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窯村。
常春起早來敲門,喚了幾聲沒人回應(yīng),便在門上推了一把。門沒上拴,床上空空如也,被褥均已折疊好了,看情況是不辭而別。
他心中一慌,莫不是自己說錯了什么,柴君嵐才要不辭而別?回頭出門要去尋人,卻見十幾位分舵的兄弟都擠在他的小破屋外。原本只道是那幫常年接頭的兄弟,可看清后面一排人,才驚覺藏了幾個消失已久的蕖仙門弟子。
他只當(dāng)沒瞧見,喝了一聲:“呔!都不上工,跑我這里來干什么?最近閑了是不是?”
想來是常春裝作沒發(fā)現(xiàn),那人還不樂意了,當(dāng)即走出來亮了身份,連禮都省了,趾高氣揚的生怕人看不出他的來頭?!俺4盒郑粍e經(jīng)年,別來無恙???聽聞你這里住了了不得的人,我奉上頭的命令來捉拿賊人?!?p> “聽聞?呵,你們什么時候還關(guān)心起我這旮旯小村了?”常春一邊說著,心中卻想,自己的地盤什么時候安插了別人的暗哨?只是自己真沒做出出賣朋友的事,卻要叫柴君嵐誤會了。
那人又說:“同為蕖仙門舊部,多關(guān)心老兄弟也是應(yīng)該的。何況我們君上還在招賢納新,自然就想起你們了。”
常春聽得心中不悅,呸了一聲:“凈說好聽的,以為我們分不清是屁還是話嗎?你們幾個賴皮狗,當(dāng)年門中需要人,你們撇的倒干干凈凈。什么君上?我看是那條老泥鰍吧?狗子,大全,你們愣著干什么,別跟我說你們也想跟著老泥鰍下地!”
那叫狗子的回頭抄起家伙道:“去他娘的!”
幾個土窯村的漢子紛紛抄起家伙,又是鐮刀,又是鐵揪,順著那叫狗子的吆喝兩聲,情勢看著不妙。狗子一聲令下,卻是全面倒戈去圍困了青龍君的人。局面瞬間一變,那三個不速之客被嚇得一愣,拔出刀來,卻沒了來時的架勢。
常春放聲大笑:“你們幾個不是東西,也道別人不是東西!睜大眼睛看清楚,他們當(dāng)年可是跟著韓老爺子的伙頭兵,都是少林俗家弟子!”換言之,這些可都是他的真兄弟。
為首的青龍使喊了一聲:“青龍君,天地主,神佛見禮,百鬼……哼——!”
只聽見那人悶哼一聲,人就倒下了。敞開的胸膛凸起一塊,正好是拳頭大小。常春不問,也知道是誰出的手了。
柴君嵐搖著鐵扇從林里走來,身后跟著醫(yī)圣小徒。一個溫和儒雅,一個嬌俏艷麗,并肩來似一對玉人,不亢不卑的,十分矚目。
懷玥對這劍拔弩張的情勢不甚在意,看了柴君嵐一眼,便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蹲下劃開了倒下的青龍使的胸膛。只見一片血肉模糊,就連周圍的筋骨也碎得亂七八糟,不知是不是力道發(fā)得不太均勻所致,大多碎的都是發(fā)拳正面,后半邊的損傷倒是不大。
她用刀背左右搗弄,一團血疙瘩便掉了出來。
土窯村的幾個漢子本來對懷玥還頗有好感,卻沒想到這么漂亮的小姑娘開膛連眼睛都不眨,別說好感,怕是以后見著也是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了。狗子心里也不禁犯嘀咕,難怪叫她妖女,這剖人心臟的事兒不就是妖魔才干的勾當(dāng)。
這首懷玥滿意了,拿布將匕首擦干凈,朝剩余的兩人揮了揮。“哎呀,你們的天地主怎么沒來?是不是天地?zé)o邊,手不夠長?”
那兩人不敢說話,只是把刀對著她。其中一人看她越走越近,喝了一聲:“妖女,你叛離青龍君,你不得好死!”
他說話時,連帶刀身都在顫抖,實在沒什么震懾力。懷玥盯著他輕笑一聲:“是嗎?那你可要賭一賭,一會兒是你的天地主先到,還是閻王爺先到?”話音剛落,左手飛快地往左邊青龍使的脖子上一拍,腳下一進一退,給右邊的也拍了一掌。
她手法輕快,輕的連耳刮子都不算。常春一陣?yán)Щ?,卻聽見柴君嵐帶著笑意問道:“齊公的手法?”
