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離開
把車禍男的事徹底處理完,七尋心里的膈應才算消的差不多了。不是第一次被鬼威脅,卻是第一次感覺如此恐怖。
有時候她會想,秦家到底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憤的事才會得到如此報應?
人鬼殊途,本來應當存在于不同世界各自安好??墒?,秦家是異數(shù)。
自古以來,秦家人特殊的眼睛給他們招來災禍無數(shù)。與鬼可通,對人而言無任何好處。
鬼魂接近人體,每時每刻都在吸取人的氣運,而氣運減弱疾病和霉運會接踵而來。
不僅如此,身邊親人也會被連累從而多病多災。
秦家人短命的多,七尋的母親在她八歲時便去世了。
她是普通人,自嫁入秦家身體就一直很羸弱,去醫(yī)院檢查卻從來沒有結果。
母親彌留之際,還是孩子的七尋看到父親跪在家中鎮(zhèn)宅的佛像面前,卑微的、絕望的苦苦哀求著:“求求漫天神佛,幫幫我。是我的錯,放過我的夫人,讓我走吧……”
沒有神幫他。當晚秦母撒手人寰。一年后,秦父抑郁而終。只留下七尋和爺爺相依為命。
可是近些年爺爺?shù)纳眢w也出現(xiàn)問題,小病不斷,去年冬天時的一次心臟驟停更是差點讓七尋和爺爺陰陽永隔。
自那時以后,七尋總會不由自主去看看爺爺怎么樣,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有次爺爺在陽臺曬太陽睡得有些沉,七尋怎么叫他都不醒,頓時嚇的掉了眼淚。
等爺爺睜眼看到孫女兒哭成淚人心疼的也差點哭了。
等知道原委后他摸著七尋的頭緩緩說:“七尋乖,爺爺怎么會這么容易走呢,爺爺還沒看著你嫁人,沒看到另一個能永遠陪著你的人出現(xiàn),怎么會離開。”
七尋揪著爺爺?shù)男渥映聊?p> 沒人知道,如果爺爺走了七尋要怎么辦。
她該怎么在這個復雜恐怖的世界里活下去?在外面被鬼欺負了回家再也沒有人給她做飯,也沒有人對她說“吃飽了就什么也不怕了”。
到時她要怎么才能堅持活下去?七尋不知道。
晚上。
結束了手頭工作已經(jīng)是夜里十二點多,七尋上了床準備睡覺。
迷迷糊糊快要失去意識之際,一陣陰風似有似無吹來。
寒毛一豎,冷汗幾乎是立刻浸濕了薄薄的睡裙。這再熟悉不過感覺,分明是邪祟進了房。
但是怎么可能?秦家房子四周有禁制,大堂更是有佛像鎮(zhèn)宅,沒道理邪物能進來!
七尋對鬼魂有一種莫名的超強感應,此時她似乎能聽到靈體在空中飄過與空氣摩擦的聲音,慢慢離她越來越近。
她裹著被子全身開始蜷縮,緊張到咽口水。突然……
“嘿!七尋!你沒睡呢吧!”
秦七尋:……咦,聲音為什么莫名耳熟?她憋著沒出聲。
“我知道你沒睡,你這氣息聲也太濁太急了點?!?p> 對方一個響指,整個房間亮了起來。
七尋看著站在她床頭的黑色身影,額頭青筋暴起。
“你不好好抓鬼大半夜跑我房間來干什么!變態(tài)嗎你!你活著的時候好歹算是個男的吧!這樣大搖大擺進女孩子閨房合適?”
來的正是前幾天抓走車禍男的黑衣人,名叫無常,地府的鬼差,負責抓鬼回冥界。
“什么叫活著的時候算是個男人?!我現(xiàn)在也是個男人!你跟我倆客氣什么!
你兩歲咱倆就認識了,我看著你長這么大這都二十多年了,你和我閨女有什么區(qū)別!
還不好意思啥?你小時候光屁股我都見過?!?p> 秦七尋:……鬼有沒有可能再死一回?
“你怎么進我家的?鬼魂按理說無論如何也進不來。”
這是她最關心的問題,關系到她今后的生活質(zhì)量和身家性命。
“我又不是普通鬼,我在冥界有編制,是公務員,和你家大堂供著的那位打個招呼提供一下身份證明就行了。
放心,你家干凈的很沒有其他東西?!?p> 七尋放了心,又斜眼看著無常:“大晚上來干嘛?估計沒好事,甚至是要命的大事。”
無??粗?,眼神有點復雜,嘴唇張了又合合了又張。
眼看秦七尋眼神愈加不善才遲疑著開口:“我頭兒要見你,說找你有事。讓我務必把你帶回地府,在凌晨三點之前?!?p> 無常的頭兒?那應該是…閻王爺?!
七尋愣了半晌,問無常:“我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
無常:???一臉懵逼感覺自己腦子有點不夠用。
“什么死了,你是活人!”
“那為什么閻王要我去地府?活人能去那里?”七尋有點恍惚地問。
無常皺著眉低頭想了許久,回道:“沒有。活人是絕對不可能進地府的。這都幾千年了我也不曾記得有活人進過地府?!?p> 秦七尋更絕望了,滿眼淚水地說:“我不去!人間的鬼都快逼瘋我了你還讓我去只有鬼的地方?想讓我早點死就直說我保證三分鐘內(nèi)就死給你看!”
