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是人生最關(guān)鍵的一場戰(zhàn)役,這場戰(zhàn)役打贏了,你一生受益。打不贏,你終身遺憾??!海海,你明白?人生在世幾十年,家族上百年,你一定要和生活再死磕一千年,要么毀滅,要么注定輝煌!”媽媽開著車不忘叮囑我?guī)拙?,就怕有一天突然去了想說也說不了了。
我打著王者,妹妹吃著雞,爸爸忙翻了身子,對我們使著眼色。
“知道了,媽。”
“悅澤,你也是,都快中考了,收收性子,別到處瘋玩?!?p> “好好好,我至高無上的太后涼涼,你就安心開你的車。啰里叭嗦的。討人嫌?!?p> ……
我與爸媽、妹妹,備了一些肉和魚,進了老家門。
原本樂呵呵的我們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了,你道是為何?不急不急,且聽我慢慢道來。
地點:老家-李家大宅里
供在神臺數(shù)十年的西洋老鐘在侯家人的喧嘩聲中隕墜了,但好似依舊高高懸掛,只是愈發(fā)模糊不清。
紅墻老院(即李家大宅名)鴿子多,鴿子屎常落的到處都是,現(xiàn)下連一只鴿子的影都尋求不到了。
祖父靜靜地回過頭,眼神一掃,伯公他們的叨嘮聲剎然止住。
祖父彳亍著,悲哀的面目交映在墜落的西洋鐘里。
“外面的人看著,咱家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殊不知這高門大院的愁云慘霧,老淚縱橫?!?p> 祖父微微閉了眼,低著頭,負著手,眼睛望著零碎的西洋鐘,好似想起了什么。又說了一句:“唯有門前鏡湖水,春風(fēng)不改舊時波?!?p> 祖父是1968年上山下鄉(xiāng)到水月村的知識青年之一,所以學(xué)識淵博、信手拈來即是名句,我也就不覺得突兀了?;謴?fù)高考之前,祖父為了生存與本地的一個富甲一方的木匠之女結(jié)了婚,生下了四個兒子、兩個女兒。只是后來,太外祖父老死了,外婆與她的大女兒受不了祖父小氣怪癖的臭脾氣飲農(nóng)藥而死,李家才家道中落起來。不過在水月村,也算得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戶人家。
你可別小看那幾個剩下的兄弟姐妹,個個都是戲精呢,就連神仙都得讓他們?nèi)?,哦不,八分?p> 紅墻老院里,各路神仙云集,首先登場的呢,是大伯父一盛守錢。之所以姓盛,那是因為當(dāng)年祖父是入贅太外祖父一盛世家的,俗稱:倒插門。那為何我姓李呢?其實呀,那是因為太外祖公可憐我李家無香火相傳,便特準(zhǔn)了一個姓李,也就是我父親-李鐵。
且說回大伯父-盛守錢,你可千萬千萬別小看了他,他呀,可是翻版的葛朗臺,在他眼里,妻子兒子兒媳婦還不如他的一枚零幣,為人極其吝嗇,卻又極其要面子。
現(xiàn)下呀,他便先打了個沖鋒戰(zhàn),拍著鼓起的腰包道:“一個西洋鐘而已,能值幾個錢。大不了再買一個。守錢我有的是錢。”我看向大伯父時,大伯父黃澄澄的星眸仿佛染上了金子的光彩,人也精神抖擻的。大伯父把傳聞是家傳的西洋鐘給摔碎了,我原只以為祖父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當(dāng)作什么事兒都沒發(fā)生樣,畢竟不管父親與母親對他再好,他眼里也只有他的老大、老二、老四,還有他的二女兒(年紀(jì)在大伯父下,二伯父上)。我爸是排行第三的,在他們四兄弟里。
始料不及的是,祖父聽罷,只長嘆了一聲,再沒有任何回響。我雖驚訝,卻也想,還有大伯母、二伯父等等呢,還怕說服不了他嗎?果不其然,大伯母隆重登場了。
但見大伯母一手拎著籃子,一手領(lǐng)著一個孩子,那孩子應(yīng)該是我那堂哥未過門媳婦的女兒,叫糖糖。大伯母外罩著有些年頭的大紅外套,想來是這幾日天氣轉(zhuǎn)冷,怕凍著了。只是那紅外套,家里母親曾說道,那是大伯母入門時就穿著的,我不免替大伯母暗暗不平,錢呀,對于大伯父真真那般如命樣?
