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被魏路拖死狗一樣拖來的秦標躺在宮里的柴房里,凍得渾身哆嗦也不敢動一下,生怕自己被人看著發(fā)現什么端倪。
心中不斷咒罵著這該死的太監(jiān),連個被子都不給秦爺留,媽的,沒根的狗東西。
咒罵使他變得更加亢奮,與殘缺之人在內心里的比較讓他獲得了一種病態(tài)的優(yōu)越感。寒冷遲鈍了他的感官,以至于他都沒有聽見屋外那被積雪覆蓋之處“吱呀”的人走動的聲音。
他只覺得后頸一疼,眼前一黑,整個人都陷入了昏迷的狀態(tài)。
下手的人格外老練,做了一個手勢,秦標便延續(xù)了他進宮時的姿態(tài),又像一條死狗一樣被拖了出去。
從背影看去,下手的那人步履蹣跚,寒風一吹,他不自覺地捂了捂自己的膝蓋,然后一切如常地向前走。
至于莫文昊一行人早就被景帝派人“請”到了冀闕宮。
帝后罕見地同在,往常歌舞升平的冀闕宮如今只有被風吹起的垂幔,皇后娘娘感到了涼意,起身去關上窗戶,景帝靠在龍椅之上,面容有些疲憊。
魏公公從殿外走了出來,衣襟后面還有零星的雪沫子:“啟稟皇上、皇后娘娘:莫家嫡長孫莫文昊及滄溟大師弟子關文昌殿外求見?!?p> 景帝揮了揮手:“宣。”
“梓潼,來朕這里。”招呼皇后娘娘做到自己右下手處。
皇后娘娘也不反駁,反身像剛剛擺出來的鳳椅走去。
饒是這樣,景帝也驚喜的不行,這是自那個事件皇后娘娘為數不多愿意搭理他的時候。
“梓潼,那時候朕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暈乎乎的在那個瘋女人的殿里醒了過來,然后就看到了你,當初真的不是朕推的你——”
“不要說了,我知道不是你?!毖嗷屎笞柚沽司暗劾^續(xù)往下說,手不自覺地撫摸著肚子,那里曾經在元瑾出生之前也曾經有過生命的跳躍。
“我怨的從來不是這個,我只是從來都忘記不了那個孩子,一見到你我就會想到他,他還那么小,他本該來到這個世界的,可是,就是因為你,因為他阿爹私德不修,他就那么,活生生地——”
燕皇后說道最后甚至哽咽了,本來是面向景帝的,這回也不瞅那張老菜幫子的臉了,簡直越瞅越生氣。
景帝沒有說話,只是從龍椅上走了下來,手足無措地繞著燕皇后轉。
燕皇后往左,他也往左;燕皇后往右,他也往右。
恍惚之間燕皇后就想到了那年杏花微雨,站在木棉樹下的少年,曾經他們也是有過甜蜜的,怎么就變成現在的樣子了呢。
淚水洶涌而出,景帝沒有法子了,依舊只能像以前那樣,用笨法子抱住燕皇后:“燕嫻,我們還有長生,我們還有未來,你不哭了,好不好?”
說到最后,景帝已經帶上了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勸哄之意。
燕皇后哭的更厲害了,如果說這淚水在這之前還有幾分做戲的成分,但曾經那個少年用自己曾經熟悉的懷抱哄著自己的時候,燕皇后知道:
可以了,男女之間的這場博弈,自己已經為女兒爭取到了最大的籌碼。
這一刻的燕皇后沒有想那么多,她只是憑借一個母親的本能,為女兒抓住自己能給她的最好的防護。
但恰恰就是這層不起眼的防護,盛京里誰也不會知道它會掀起怎樣的滔天巨浪!
魏公公把莫文昊和關文昌帶進來的時候,敏銳地察覺到殿內氣氛不對。
只見帝后分坐兩邊,景帝拿著個橘子扒的可手都是汁液,自己嘗了一個,感覺味兒不錯,就把剩下的全部遞給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也不嫌棄,拿過來吃的認真,兩人耳鬢廝磨,還說悄悄話!
魏公公見多識廣,倒是不怵,只是看傻了底下的莫文昊和關文昌。
兩人呆愣了一下,還得是關文昌歲數沒白長,拉著莫文昊按禮儀下拜:
“草民關文昌/莫文昊見過皇上、皇后娘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免禮?!本暗坌那楹茫悴挥嬢^兩人剛剛的失禮。
“你就是莫家嫡長孫?想當初朕還見過你爺爺,你父親的探花還是朕頒給他的呢,朕至今都忘不了你父親清貴至雅的風姿?!本暗壅Z帶惆悵,似乎只是閑話家常。
底下站的好好的莫文昊卻“噗通”一下又跪了回去:“請皇上為我莫家滿門一百八十三口人命做主!”
屋里沉默了,關文昌也跟著跪了下去。
景帝打量著下手這個文士打扮的人:“滄溟大師的弟子,朕的熙平找你做事兒你怎么不應???莫不是看不起朕的女兒?”
真是打了小的來了老的,關文昌心中暗暗叫苦,心下卻對公主殿下的受寵程度有了個全新的認識。
“皇上這話折煞草民了,草民此行是遵照師命,外出歷練,并非拒絕公主殿下誠招之意,草民不才,蒙受公主看重,草民與公主相見甚歡,訂下君子之約,只是師父于草民有教授之恩,莫家太爺于草民有活命之義,草民一身自當還恩報義,若三年之后,公主不棄,草民愿效犬馬之勞?!?p> 景帝很滿意,好到是在這個滾刀肉嘴里撈了一個肯定的回答,這世上,只有景帝反悔的時候,還從未見過有人敢在他面前違背諾言。
話已說出口,景帝自然有讓他履行的本事!
他可不像自己的那個傻閨女,答應了照顧底下的這個小麻煩,還訂什么君子之約,好東西撈到手了才算是你的。
一言一語之間,兩人已經達成了共識。
景帝這才把視線又轉回莫文昊身上:“殺傷你家的可是今天那些素色麻衣、右臂有缺的刺客?”
莫文昊一驚,冷汗都要下來了,皇上這話可不好回,若是實話實說,今天公主殿下豈不是受了自己的牽連?雖然確實如此吧,但在人家父親面前這么一承認,這不是要遭!
“恩?”景帝催促。
莫文昊閉了閉眼睛,他就不信整個盛京就這么大點地方,景帝會不知道宮外的事兒,畢竟在自己爺爺嘴里,這位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兒:
“啟稟皇上,是!”
一聲肯定讓景帝整個人都變了氣場:“麻衣狗賊!好大的膽子!”
燕皇后收回自己聽到“麻衣刺客”后不斷顫抖的手,趕緊起身為景帝順氣,溫聲細語地安撫他:
“瞧你,著什么急,還當自己是二八小伙子呢,看把孩子嚇得,慢慢來,別著急?!?p> 底下的兩人跪的更板正了,魏公公也收回了剛才要邁出的腳。
景帝握住燕皇后的手,示意自己沒事,眼神幽邃地看向下面皇后娘娘口中的孩子:“你可愿意為了復仇,不惜任何代價?”
莫文昊猛地抬起頭,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樣,不顧關文昌的阻撓:“回皇上,草民愿意!”
“哪怕粉身碎骨?”
“哪怕粉身碎骨!”
夜還很漫長,只有雪,依舊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