無??粗蓱z兮兮的樣子有點不忍心:“咱不怕啊,我?guī)阕邌T工專用通道,沒有其他鬼魂!”
七尋:“我不去!我為什么要去地府!我一個活人去地府像什么話!你頭兒叫我去我就得去?他能管鬼但是我應該不歸他管??!”
無常被她鬧得沒法子,只能使出閻王爺教給他的殺手锏:“只要你去,閻王給你爺爺加三十年陽壽。我頭兒親口承諾,絕無虛言?!?p> 七尋果真如閻王所料,沉默了。
無常又嘆口氣接著說:“我想你不會沒有感覺,你爺爺身體越來越差了,去年冬天那場大病差點讓他撒手人寰。
我都看到了,當時他的魂魄幾乎處于完全離體的狀態(tài),只有一只手將他的魂拘著不讓他徹底脫離。那是你的手。
你一直抓著你爺爺?shù)氖?,是你的?zhí)念將他從瀕臨死亡的邊緣拉回來。可是七尋啊,下次呢?不是每次都能這么走運?!?p> 七尋還是沉默。無常不忍,但不得不繼續(xù)說:“七尋。你爺爺只有七天陽壽了。
七天后的晚上,十一點二十三分十四秒,他會在夢里停止呼吸。
壽終正寢,人間的醫(yī)療技術救不了他。命里注定他在那時死去?!?p> 七尋猛地抬頭,一雙眼死死盯著無常,憤怒、慌張、絕望和悲傷將她的眼眸逼的通紅。
她嘶啞著嗓子開口:“你胡說。你胡說?!?p> 無常繼續(xù)剜心:“生死簿上如此記錄,若我有一句胡言便被貶為孤魂野鬼世世不得超生?!?p> 七尋渾身發(fā)軟靠在床頭,手指死死揪著被子,指尖發(fā)白。
無常抬起手腕看看鐘表,一點四十五分。還有些時間,能等她細細想一想。
良久,七尋低著頭悶聲說:“真的能給我爺爺加三十年陽壽?絕不是騙人?”
無?;氐溃骸伴愅跽f過,待你去了地府,他將生死簿給你,你可親手為你爺爺添上陽壽?!?p> 不再猶豫,七尋點頭答應下來,說:“好。我去?!?p> 她要去的。怎么能不去?爺爺只剩七天壽命這樣的事實讓她怎么也無法接受。
她才有能力照顧爺爺幾天?爺爺才享清福幾天?她八九歲上下失了雙親,那時的痛苦至今都不敢回想。
可她不曾想過,對爺爺而言他是失去了獨子與兒媳,她一個孩子尚且傷心至此,那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爺爺該是怎樣的絕望悲痛?她無法想象。
但是面對年幼的孫女兒時,爺爺總是一副平和慈祥的模樣,心中的血流成河從來不曾說過。
直到七尋長到這么大了,爺爺帶給她的從來是快樂,教給她的從來是樂觀豁達。
爺爺用盡全力彌補她缺失的雙親之愛,而她,才照顧爺爺多久?
孝敬十年,二十年,就算是三十年又怎么樣?不夠啊,怎么夠報答爺爺?shù)酿B(yǎng)育之恩?
“幾點了?”七尋問?!耙稽c五十五?!睙o常回道。
“三點之前是嗎?還有一個小時。我想去看看爺爺再走。”
“好?!?p> 七尋在爺爺房門前徘徊著,想敲門又放下手。
這么晚了,爺爺早該睡著了,這么打擾恐怕爺爺睡的不好。
可是……這次走了她什么時候才能再回來見爺爺?閻王肯出這么大手筆將她弄去地府,必定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估計三五天內(nèi)回來是無望的了。
她很想見爺爺一面,然而顧忌良多,也怕爺爺看出她的異常從而起疑心。
就在她磨磨蹭蹭抓耳撓腮不曉得怎么辦時,眼前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
爺爺看著大半夜不睡覺跑來他門口的七尋嚇了一跳:“七尋啊你在這兒干嘛呢?”
七尋有點慌:“是我吵到您了?對不起……”
爺爺笑了:“不是不是,我是渴了出來喝水。倒是你,找爺爺有事?”
七尋鼻子開始泛酸:“沒事兒。就是想看看你睡得好不好,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p> 爺爺無奈,但也很幸福:“你這孩子啊,爺爺身體好得很,別瞎想,白天里上班就夠累了還瞎操心我干啥,快回去睡覺去了!”
七尋看著眼前精神十足的爺爺突然就忍不住,眼淚流了下來。
她上前抱住爺爺?shù)难陲棞I眼:“爺爺你要好好的,不舒服要說哦,一定要說。我不麻煩,你身體好好的我比什么都開心?!?p> 爺爺粗糙但溫暖的手輕撫七尋的背:“知道了知道了,這么大了怎么還和幾歲的小丫頭一樣。
爺爺有分寸,爺爺怎么舍得我們七尋自己一個人面對人間的惡鬼。放心,爺爺陪著你,活一百歲好不好?”
哄孩子的語氣聽得七尋淚流滿面,幾乎止不住顫抖的身子。
爺爺你好好的,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