“哦,算是吧?!睉勋h揚起下巴,略微得意道。她早對自己煉制的毒藥躍躍欲試,剛好遇上個能下手的,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那兩個青龍使從脖子上取下兩根針來,相互看了一眼,想起這姑娘是醫(yī)圣齊延公的小徒弟。右邊那位以為懷玥在那他們尋開心,氣得咬牙切齒,推了身旁短鋤一把,兩步未到,驟然全身抽搐,一腳跪在地上。
眾人以為她使了什么邪法,其中一個干嘔了幾下,晃著腦袋看向懷玥,忽然露出恐慌之色:“君上?君上……我知錯了。”那青龍使兩眼目光渙散,卻一昧叫喚著主子的名字。
懷玥離了一個安全的距離,壓低嗓音蹲下問話:“你叫什么?”
那青龍使好似看不清楚,愣了一會兒,才道:“劉麻子?!?p> 懷玥滿意地點了點頭:“劉麻子,我讓你來土窯村的任務(wù),你可還記得?”
“找魔君……把魔君趕去南邊?!?p> 眾人聞言,覺得更玄,就連適才一只沉默的柴君嵐也忍不住問:“為何要把柴君嵐趕去南邊?”
劉麻子搖了搖頭,忽然點了點頭,好像有些混亂。“君上要魔君去南邊,圣女下旨要把魔君引去北邊。”
懷玥循著這個方向又問了幾個問題,可這兩人不過是青龍君的兩個小嘍啰,想必除了主要任務(wù),也不會知道太多內(nèi)情。她問了幾句,再無發(fā)現(xiàn),便將這兩人交由常春發(fā)落,陪著柴君嵐回了屋里。
“這倆知道的不多,但也足夠我們找到方向了。且不說青龍君是不是真的活著,目前操控這批青龍使的便有兩個人?!睉勋h坐下將自己的想法娓娓道來,:“一個是圣女,一個是青龍君,可他們到底聽誰的?”
柴君嵐自從聽了那兩個青龍使的話,始終面無表情:“自然是圣女的。”
懷玥點頭,表示贊同。畢竟青龍君的原意是把柴君嵐引去南邊,他們此時去的就是南方,他們大可不必出面。尤其劉麻子產(chǎn)生幻覺時一昧認(rèn)錯,想來是以為自己被青龍君發(fā)現(xiàn)了。
此事看似有了頭緒,卻又破綻百出。懷玥鼓著腮幫子想了一會兒,發(fā)覺自己還是缺乏對中原武林的認(rèn)知。她喟嘆一聲:“要不你給捋一捋?我一知半解,想來有些事沒考慮進去?!?p> 柴君嵐卻搖頭,轉(zhuǎn)了話題:“你適才的針法隨了齊公,可我記得齊公不用毒?”
齊延公不用毒,可他老婆用??!懷玥初來百草谷時,便覺得十分奇怪,老師父對用毒害人的本事嗤之以鼻,偏偏對一本手抄上的幾記毒藥如數(shù)家珍,寫了校注,還有門診案例和復(fù)發(fā)跡象等等。后來才曉得那是師娘花容謝的拿手本事。
懷玥哼哼兩聲:“他是不用,就只想著給自己老婆擦屁股。但凡師娘想弄死一個,他就救活一個。”原先還想不明白,后來知道花容謝是齊延公的相好,這便說得通了。
柴君嵐這首卻干咳了一聲:“注意言辭。”
“嗯?”懷玥想了想,明白過來:“唉,你不是不管子曰詩云了嗎?再說了,這也不粗俗啊,你難道沒屁股嗎?”
他深怕懷玥又說出什么驚人的話來,手快地堵住她的嘴,微微皺著眉頭道:“注意言辭?!本狡鹊哪涌杀确攀幉涣b時,更加賞心悅目。
懷玥身體往后一仰,避開他的手,還不忘譏笑幾句:“行啊,你幾幅面孔?第一君子,魔君,又是浪子!?。抗?!”
柴君嵐無奈地給自己倒了杯水潤潤嗓子,也不知咽喉怎么就干了。
好在懷玥也不是揪著辮子不放的人,見好就收,這會兒搗鼓著鏤空手環(huán)的短箭,一邊想著去了常州該做些什么。
柴君嵐見小姑娘安靜了,自己倒是不習(xí)慣,當(dāng)即閉目養(yǎng)神,心思卻對懷玥那番話語兜來轉(zhuǎn)去,耿耿于懷。他自從小學(xué)文人禮儀,讀圣賢書,桃花門里大半都是斯文君子,罵娘的話也沒聽過幾句。
當(dāng)年,他來中原結(jié)識了四君子、嚴(yán)家等君子小姐的,就覺得外面的世界也和桃花門一樣都是清雅之人。再后來結(jié)識松江九鬼,又覺得這么出言不遜也十分爽快,以致后來有了一個念頭——他想當(dāng)一回真真正正的荊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