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兵器聲叮鈴亂響,殺戮聲四起,喧鬧直到后夜才算消停。
懷煦提著劍,壓著龍魚族首領(lǐng)走進(jìn)大殿。
“懷煦?你怎么不在星耀宮休息?身體可好些了?”
“兒臣聽聞聲響,便即刻趕來平息叛亂,此人為起兵的首領(lǐng),受鐘靈公主和帝后指示,特意帶來請父神處置?!?p> 天帝擺手道:“帶下去?!?p> 懷煦好似沒聽見天帝的話般,執(zhí)意舉起劍抹了他的脖子,漠然開口回道:“留著他也沒什么用,還不如現(xiàn)在就解決,以免放虎歸山,父神,你說兒臣做的對嗎?”
天帝一怔,神情淡然,語氣平潤,看不出絲毫破綻,“兩子中,你與父神心性最為相像,過來,陪父神喝杯酒?!?p> 懷煦面帶笑容,親自為天帝斟酒,雙手舉起,天帝向來冷靜的臉上,頭一次展露不安,片刻后,接過懷煦的酒杯,一飲而盡。
懷煦好似松了口氣,眼神冰冷,如局外人看戲般盯著眼前的人。
天帝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半個字,直到他平靜地看著自己的修為散去,才不緊不慢開了口,“欠你和你娘親的,父神來還,但你答應(yīng)父神放過陸離?!?p> “為了洛神,父神不惜殘害親弟弟,看來我是遺傳了父神的性子,放過陸離?呵...九龍奪位時,父神可曾放過那些叔叔?兒臣這可都是和父神學(xué)的,不知錯在何處?”懷煦怡然自得,自顧自地飲著酒。
天帝輕嘆一聲,掌心幻出兩個靈珠,一個為藍(lán)色,一個為紅色,將自己修為引進(jìn)其中。
“從你方才進(jìn)門時,父神就已經(jīng)猜到一切都是你的計(jì)謀,也猜測出安歌是你所殺,你雖心思縝密,做事滴水不漏,可你偏偏忘了算計(jì)一點(diǎn),你是父神的兒子,你的小把戲,父神又怎么會看不穿?”
懷煦愣住半晌,平復(fù)心情,極力控制拿著酒杯顫抖不已的手保持平穩(wěn),“既然父神早已知道,為何不當(dāng)眾戳穿我?還將太子之位傳于我?!?p> 因?yàn)槭歉干裉澢酚谀愫湍隳镉H,懷煦,你只記得年幼時所受不公平的待遇,但你還記得陸離與你的兄弟情義嗎?小時候他就像影子似的粘著你,總跟在你身后,這份情誼實(shí)屬難得,你知道父神作為最不受寵的兒子,又是怎樣熬過來的?
父神不怪你,我走了一條錯誤的路,不想你也同我犯錯,這兩個靈珠是父神畢生修為,藍(lán)色是你的,紅色給陸離,這次父神沒有偏心。
近日連連夢到被我害死的手足兄弟們,夜觀星象異變,就知道大限將至,父神坐了這天界之主十幾萬年,屬實(shí)也累了,是時候該向他們和你娘親去贖罪,日后六界就交給你,父神放心,只有一點(diǎn)不能傷害陸離,他不會與你爭奪帝位。
懷煦眼眶忍不住泛紅,卻倔強(qiáng)地沒讓淚水落下,“你可真心愛過我娘?”
天帝沒開口回答,但這是懷煦第一次見他臉上露出父親般慈愛的表情,他抬手搭在懷煦的頭上撫過。
那溫暖的手掌襲來一陣熟悉的感覺,懷煦想起年幼獨(dú)自住在星耀宮,每個夜晚,好像都有個人也如這般摸著自己的頭,第二日醒來時,身體也會好受許多,原來那竟不是夢。
懷煦吃驚地望著天帝,淚水涌出,劃過臉龐,這是他頭次心甘情愿叫出這二字,緩緩?fù)驴趩镜溃骸案?..父神...”
