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蕓姑姑為周太后卸下頭飾,梳理長發(fā),看著太后滿頭白發(fā),滿眼愁容。
從銅鏡中看見身邊人的愁容,周太后反而輕松了,調侃道,“玉蕓呀,你是愁我的白發(fā),還是憂愁那個有野心小宮女?”
她連冬陵的名字都記不住。
這么多年了,太多個像她那般的宮女。什么冬陵春陵秋陵的,都只是一個代號。名字的背后,都是叫有野心的小宮女。
玉蕓瞧著太后輕松的眼色,才道,“太后娘娘,您說那個宮女所說的密信,會對太子有影響嗎?”
周太后搖搖頭,“如果是別人,我自然不放心。但那個人是小小,我放心的很。”
“這是何解?”玉蕓疑惑,太子看重小小,將大事托付給她,這個推斷合理。
周太后拿起木梳,梳理自己保養(yǎng)得宜的頭發(fā),雖是花白,但堅韌?!疤铀?,舍不得臟了小小的手。”
玉蕓心驚。這,怎么可能!
“你我都是宮中人,宮里的勾心斗角都見多了。什么打打殺殺,殺人不見血,你誣陷我我回踩你一腳,甚至有些人連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什么齷蹉的事情我們都見多?!敝芴罂粗袷|,“太子既在皇宮,也在朝堂,殺戮和死亡,只會比我們見得更多?!?p> “小小?”玉蕓突然明白了什么,“小小,不是。”
周太后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小小,自幼長在民間,她進宮,有我護著她,在東宮,有太子護著她。她那片心地善良,沒有被后宮糟蹋?!?p> “雖然小小看起來聰明伶俐,但心底太軟?!庇袷|嘆息道,她喜歡小小,也是因為她有一顆赤子之心。
寧得罪小人,也不愿得罪君子。東宮是寧愿得罪吳姑姑,也不愿得罪冬陵。當然,這兩尊大神,最好誰都不要得罪。
心太軟的人,在后宮很難生存。
“所以呀,那封密信必定不是什么機要。你安心吧!”周太后涂抹茉莉脂粉,做最后的睡前保養(yǎng)?!懊魅盏臇|西備好了嗎?”
玉蕓突然想起太子臨出宮前與太后的談話,說是要好好照看小小之類的,太后滿口答應?!岸紓浜昧?,不知道小小那個糊涂鬼有沒有收拾好!回頭,我得看看她去?!?p> 周太后面不改色道,“不急,先讓她在慈寧宮休息兩天。等那邊準備好了,再來接她?!?p> 玉蕓想想,甚有道理,便不再提。
還有一些話,周太后沒說出口的是,太子所有的殺戮與陰暗,都是瞞著小小的。他長大了,是可在四海傲游的龍,她這只年老體衰被爭斗磨平翅膀的鳳,已經(jīng)無力托舉和控制住他了。
晚上,周上上聽著隔壁床知夏急促的呼嚕聲,被吵得睡不著。沒想到這丫頭呼嚕聲這么大,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上上難眠獨凌亂。她輕嘆一口氣,披上外套,悄悄出門了,就在廊下站著,感受寒冬刺骨的風。
這幾日,她總是惶惶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旁人看不出來,可她知道,風雨欲來。
“吳姑姑,夜都這般深了,您怎么還在這?”小李子突然出現(xiàn)在周上上眼前,微笑道。
周上上望了他一眼,真是哪哪都有他,如果她現(xiàn)在悄悄地在知夏耳邊說,李小凡來了,她必定立刻彈起來?!耙股盍耍罟灰苍谶@?!”
明眼人都知道周上上現(xiàn)在不高興,更何況是全身都是心眼的李小凡。他望著天空,笑了笑,捏緊手里的小瓶子。
爾后,周上上知道自己的情緒不對,轉口道,“今晚是你當值吧?”
小李公公點頭。
“方才我夜觀星象”,周上上開始滿口胡謅起來,“這幾日必有大事發(fā)生”,她搖搖頭,嘆氣對著小李公公道,“我已經(jīng)泄露天機了,我也兇多吉少呀~”
小李公公的心是一顫一顫的,這吳姑姑是知道些什么了嗎?不,她不可能知道。難道是太子臨走之前對她說了什么?他習慣性微笑,問道,“姑姑,為何這般說?”
“我這是逗你呢,李小凡!”周上上看著他的神色,知道他上當了,她輕輕地給他一拳肩膀,卻發(fā)現(xiàn)李小凡手里捏著什么東西,“讓我看看,你手里有什么東西?”
小李公公沒有抗拒,反而把小青瓷瓶子遞給她。
周上上好奇搖一搖,發(fā)現(xiàn)里面是粉末狀的東西,正準備打開,被李小凡制止了,他說,“現(xiàn)在不要打開?!?p> 那什么時候能開呢?周上上抱著懷疑的眼光盯著李小凡,“這究竟是什么東西,神神秘秘的!”
“它,比金銀珠寶貴多了,您好好收好?!毙±罟拖骂^,讓人看不起他的神色。
周上上精神一振,“對了,你幫我辦的差事呢?”
“都好了,我把房契銀票都放在……”小李公公在周上上的耳邊悄悄道,最后還加了一句,“您都記清了嗎?”
周上上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頻頻點頭,眉笑顏開的。太開心了,這不義之財?shù)脕砜烧骈_心。天上掉的餡餅,美味極了?!袄钚》?,我先謝謝你了,改天請你吃飯喝酒玩骰子!”
姑姑客氣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宮內(nèi)禁止賭博。
日常里,作為典范的小李公公定會這般應答,但他今日只道了一個“好”字。
周上上笑著說,“哎喲,終于開竅了,幸好沒有隨著李凡那個老古板!”
他能做的,也只有給她一個藥瓶,讓她結束痛苦。
“姑姑,您還是早點進去歇息吧!”
“知道啦,你去值你的班吧!別在這晃悠了,小心人家打你小報告!”周上上漫不經(jīng)心道,催促他走。
小李公公離開了,周上上望著他的背影,手里捏著瓷瓶。瓷瓶在月光的照耀下,閃爍著奪命的青光。
在陰暗的角落里,一名暗衛(wèi)對身邊人說道,“你說,這李桂平公公有沒有從吳姑姑嘴里套出什么話來?”
另一人篤定道,“一定有。這小子,難怪李廠公這般器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