只見大伯母嗤笑道:“您老啊,別老哭喪個臉,怪晦氣的?!?p> 大伯母還在說著,一個渾身散發(fā)著濃重陰冷氣息的男子背光而站,墨黑的短發(fā)隨風(fēng)輕揚,彎彎曲曲的吊梢眉里透著凜冽桀驁,與其說是蘇明哲的升級版,還不如說他是曹操再世(三國演義里的曹操,并非正史)。他不是旁人,正是我的四叔-盛賈仁,有沒有假仁假義的feel,其實他就是這樣。
一時四叔上前三拜九叩(夸張了),左一個“爸”右一“爹”叫著,你別說,這招還挺有用的。
祖父心一軟,四叔便順勢將祖父扶上了檀木椅。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我又何嘗不了解祖父,若說大伯父是他心頭的白月光,那四叔就是他手上怎么也抹不掉的朱砂痔。早年四兄弟分房,四叔也是獨占了一棟樓房的,而大伯父、二伯父也是各得了一塊地來建房的,而我的父親啥也沒撈著,就連家里四層樓的地盤也是外祖父,也就是父親的岳父給的。不僅如此,四兄弟里也就四叔不要干活,四叔空調(diào)房里坐著,父親磚瓦里挑著。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也是原生家庭。也難怪外人都說祖父是個偏心的主兒,端不平一碗水。
不過父親卻從未因他的寡薄少恩而怨恨他,論四兄弟里誰最孝順,父親絕對是N0:1,就連邑人也大多稱贊父親有孝心。
我想到這,不免看了一眼一旁悶不作聲的父親。他從不搶戲,卻最有存在感。
我又將頭轉(zhuǎn)向了四叔,第一招成功后,四叔趁熱打鐵使出第二招:“我的爹啊,親爹!你可別說喪氣的話。叫鄉(xiāng)親們聽了,該說俺們四兄弟不孝,沖撞你老人家了,那往后俺們四兄弟如何在村里立足?!?p> 四叔雖在四兄弟里受教育程度最高,讀了博士生,卻也深陷將方言與普通話混為一體,兩者不分的泥潭中,不可自拔,也著實令人忍俊不禁。
四叔本想再說幾句,坳黑的二伯母卻已借奉茶之名搶過了四叔的話茬,但見她柔弱不能自理道:“公公,兒媳嬌清這廂賠罪了。”祖父只笑笑,抿了一口茶:“哦?你何罪之有?“
祖父不屑的目光瞥了一下二伯母。
“兒媳罪在沒有調(diào)解你與大哥的矛盾,袖手旁觀?!倍赴牍蛟谇嗍迳?,淚光閃閃。
“披著羊皮的狼!你給我滾!能滾多遠滾多遠!”祖父一手?jǐn)S斷了檀木椅。
我曾經(jīng)聽過這樣一句話:逼著你往前走的,不是前方夢想的微弱光芒,而是身后現(xiàn)實的萬丈深淵。也難怪祖父這樣生氣,當(dāng)初他迫于無奈,為了生機才入贅盛家,立誓不準(zhǔn)自已的兒子也走他的老路,再吃遍他當(dāng)初吃過的苦??删冉?jīng)引足,先是四叔偷偷入贅了村里劉干部家,祖父本就氣昏了頭。不曾想,二伯母接著又誘拐嗦騙二伯父入贅?biāo)R家,看著她,祖父就想起自己屈辱的過去,他老能不記恨嗎?二伯母像被看穿了什么,張開“血口”,欲向祖父破口大罵,卻被二伯父攔了下來。
二伯母心頭怒火一時無處可發(fā),只好揪起二伯父的右耳罵了起來:“你說說你,倒插進我們賀家,對我一直千依百順,可今日,你居然攔我,盛怕稀(Xi)!你長的是哪門子的心!”
“...阿清,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倍敢粋€大男人不知所以的怯聲怯氣、低眉順眼、低首下心、唯命是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