“懷煦,別讓父神失望?!?p> 天帝化身為金色巨龍盤踞在九霄寶殿內(nèi),頃刻間化為烏有,落下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光芒,那兩顆紅藍(lán)色的靈珠漂浮在空中,這是他最后留下的東西。
懷煦雙手接過靈珠,跪在地上,恭敬地叩頭三次,“父神,兒臣已經(jīng)放過陸離,讓鐘靈帶走了他,但洛瑤是我一生的執(zhí)念,我決不會讓?!?p> 天帝羽化之事,很快傳遍天界,眾仙皆知懷煦中毒躺在星耀宮內(nèi),誰也沒將他與此事聯(lián)系在一起,倒是陸離逃出大牢,有不少神仙推測天帝之事與陸離有關(guān),毫無證據(jù)下,無人再敢提及,只昭告六界,天帝大限將至,為渡蒼生羽化。
日出之時,光芒萬丈,萬物生機(jī)勃勃,開始新的一天,懷煦身披龍袍在眾仙擁戴下,一步步踏進(jìn)九霄寶殿,坐上正殿之位。
——恭迎天帝陛下。
琉璃看著懷煦完成畢生心愿,激動地抹著淚水,“大殿下終于做到了。”
“稟陛下,二殿下陸離昨夜在天牢內(nèi)失蹤,還有其母該如何處置?!?p> “保留上任帝后之位,仍讓她住在行宮內(nèi),衣食無憂,但沒本座之命,不許她踏出行宮半步,至于陸離,他既已失蹤叛逃天界,那就按他殞身處置,削其仙籍,奏仙鼎鐘,日后誰也不得再提起此人,特赦龍魚全族,廢其原龍魚族王鐘靈,重新?lián)衿湎傻?,令其重整一族?!?p> ——天帝特赦龍魚族眾人,心胸寬廣,實(shí)乃英明之舉。眾仙一同高呼道。
我做了一個夢,夢中陸離站在那棵梨花樹下告訴我,他要走了,以后不會再出現(xiàn),我追上前想要抓住他,可什么都沒能抓住,只有空空的手掌。
咚——
我睜開眼,聽著耳邊的聲響,師父說過仙鼎鐘而鳴時,就代表有一個神仙殞身,為什么我的心會那么疼。
仙娥們見洛瑤光著腳一路跑向天牢,慌忙跑去九霄寶殿匯報(bào)。
我甚至沒心思在與門口的天兵糾纏,使出仙術(shù)將他們定在門口后跑進(jìn)牢內(nèi),當(dāng)我看見陸離不在時,仙鼎鐘奏出第二聲。
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會死!
懷煦趕來時看見洛瑤發(fā)了瘋沖進(jìn)牢內(nèi),跪在地上不斷掀著草席在尋著什么,一時灰塵四溢。
“洛瑤,陸離死了,昨夜他殺害父神后,畏罪跳下誅仙臺殞身了?!?p> “你騙我!我不相信,他不可能死!”
眼前的人不在如初見時那般美好,頭發(fā)凌亂,衣衫不整,蒼白的臉色下,那雙空洞的眼神中除了凄涼再看不到任何感情,手指上也因磨在地面而血紅一片。
懷煦蹲下身子緊緊抱住她,“洛瑤,他真的不在了,但你還有我,我絕不會拋下你?!?p> 懷中的人忽然安靜下來,懷煦好像有了一絲希望,但看到她手里拿著的紅繩發(fā)呆時,緩緩松開了手臂。
我撿起那根昔日親手纏在他手上的紅繩,套在自己手腕,站起身想著我對他說的那句話。
——那我要怎樣?你才能相信我?
——除非...你...死了...
胸口又隱隱犯疼,讓我連氣都喘不過來,可這句話依然不斷在腦海中重復(fù),我捂住頭疼欲裂,快要炸開的腦袋,“是我逼死他的!是我...”
