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玥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可這名字又不丟人，你藏著掖著做什么？”要是取了個柴仙仙或柴笑笑的，藏著還算在理。說起來，還真的沒聽見他在別人面前提起這個名字。
“我小姑說，文人君子名字要雅致，去了中原，要一戰(zhàn)聞名。別人知道我柴君嵐就好了，何必知道柴荊九呢？”柴君嵐說罷，似乎不愿繼續(xù)這個話題，便從枕邊取來一個八角盒子遞給懷玥。
懷玥認(rèn)得這個八角盒子是當(dāng)初在蓮姑客店時用過。那會兒的柴君嵐還以荊九的身份把她帶到了二十五鋪街借人。她指著八角盒道：“你不是說很危險嗎？這就是裝纏魂絲的盒子吧？”
“不是裝東西的盒子，而是拉線用的機關(guān)裝置?！辈窬龒钩脛莅讶死缴磉?，給她演示起來：“你看它八面都有印花，上下皆有空隙，這都是機關(guān)點。按下死門和傷門，你看……盒子的第一層匣板就開了?！?p> “之后，按下開門?！边@一按下，一個形如羅機子的機關(guān)牽著一根細(xì)微不易察覺的銀絲彈了出來?！叭粢淳€，就將它定在一處拉開，收線時按下傷門，絲線自然收回。記住了嗎？”
懷玥接過八角盒子，猶如握住了一個不定時的霹靂火彈：“那我要是按錯了順序呢？”
“那些縫里藏著利器，但凡按錯，就會彈出。”柴君嵐說著，給她示范了一遍。只見八角盒四面縫里劃出小鐮刀，劃開即收。柴君嵐又示范數(shù)回，懷玥才看清了劃出的一個個細(xì)小鐮刀片。
這小小的八角盒本身就是個機關(guān)，用的人要是捧著盒子，定會被人削出幾道口子。懷玥接過來時，只用拇指和中指夾住盒子中間，小心翼翼地放案幾上去了?！俺侨f不得已，否則我絕不用它……只是我怎么記得這東西還在海棠苑外吊死了幾個人？”
柴君嵐嗯了一聲：“俏羅剎有兩個胭脂盒，這是其中一個。另一個不知去向?！?p> 他口中提的俏羅剎也是十大羅剎之一，這個所謂的胭脂盒便是她的暗器。斷魂血寄胭脂紅，笑語拈花不含情。這位俏羅剎最擅布置纏魂絲陣，卻在五年前消失匿跡。
對此，懷玥更是好奇：“那你這胭脂盒又從何得來？”
“景海樓，燕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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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城。吳牙馬廄。
青州一別，孫啟靈與懷鈺已多日不曾相聚。此前也遇到相隔兩地的情況，但渺無音訊的還是頭一回。
孫啟靈今日回來找吳六郎討兩匹馬趕路。剛?cè)腭R廄小屋，見吳六郎正與一個塞外打扮的男人說話，手上算板噠噠噠地沒停。
那男人用棉麻當(dāng)圍脖，把臉也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衣服上還有補丁。孫啟靈在后頭，看不清他面容，只覺得這人生得高大，氣息內(nèi)斂，不似商賈。
吳六郎道：“客官放心，今日就替您安排好，只是要麻煩客官簽字留據(jù)。后屋有筆墨，還請客官移步。”
廝兒上來把人接到后屋去了，吳六郎便迎上來道：“客官多日未光顧小店，今日是要租馬還是歇馬？”
孫啟靈道：“租兩匹快馬，走遠(yuǎn)路的。我看外頭子甲棚下就有，不如就從里頭挑兩匹？”
吳六郎面露難色：“哎呀，要是客官早來一步，別說兩匹，二十匹我們也是有的，可方才那客官就要了整個子甲棚的馬。你看……要不你們談一談？”
孫啟靈想了想，左右是趕路，耐力好就行，便道：“罷了，吳老板隨意給兩匹腳程快的就行?！?p> 吳六郎撓了撓頭，“唉，其實這些事日，好馬大多被人買了，大多剩的是普通河曲馬兒，跟不上您那匹的腳力。您隨我來……”
這吳牙馬廄是孫家產(chǎn)業(yè)，不歸黑翎堂所有。吳牙子是吳六郎的父親，與她是相識的，今日欲言又止，不知為何。
孫啟靈的手搭在佩劍上：“吳老板，可是什么人給你找麻煩了？光天化日，還是在揚州地界，誰有這個狗膽？”
吳六郎擺了擺手：“沒有的事，沒有的事?！?p> 孫啟靈秀眉一挑：“該不會是里面那位吧？”說罷，挑起垂簾進(jìn)去了。
