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與肖閉上眼睛,眉心處皺成一個極深的“川”字。
恒黑海竟然想搶用別人的肉身回到滬城,做四城和寒峰的統(tǒng)一者。
但梁與肖有些摸不準(zhǔn)的是,恒黑海口中的那個“滬北城”的人,指的是誰?會是小龍蝦嗎?他是吳不知要保住的其中一人嗎?
那他要保的另一個人又是誰?還有恒黑海為什么只有兩年的壽命?
“梁與肖?梁與肖……”小龍蝦解下安全帶,附身過去,輕輕拍了拍梁與肖的肩膀,“你怎么了?”
梁與肖睜開眼,發(fā)現(xiàn)車停在路邊。
晚風(fēng)從車窗上方的縫隙努力的擠進(jìn)來,在梁與肖的胳膊上輕輕一掠,撩起了他一層雞皮疙瘩,梁與肖撫了撫立起的汗毛,四處看了一眼,估計離到家還有十來分鐘。
“哦,沒事?!绷号c肖回了句。
小龍蝦升上車窗,沉默的坐在一旁,眼睛無神的看著前方車燈照射到的明暗交界處。
寒峰跟滬城好像也是這樣,一道虛如縹緲的“門”,讓里面的人成為了“另一個空間”的人,他們應(yīng)該是光線照不到的黑暗處那一邊的吧……
如今無論是滬城還是寒峰,都已經(jīng)物是人非了。
小龍蝦猜,羽晚澄應(yīng)該回滬南城了,滬西城經(jīng)宋莊義最后那一折騰,幾乎成了一座空城,溫羨應(yīng)該帶著滬西城剩余的百姓,跟著林灣去了滬東城,寒峰中的管事衛(wèi)們不出意外的話,一定是回到了滬北城。
如此一來……現(xiàn)在,怕是只有九月那小孩兒還孤零零的守在寒峰。
梁與肖看著他,“小龍蝦,回家吧?!?p> 小龍蝦緩過神,平靜的系上安全帶,緩緩踩下油門,“明天幾點?”
“什么?”梁與肖呆了下。
小龍蝦淡淡的問著,“想幾點出發(fā)去寒峰?”
梁與肖愣住了,頭也沒轉(zhuǎn),明亮的眼珠鬼鬼祟祟的亂飛著,他早就惦記那個充滿玄幻色彩的“極地”了。
“嗯?”見梁與肖一直沒反應(yīng),小龍蝦又問了一聲。
梁與肖若無其事的伸了個懶腰,聲音也隨著筋抻得長長的,“睡到自然醒吧?!?p> 小龍蝦笑了笑,“好?!?p> 話雖如此,說要睡到自然醒的這個人,一回到家就腳下生風(fēng)的跑進(jìn)了房間,第一件事就是在手機(jī)上定了一個早上五點的鬧鐘,還是每隔一分鐘,就重復(fù)一次的那種。
鬧鐘調(diào)好后,梁與肖從抽屜里翻出一個迷你工具箱,大概只有一個成人餐盒的尺寸,小錘子、小鋼鋸、小鉗子、螺絲刀、卷尺、釘子什么都有,可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每一個小工具都有屬于自己的卡槽,整整齊齊的排列著。
梁與肖在右下角拿出一個牙簽一樣細(xì)的金色小鑷子,站在鏡子前,小心翼翼的從耳朵里夾出了兩個小耳機(jī),然后放在了早先準(zhǔn)備好的紙巾上,果不其然,紙巾蹭上了血跡。
他又在床頭柜里拿出一個棉簽盒,抽出一根輕輕的伸進(jìn)耳朵里,片刻后,看著棉頭上粘著的血暗罵一句。
梁與肖跟小龍蝦的房間是同一個朝向,但他的窗前有一個延伸出去的大陽臺,所以可以看到小龍蝦房間飄窗的位置。
小龍蝦房間的燈從他進(jìn)去后,就一直沒亮過,那人的一切行動好像都是借著月光進(jìn)行的,可以說很節(jié)能環(huán)保了。
梁與肖鬼頭鬼腦的潛伏在陽臺窗邊,偷窺了盡二十分鐘無果,便悻悻的抱著玉佩回床上睡覺了。
小龍蝦坐在床邊,漆黑黯然的眼睛幽幽的看著窗外,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片蒼茫白雪,天地連成一線,風(fēng)卷殘云掀起一副滔天白浪,銀月懸空,雪霧漫夜,廣袤無際之地不見一人蹤影……
他握著手臂,深吸一口氣,好像在空氣中聞到了一股久違的寒意。
小龍蝦緩緩將目光收回,室內(nèi)是適宜的溫度,窗戶上也沒有凝結(jié)霜花冰凌,窗外一簇簇綠蔭環(huán)繞,沒有一片葉子被打上了秋季的嬌黃。
曾經(jīng)以為寒峰是自己的末路,它收留了一群家園被侵落荒而逃的人,而今,自己若能帶一人回去,留住,護(hù)好,那里又何嘗不是自己的退路?