自責(zé)不已,火氣上頭的懷煦硬生生拽著洛瑤的胳膊,逼迫她直視自己。
只是這一看,卻讓他愣住。
“你怎么流鼻血了?”懷煦聲音顫抖,語氣帶著慌張,用衣袖不斷擦著她的鼻子,可血流的越來越多。
“洛瑤...洛瑤...你說話,你別嚇我?!?p> 我推開他的手,望著從窗外透進(jìn)來的那抹明媚陽光,周圍的所有好像都失去顏色。
“沒了陸離,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咚——仙鼎鐘奏出最后一響...
懷煦愣在原地,看著洛瑤輕輕一笑,口中噴出鮮血,仰頭朝后倒去。
那日眾仙皆見天帝懷煦雙眼通紅,抱著洛瑤趕到藥神府內(nèi),這天帝失魂落魄,失了風(fēng)度抱著一個女子的場景,可是萬年不見一次。
藥王!你快出來!出來!
懷煦不在乎禮儀,拽著老胳膊老腿的藥王,命令道:“你給我治好她!本座命你治好她!否則我就殺了你!”
“您現(xiàn)在都是天帝,這是殺是懲,可得三思,小仙盡力就是?!?p> “你再敢廢話,我現(xiàn)在就殺了你!”
“不敢,不敢,小仙定當(dāng)盡全力?!?p> 半炷香后,藥王抹著額頭的汗珠走出屋,“洛瑤仙子急火攻心導(dǎo)致血脈相沖,現(xiàn)在已無大礙,不過日后還會不會再犯就不好說?!?p> “為什么治不好?”
“陛下,您應(yīng)該明白,洛瑤仙子她這是心病,就是再好的藥材也醫(yī)不好一顆心啊?!?p> 看見懷煦滿臉不悅的神情,藥王想起往日在帝后指使下,可沒少欺負(fù)他,突然擔(dān)心起自己脖子上的腦袋來,諂媚的回道:“陛下別傷心,小仙開些藥,日日服用,這病或許還是有的救?!?p> 躲在湖底的鐘靈,看著昔日熱鬧,人來人往的龍魚族宮殿,現(xiàn)如今殘敗不堪,只剩下自己一人,心中難免有幾分失落,當(dāng)她看向陸離時,又覺得這一切都值得。
昨日在牢內(nèi)的回憶展開來...
陸離!陸離!
從洛瑤的模樣變幻成自己的鐘靈,泣不成聲哭喊著陸離的名字,她的后頸在方才陸離手指接觸后,慢慢形成一個紅色小圓點(diǎn)的印記。
懷煦拽起伏在陸離胸前哭泣的鐘靈,“閉嘴!你想把所有人引來是不是?”
“聽好了,一時辰后,你再帶他離開,滾回你的湖底躲起來,要是敢讓我再看見他一眼,我絕對殺了他!還有你!聽懂沒有?”
“懷煦,那萬一等他醒來又吵著要找洛瑤,我怎么能攔得住他?”
“怎么留住他也要我教你么?罷了,看在你犧牲全族幫我的份上,再幫你最后一次,把這忘川水給他服下,怎么編故事,讓他相信你,那就全靠你自己的本事?!睉鸯悴荒蜔┑貜男渲刑统鰞羝咳咏o她。
洛瑤...求你相信我,別走。
鐘靈趴在床邊,聽著陸離口中喃喃的夢話,笑意漸去,“青漣,去把藥勺給我拿來,罷了,直接給他灌進(jìn)去?!?p> “公主,你小心些,萬一再嗆著他?!?p> 鐘靈掰開陸離的嘴,將那瓶忘川之水全灌了進(jìn)去,“你沒聽見他還在口口聲聲喊洛瑤的名字,我聽著就來氣,要不是懷煦護(hù)著她,我肯定不會輕饒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