那塞外商賈聽見聲響，簽字的筆還擱在半空。
孫啟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就是你？”
吳六郎忙道：“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兩位客官是行家，坐下商量則個嘛。別作搞啊，別作搞！”他拿著賬本在那兒扇了扇，像是能把孫啟靈的火氣扇滅似的。
塞外商賈擺了擺手，操這一口塞北口音道：“沒大事，我和這位說個好價錢?！?p> 吳六郎連連稱謝，拜佛一樣哈腰拜著，一邊往后退，過了簾子又去忙外邊生意。
那塞外商賈從懷里拿出一個荷包來，上面是碧藍(lán)云紋刺繡囊面，圖案繡的不知是什么，有些潦草，抽繩尾端系著紅瑪瑙珠串，是帶著點漢族風(fēng)情的塞外繡工。
孫啟靈本來是想拔劍問話，省點時間，此時卻愣著沒動——那是她繡的荷包。
“我們明日啟程，來回三天……”
塞外商賈話沒說完，就被孫啟靈抓住了手腕。孫啟靈凝視著那張陌生的面容，目光凌厲，似能透過目光把他的臉皮給剝下來。視線落在那商賈下顎一角，她忽然伸了手去要掐住，卻被前者更快地抓住了手。
“別揭?！?p> 孫啟靈聽見他的聲音，頓時松了口氣：“二郎……真的是你，讓我一頓好找?！?p> 原來這塞外商賈便是懷鈺易容喬裝的，可他相貌與母親生得相似，江湖上認(rèn)得他的人太多，只能如此避開耳目。懷鈺托著孫啟靈到箱柜后方，確保外頭無人瞧見，才搖著手里的荷包道：“多虧有它，否則今日定要吃你幾個拳頭了。”
孫啟靈真想送他一拳頭：“你好意思說嗎？這么多日了無音訊，我都懷疑你是不是出事了。”
“實在有些不便，否則也不必行此下策?！睉砚晫⒁晦y票交到她手里，一只手覆在了她手背上。“事關(guān)重大，我怕人多眼雜，你我可能會有一段時間無法見面了?！?p> 孫啟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聚少離多對你我而言并不可怕。我只問你，你的初心……是否還和當(dāng)年一樣？”
當(dāng)年她還在塞外生活，心中有家仇，也有國恨。于她而言，殺韓悅是家仇，也是國恨——兩者并不矛盾。驅(qū)除袁府更是黑翎堂首當(dāng)其沖的要務(wù)。
那時，懷鈺就答應(yīng)與她攜手今生，將驅(qū)除袁府視為己任。
倘若懷鈺又涉及江湖恩怨，那便與當(dāng)年誓言背道而馳。她深知懷鈺對自家妹妹的愛護(hù)，但在家仇國恨前面，她大可只身作戰(zhàn)。
孫啟靈見懷鈺沒有回答，又問：“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你若是糾結(jié)，我可以替你決定……”
“一樣的！”懷鈺打斷她的話，生怕她就此做了一個了斷。孫啟靈的果決，他向來欣賞，但也不想看到她用在自己身上?！皵y手同行，此生不負(fù)。當(dāng)初我說過的話，我沒忘記，也不曾動搖過。你休要與我說什么自斷紅塵的話來！”
孫啟靈心中動容，垂首一笑：“我原來想說，不同道也罷，我此后再無弱點?！?p> 懷鈺伸手將她攬進(jìn)懷中，笑道：“能成為孫堂主的弱點是我懷鈺沾光了?！边@份溫存并未持續(xù)太久，他便松開了手道：“我本不該插手，但此事若成，黑翎堂上下就能抬頭挺胸做人了。我不愿插手江湖事，但卻要給他們攪出千層浪來！”
孫啟靈看他目光堅毅，知道自己勸也沒用，便只是點了點頭：“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
懷鈺點首：“我要把韓悅吊出來。玥兒已經(jīng)被牽扯進(jìn)去，短時間內(nèi)無法脫身，我想……”
“你想推波助瀾？你不怕韓悅動手傷了她？”孫啟靈也算了解懷鈺的脾性，知道他膽大細(xì)膩，只是他對付的畢竟是個瘋子，保不準(zhǔn)下一步會不會來個同歸于盡，那懷玥可就真的完了。
懷鈺并未多做解釋，只道：“只有這樣，玥兒才有生還的機會?！?p> 他但凡決定要做一件事，必會堅持到底。當(dāng)初說要陪著自己重建黑翎堂，他亦是義無反顧。孫啟靈看著他，知道勸也沒用了，只輕輕地抱住他，道：“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