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皇帝朱允標(biāo)臥在龍床上，閉目養(yǎng)神。
李公公回道，“辰時便出宮了，東廠的人一直跟著。”
皇帝睜開渾濁的雙眼，望著飄渺的遠方，“出宮了就好。”
一陣靜默。
“東西都準(zhǔn)備齊全了？”皇帝突然冒出一句。
“回陛下，都齊全?！崩罟氐?。
又一陣靜默。
這次沒有等候太久，有宮女回稟，汪后和朱祈深小皇子來了。
“宣?！敝煸蕵?biāo)勉強坐起，喘著大氣，虛汗淋漓。這，還是在李公公的幫助下?！澳阏f，我這是不是報應(yīng)？”
“陛下多慮了”，李公公勸慰道。
“皇上，臣妾和祈深來看您了”，汪后一行人在一旁行禮。
皇帝顫動著手，招呼小皇子過來。
汪后見勢，將小皇子推前去。朱祈深才三歲，雖是稚兒，但也一板一眼行禮。朱允標(biāo)眼里滿是慈愛，這是自己的嫡子呀，盼了多年的嫡子。
“兒臣給父皇行禮，愿父皇身體安康”，朱祈深稚嫩的聲音在殿內(nèi)回蕩。
皇帝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臉色鐵青，手緊緊地握住光滑的絲被，滿是褶皺。
宮女們緊張有序進行處置，有的端盤子，有的拿帕子，還有太醫(yī)在一旁扎針。
這種景象，一天有十幾個來回。
他們，都習(xí)慣了。
汪后面無神情，將朱祈深護在懷里。
朱祈深就這般安靜地站著，沒有一絲驚慌。
大半年來，天天如此，誰都習(xí)慣了。
在慈寧宮內(nèi)，周太后依舊吃齋念佛，如往常一般。她在小佛堂里誦經(jīng)，手里拿著檀珠。與往常不同的是，在身邊服侍的人由玉蕓換成了周上上。
周上上強忍著呵欠，心里念叨著，在佛祖面前不得失禮，不能驚擾周太后。來到慈寧宮后，原本以為要聽玉蕓姑姑的教誨，沒想到直接來到周太后的身邊聽她的教誨。但目前，周太后還沒跟她說上一句話。
“小小，我日前在慶壽寺找姚大師算了一卦”。周太后閉著眼睛道。
嗯？周上上滿頭問好，然后呢？太后想要她說什么？她絞盡腦汁想，才蹦出一句，“定是好卦！”
“卦中帶煞?！?p> 周上上心口一緊，馬屁拍馬腿上了！糟！硬著頭皮道，“姚大師出手，定能解煞?！币Υ髱熝揭Υ髱?，請你救救我啊！
周太后嘴角上揚。小小還是一如既往的說到點子上，以后她必定十分懷念。那卦是為太子而求，也是為自己而求。卦，是好卦。不過姚大師，又算了事成之后的卦象，喜憂參半。眼下，還是等事成那一日。
看著周太后上揚的嘴角，周上上便知道自己猜的十之八九。
“明日，我會私下出宮”，周太后望著周上上清澈見底的眼眸，這孩子是徹底相信自己，“你，留在宮里，守著慈寧宮。”她已經(jīng)將所有的神情收入眼底，漫長的歲月已經(jīng)抹滅了她的良心。“我，不能成為太子的累贅，你懂嗎？”你，也不能。
這是周太后第一次對周上上推心置腹，讓周上上受寵若驚。為什么要將明日的安排告知她，不怕她泄密嗎？她知道自己不會，但太后怎么這般信任她？
宮內(nèi)生存法則：只有死人，才不會泄密。
“小小，你聽懂了嗎？”周太后再問，只為自己心安。“你說句話！”
周上上乖巧點頭，“小小懂的?！?p> 周太后松一口氣，就想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你懂，便好。”所以，不要怪我無情。原本，我是真的想給你好夫婿，讓你成親生子的?？上?，姚大師那一卦呀……
周上上心里頭已經(jīng)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你回去歇息吧！”周太后重新坐好，念經(jīng)禮佛，如一開始。
周上上退下，心里惶惶不安。因為周太后的話語，她擔(dān)憂起朱祈佑給她的那封密信。怎么辦，自己該藏哪里好！還是先回房中。
在房里，她看到了知夏，知夏背對著她坐在桌前，“知夏？”
知夏轉(zhuǎn)身，看到周上上，特別高興道，“姑姑，你可回來了，我都等了好一會兒了，肚子都餓了?！彼∨苓^去，拉著周上上的手，興奮中帶著羞澀道，“剛剛，小李公公來了。”
周上上看著滿桌的好酒好菜，心里直呼，怪哉，平時節(jié)儉的慈寧宮，怎么今日這么反常。“然后呢？”
“小李公公，對我笑了”，知夏害臊地揉帕子，整個人扭扭捏捏的。
周上上心里冷笑，李小凡對誰都是笑著的，好不好！知夏，你不要被他的假面具迷惑了好不好！但是，她怎么忍心打擊春心初動的小女孩，只能像一個知心大姐姐，“然后呢？他有說什么嗎？”
知夏滿眼都是愛心，她周身的空氣都甜得冒泡，“他說，請姑姑和我好好用餐～”
周上上受不了了，“好了好了，我們吃飯吧，你不是餓了嗎！”單相思的女人，真可怕。
兩人愉快地用完午餐，一個很愉快，是因為，飯菜是小李公公送的。另一個，是因為，本身愛吃，吃飯是一件愉悅的事情。
“知夏，你可不可以幫我跑腿？”周上上突然想道一個好點子，“你去小李公公那里，問他，吳姑姑的事情都辦妥了嗎？都辦到哪里？你回來告訴我一聲就行?！彼皇窍胫ё咧?，順便，給她一個好機會。
“收到，我現(xiàn)在就去?！敝拈_心極了，小跑到門口，然后又想起自己是太子身邊有品階的女官，步伐又輕伐起來。從背影看，是一個風(fēng)姿綽約優(yōu)雅至極的小宮女呢！
周上上在背后吃笑，然后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沒人，此刻就是最好的良機。
她進屋，把門窗緊緊關(guān)上，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也不知道在里面搗鼓多久，才端著一盤褐色的水出來，裙角粘著木屑，臉上卻是滿意的神情。
周上上自以為做的事隱秘，可在皇宮之內(nèi)最不缺乏的，便是眼睛。
冬陵不知道在角落里等了多久，現(xiàn)在，終于有成效了。
她微笑著，向周太后的寢殿走去。
凜冬將至，冬凜，冬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