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岑這幾天很煩躁。
周五傍晚，他在靠近女生宿舍樓的操場上慢慢散步，腦子里一直在想那天孟舟的眼神。
那么深，那么令人心慌的眼神。
是不是他做錯了什么，讓那個好不容易探出頭的人，一下子又給縮回去了。
思緒繁雜，然后一個不認識的女生跑過來，臉紅著很是羞澀地站在他面前。
顧岑揉揉眉心，他知道這個女生要干什么，但是他肯定不會答應(yīng)。
心愛的姑娘都還在鬧別扭呢，他哪有力氣管其他？
正想著，就見前面有個熟悉的身影，在轉(zhuǎn)身離開。
顧岑直接略過打算告白的女生，朝那個身影追過去。
“孟舟！”他抓住那姑娘的手臂。
孟舟有些驚惶，不自主地把手抽了回來。
“你怎么了？”顧岑在旁邊跟著，轉(zhuǎn)念想到她剛才站的地方，有些欣喜地解釋，“你不要誤會，那個女生我不認識，我沒跟她說話?！?p> 孟舟聽著，噢了聲，加快步子走。
“孟舟……我……”
顧岑不知道還能說什么，孟舟卻停下來，“顧岑，你讓我靜靜，別跟著我了，好嗎？”
連說這話的時候，她也沒看他。
顧岑維持著抓她手的姿勢，在原地停下，望著孟舟快步離開，頭也沒回的背影。
他深深嘆了口氣。
他到底，需要怎么做……
兜里手機震動，顧岑疲憊地接起。
“兒子啊，明天周六，來家里吃飯吧！媽媽下廚！”
顧母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還夾雜著顧父的呵斥，“你媽勞心勞力給你準備午飯，你趕緊給我滾回來！”
“嘖，有你這么說兒子的嗎？”顧母瞪了顧父一眼，然后溫柔地說：“兒子不忙吧？”
不忙，除了心思亂，顧岑回道：“媽，明天我會回來的?！?p> 就當是回去散散心……
“好、好，兒子，媽媽明天等你！”
顧母開心地掛電話，顧岑看著黑屏的手機，轉(zhuǎn)身離開。
……
周六上午，顧岑開車回冀城，十一點多到家，正好飯點。
顧母這幾年身體養(yǎng)得不錯，醫(yī)生也建議她多走動，就到外面接兒子。
顧岑停好車，見母親在院外等，有些無奈，“媽，你怎么不進去？”
“你可別像家里那個老頭子一樣念我??！”顧母挽上自家兒子的胳膊，“才院外，幾步路??！大的小的都擔心！”
然后，她笑瞇瞇地問：“兒子啊，趁這會你爸不在，偷偷告訴媽，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
顧岑停下腳步，想到這些天的煩心事，“媽……我……”
“干什么呢？還不進門？”顧父站在門口，“磨磨唧唧的……”
顧岑收住話，和顧母走過去，“嘿！老頭子，我跟兒子說幾句怎么了？”
“有事不能進門說？”
“不能！母子倆的秘密不告訴你！”
顧父幾步下來，扶著顧母，“別折騰了，你不是新學了道菜嗎？讓兒子試試菜去……”
顧岑在后面慢慢跟著，父親就是這樣，只有在母親的事情上，才會妥協(xié)。
……
中飯后，顧岑把碗筷收了，放進洗碗機，顧母來到廚房，“兒子，剛剛咱們在外面說的話題還沒結(jié)束呢！你爸進書房處理事情去了，快，現(xiàn)在跟我說說吧！”
顧岑見母親一臉八卦的樣子，笑道：“也沒什么，只是……喜歡一個姑娘，但還沒追到……”
顧母安慰他，“哎，追姑娘哪有那么容易的？你爸當年追我費了老大勁！”
顧岑想了想，問：“媽，如果那個姑娘不喜歡你，你還要去糾纏她嗎？”
“這不好說，我舉個例子，你爸追我的時候，我也不喜歡他，你說你爸不溫柔脾氣還爆，我當時都嚇得逃跑了！但他挺有毅力，還一根筋只認我一個人，那時候他剛開始創(chuàng)業(yè)，自己還窮著，卻時常買禮物送我……你說我這鐵打的心，都該捂熱了吧？”顧母走到兒子前，拍拍他肩膀，“兒子啊，你跟你爸很像，都是一根筋。我兒子眼光好，喜歡的姑娘性格一定也好，只要你真心實意，那姑娘總有一天會看到你的好……”
“謝謝媽?！?p> 顧岑隨母親走出廚房，就見顧父拿著空水杯，站在廚房外，顯然是都聽見了。
顧母：“你竟然偷聽我們講話！”
“誰要偷聽，你們說的太大聲了，”然后，他斜睨著顧岑，“連個姑娘都追不上？”
顧母道：“呵呵，你追我很容易哦？”
“……”顧父不耐煩地看著兒子，“下午就回學校去吧，你在家里跟大燈泡似的?！?p> 顧母：“……”
顧岑：“…好的……”
……
顧岑準備走的時候，顧母在玄關(guān)處，小聲說：“加油，兒子。趕緊追到手，帶回家給我們看！”
顧岑笑，“好。”
……
顧岑啟動車子，心里的煩悶散了些。
也是，追姑娘哪有那么容易的？
只要他一直堅持，孟舟早晚會被他打動。
