戎狄的裝束，戰(zhàn)時毫不畏死、剽悍異常，只怕再拖下去越遲越難于脫身。原先楚歌也經(jīng)歷過楚國北侵、萬景之亂、陳鄭之役和司馬之禍諸多大戰(zhàn)，但那時多收拾殘局，或以神弓之威遠(yuǎn)震敵軍，從未有這樣近乎肉搏的血戰(zhàn)。他素來不愿傷殘人命，可現(xiàn)在若不傷敵，必為敵所殺，且會連累嫻婷等人，遂心中一發(fā)狠，下重手用弓背擊打、弓弦切割，轉(zhuǎn)瞬傷了正面幾個敵人，身上濺滿了敵血。
嫻婷此時也知事不可為，招呼姐妹們向一邊突圍，她的手底可不如楚歌這樣容情，雙劍齊出，被楚歌擊傷的敵人多被她殺于就地。如此心狠手辣的女子，別說楚歌未見過，連敵匪也頗有驚畏，紛紛回避。楚歌和嫻婷這撥人雖然帶著傷向外沖出，但旁處的美人幫眾護(hù)衛(wèi)卻一個個受傷倒地，慘叫聲中被亂刃分尸。嫻婷目中帶淚，卻只能忍著心碎的痛，護(hù)著僅有的姐妹們突逃?？墒菙橙嗽絹碓奖?，根本殺不勝殺。嫻婷銀牙咬碎，一下狠心，搶了一匹馬來，讓楚歌乘上去?！白谥鳎?！”嫻婷扭頭，右手劍刺死一個敵卒，用左手劍側(cè)一拍馬臀：“快走！別管我?！背鑵s怎能這樣丟下她，伸右臂將嫻婷抱到馬側(cè)，左手持弓，向外突奔而去。嫻婷只想與自己的姐妹們死在一起，卻未想楚歌居然拼命救她，也只能隨馬遠(yuǎn)遁，不知該感謝楚歌，還是恨他。
戰(zhàn)馬如龍騰，遠(yuǎn)離了戰(zhàn)場、火場，沿著官道奔了下去，身后幾匹敵馬追了上來，步卒也跑出來追趕他們。這匹馬負(fù)了兩個人，馬腿上又受了箭傷，沒逃出幾步就被后面的輕騎趕上。后面的人更將翎箭不斷射來，形勢危殆。
夜色深沉，江雨欲來。
突然馬失前蹄，兩個人騰云駕霧般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后面的人大喜，幾匹馬沖逼上來，將他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但因忌憚他倆的武技，要等步卒趕來，再一舉成擒。
楚歌并未摔傷，但也坐在地上，一時站不得身，而在他的臂彎里，本就受了傷的嫻婷，剛剛又中了一箭，穿透大腿，神志雖然清楚，卻難以再動。楚歌也許還能借著夜色逃掉，可是一旦后面的步卒帶著火把圍上來，兩個人無論如何也跑不掉了。楚歌看著四周盤旋的五匹馬，看著馬上影影綽綽的鬼一般的匪徒，心中透出一絲絕望：“如何，如何才能救得了嫻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