……
不知過了多久,小龍蝦被吵醒,迷迷糊糊聽到有奇怪的聲音,他睜開眼睛坐起來,天還沒亮,仔細(xì)聽那怪聲好像是從隔壁房間傳出來的,看了眼時間,凌晨四點多……
小龍蝦打開房門探個頭出去,梁與肖房間的門是敞開的,屋內(nèi)沒有開燈,一道幽暗的光束從再隔壁的衣帽間門縫底下鉆了出來,里面一直有類似翻箱倒柜的聲音。
小龍蝦疑惑的走過去,推開房門,揉了揉眼睛,茫然問著,“你在干什么?”
梁與肖站在一堆衣服中,精神抖擻的對著鏡子,左手拎著一件毛呢大衣,右手拿著一件長款羽絨服正在往身上比著……
他看到小龍蝦后,毫無抱歉之意的笑了笑,“哎呀,不好意思吵醒你了,你看我穿哪件?對了,還要帶條圍巾!”
小龍蝦剛想進(jìn)去,但這滿地狼藉,實在無從下腳,無奈只能站在門口,“你要出差?”
“啊,對啊,去寒峰出差?!绷号c肖把手里的兩件衣服一扔,沒一會兒又從衣柜里翻出一件更厚的羽絨服,是那種穿上去人會圓潤四圈,而且摔一跤如果沒人扶,就很難自己爬起來的厚重程度。
梁與肖雙手提著衣肩,不太滿意的皺著眉,“這件最抗凍,但好像有點行動不便,如果積雪太厚,就很難挪步了……”
小龍蝦倚著門框,無聲的笑著。
“你笑什么!”梁與肖放下羽絨服,一屁股坐在一堆衣服上,“安浮城的氣候你知道的,春到夏,夏到秋,秋到冬,每一季都有過度,不會遇到乍寒的情況,哎……其實除了寒峰哪里都是這樣的,滬城現(xiàn)在的節(jié)氣跟我們這一樣,但一穿過媒介就是極地氣候了,不帶件厚衣服等著凍成雪人嗎?”
小龍蝦隱去臉上的笑意,眼中疑云密布的看著梁與肖,這個人對寒峰的了解似乎已經(jīng)不只限于“聽聞”的程度了,他就像是去過那一樣。
梁與肖忽然笑了一下,“你不用那么看我,我沒去過寒峰?!?p> 梁與肖覺得有些事沒必要瞞著小龍蝦,在一個聰明人面前藏得越多越累,但有些需要自己“不知道”的事,還是要裝一下,比如小龍蝦不想提及的那些。
梁與肖想了下,“要怎么說呢……我看到過一些那邊的片段,應(yīng)該說是夢到過,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你追過劇嗎?每晚更新一集,一集時長一個夢,但就播了那么三五天?!?p> 小龍蝦迷茫的看著他。
梁與肖無奈的笑了笑,“大概是因為我沒充會員,所以片段都是零零碎碎的,總是用那么幾個剪影敷衍我,一點劇情都沒有,后來還直接給我停播了——風(fēng)、花、雪、月都看到了,但也只是那些自然景象,至于其它的事,就需要你幫我補(bǔ)課了?!?p> “三五天,三五場夢?”小龍蝦直起身,背部緊繃的如刀削過一般,語氣依舊淡淡的,“你只看到了那些風(fēng)景?”
“對啊。”梁與肖答得痛快,“我也想多看一些啊?!?p> 小龍蝦不發(fā)一言,盡可能克制著此刻的不安,即便梁與肖這么說,他還是覺得這個人看到的遠(yuǎn)遠(yuǎn)不止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