在紅綠燈處等待，顧岑看向四周。
橘色的建筑進入視線，一中的標志性下課鈴響起，顧岑眼底浮現(xiàn)懷念。
黃燈閃過變綠燈，顧岑向右邊拐過去。
車子停在路邊，顧岑跟門衛(wèi)說明來意，就從正門走進去。
周六，沒有學生上課，校園里很安靜。
有幾個籃球運動員，在籃球場打籃球，裁判的哨聲不時響起，充滿了青春的味道。
顧岑有些懷念地看著，被時間掩埋的記憶，會因觸景生情，再次翻涌出來。
一中的大榜還在，就算是周六，大屏幕依舊不停歇地滾動著，只是上面的名字，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些。
神使鬼差的，他往科技樓拐。
科技樓下，有一面墻，一直承載著高三學子的心愿，每年粉刷一次。
他過去時，有一面，密密麻麻寫著字，另有一面，正在被刷上白漆。
學校的安保人員在旁邊指揮，顧岑問：“今年那么早就刷墻了嗎？”
保安見他，“你是……？”
顧岑道：“我是12級的，今天路過，就回母?？纯?。”
“哦、哦，”保安反應(yīng)過來，“是以前的學生啊！”
然后他說：“難怪呢！早幾年學校就把刷墻提到年前了，你不知道，這幾年一中大不如從前，考重本的人數(shù)，和你們那些年沒法比，學校想著，讓學生早點寫心愿，好堅定信念，投入復習！”
原來是這樣……
正聊著，工人已經(jīng)粉刷完畢，保安領(lǐng)著他們走，然后突然停下，朝顧岑說：“你是12級的吧？”
顧岑點點頭。
保安指著另一面沒去粉刷的墻，“喏，那是你們那一級的心愿墻，12級的高考，是往前十年來最好的一次，上重本的人數(shù)很多，學校為了勉勵下一屆，就保留下來，沒想到此后幾年，再沒有哪一屆比你們那年考得好了，就成了真正的榮譽榜。你可以去看看，上面可能還留著你寫的愿望呢！”
顧岑心念一動，他慢慢走過去。
……
那面心愿墻很長，有寫牢騷的，有寫憧憬的，嘈嘈雜雜擠在一塊兒，明明看起來是很費力的事情，顧岑卻覺得，這面墻仿佛一下子活過來，嘰嘰喳喳地歡迎他的回來。
那些青蔥的稚嫩的歲月，全部都記錄在這面墻上，墻上的留名，現(xiàn)在很多都散落天涯，擁有自己的生活。
他們大部分人，此生，都不會再有交集。
就像曾經(jīng)畢業(yè)時常說的一句話。
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
他們會知道自己從前的愿望，像星辰般，掛在這面墻上嗎？
顧岑靜靜地看著，然后停下來。
有一個名字，在一堆文字中，自動加粗、變亮，浮現(xiàn)在他眼前。
那兩個字，是他年少時所有的愛慕和不得，也是他現(xiàn)在的追逐和向往。
他手指慢慢撫過那行字：
盡力考A大，希望周圍所有人都好好的。孟舟。
……
“也沒有特別的原因……
“我做事通常三分鐘熱度，只是突然了解到公安大有全國最好的犯罪心理專業(yè)，覺得很有意思，就想了解下信息。但沒想到，報考警校都需要提前半年的體檢，我那個時候知道已經(jīng)遲了……”
……
A大么……
孟舟，所以你最后一個月的愿望，是去A大么……
……
顧岑突然瘋狂地開始在墻上找自己寫的心愿。
他很想看看自己寫得是不是A大，他怕記憶有偏差，他要找到那行證據(jù)，來證明曾經(jīng)他們的理想，是那么接近的證據(jù)……
不是、不是這里……
整個墻面都被寫的密密麻麻，完全找不到自己以前寫的地方……
……
在哪里……
到底在哪里……
驀地，他停下。
他找到了……
考上A大，心中所念能成為現(xiàn)實。顧岑。
……
也是考上A大……
真好啊……
他的那行字下，還有一行熟悉的字。
那一行字，快被周圍的心愿擠沒了，只能怯怯地挨著他的心愿。
……
顧岑，我保佑你得償所愿。
……
“不過，就算我提前知道了，我也不可能上公安大……”
她苦澀地笑了笑，“我那年高考成績太差了?！?p> ……
顧岑難以置信地看著那行字。
那行字，跟相隔不遠孟舟寫的那條心愿上的字體，別無二致。
除了沒有署名。
……
心里好像有洪水沖堤，一瞬間潰不成軍。
他想起那雙小鹿般澄澈動人的眼睛，每次和他對視上都裝作淡定地游離開來。
他想起那姑娘總是會臉紅，卻會在眾人面前拋開羞澀護住他。
他想起自己呆呆傻傻地那些自認為，還覺得成全她才是正確的選擇。
他想起很多事情，可原來，那個時候，他心愛的姑娘，就已經(jīng)在墻上寫下，希望他一切都好的話。
孟舟……
他輕咬著這兩個字。
你可真能裝啊……
騙了我許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