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主人，請下令關上鐵門吧！”
慘烈搏殺仍在繼續(xù)著，身處絕對劣勢的軍士們毫不示弱地吶喊著用血肉之軀將來自諾夫哥羅德公國的侵略者死死擋在通往內(nèi)堡的門樓外，刀劍碰撞地錚錚之音與粗魯?shù)闹淞R交織糾纏，狹窄的通道上諾夫哥羅德人每前進一步都必須付出沉重代價。
托里斯家族的戰(zhàn)士已是嘶聲力竭，小聲啜泣之聲逐漸消失，喊殺咆哮之音卻從未間斷。
處在第一排的軍士在戰(zhàn)斗中沒有任何躲閃的余地，他們幾乎是被同袍推著硬生生撞上敵人的刀尖，旁觀者甚至能夠清晰看到隨著一聲悶響，當長刀刺入其胸膛時，軍士所表現(xiàn)出的悲壯。殘酷的一幕震撼著所有人，淪為魚肉的人們一時間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就連雷奧也是被攝去了心神。
在這一場駭人聽聞的殺戮到來之前，他對于這個世界的印象一直都是榮耀，騎士，信仰。
可現(xiàn)在，他腦海中先前曾固有一切都被毫不留情的現(xiàn)實所沖破了，貴族與騎士都背棄了自己的榮耀，一個躲在堅固的內(nèi)堡中，一個則是對于敵人退避三舍，完全沒有一絲想要為榮譽而戰(zhàn)的意味......至于信仰...將額頭死死頂在地上，微微側過頭望著周遭正不斷哭泣，小聲頌著祈禱詞的平民們，他打心底里涌起了一股難以言說的感覺。
這才是真正的世界嗎？
和自己想象的沒有半點一樣，一念及此，雷奧的心緒越發(fā)沉重，眼下從刀刃與殺伐的沖擊著逐漸緩過神來，他已經(jīng)并不看好這位子爵大人會不惜一切代價的戰(zhàn)斗并且拯救他的子民們了，那么自己呢？
自己就要這樣任人宰割嗎？
濃烈的血腥氣息彌漫著整個托里斯家族城堡，直沖天際的狼煙滾滾而上，地位崇高的子爵卻已經(jīng)陷入了天人交戰(zhàn)中，料想中的援軍即便在發(fā)現(xiàn)狼煙的第一時間馬不停蹄趕來至少也還要兩個小時，這段真空期足夠讓諾夫哥羅德人為非作歹了。
瞭望塔上的箭手早已損失殆盡，只剩下寥寥幾名哨兵躲在城垛中瑟瑟發(fā)抖，絲毫不顧如此懦弱的行為將在事后迎來怎樣嚴酷的懲處。
里維.托里斯當然不會將希望寄托在這群薪餉僅為工匠等技術勞工的五分之一，和農(nóng)工沒什么兩樣的放哨者身上。
眼見戍衛(wèi)部隊敗勢盡顯，諾夫哥羅德人步步緊逼，年輕的貴族愈發(fā)焦慮。情婦的嗚咽讓他心煩意亂，里維.托里斯不敢去賭城破后諾夫哥羅德人會不會遵從貴族尊則進行占領，這是一次艱難的抉擇。
榮耀與存活，這個本已是毋庸置疑的話題此刻卻出奇的沉重。
老管家的懇求恰到好處，如同魔鬼般的囈語悄然浮現(xiàn)在內(nèi)心正處交戰(zhàn)中的領主身后。
他是托里斯家族輝煌的見證者，他不是最年長的但一定最是博學的，他知道怎么安排花匠整理草坪和花滘，知道珠寶怎么清理上面的油脂，知道怎么安排仆人打掃房間，知道怎么保護室內(nèi)墻壁上懸掛的油畫，知道怎么安排仆人整理服裝，知道怎么安排馬夫保護馬匹和車輛，知道怎么保存好酒并分類......當然，他還知道怎么做出最合理的選擇。
“關......關上？”
里維稍稍一愣，旋即目光躲閃著吭聲道。
“大人，沒有成建制的部隊，我們是抵擋不住的！”見此，兩名身披鎖甲的騎士相視一眼，默契地稍稍朝前踏出一步，微不可查地躬身進言。
“關上？關上嗎？”
領主聞聽此言，目光漫無邊際地游離起來，他茫然地掃過他的城堡，子民，他的戰(zhàn)士，以及他的騎士們，直到看到他的騎士們！榮耀之火逐漸熄滅，握地早已泛白的拳頭在此刻漸漸松開，里維晃晃腦袋，一時間有些犯傻，連自己最為倚重的管家與騎士都這么說嗎？
托里斯家族的榮耀將會斷送在自己的手上？！
廝殺聲不知何時已轉為微弱，最后的抵抗者倒下了，血戰(zhàn)后的諾夫哥羅德人將戰(zhàn)刀高高舉過頭頂，朝著陰沉的天空大聲咆哮起來，沒有人再能夠阻擋他們了！諾夫哥羅德人將會得到的是巨額的財富，以及成千上百的奴隸！他們攻克了托里斯家族城堡！這個扎根維爾楊迪半個世紀的吸血鬼！
一場精心裝備的襲擊讓諾夫哥羅德人看到了不一樣的戰(zhàn)斗，這一次善騎射的他們不用再去一味地面對堅城高墻，能夠在正面戰(zhàn)場上肆意地揮舞手中戰(zhàn)刀。
但就在諾夫哥羅德人準備去收割自己的戰(zhàn)利品時，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一道石門卻突然橫亙在了通往內(nèi)堡的必經(jīng)之路上。黝黑光澤處處映襯堅固，塵埃泛起灑出歲月痕跡，托里斯家的先祖未曾料想到子孫后代會在如此情勢下將死門落下，在維爾楊迪有著近千名戰(zhàn)士能夠動員的情勢下將榮譽斬下。
盡管心里早有預料，可當真正看到這一幕發(fā)生在眼前時，雷奧的心中依舊滿是震撼和驚駭，他知道完了！
自己的命運已經(jīng)被徹底交到了眼前這個陌生民族的手中！
砰...砰...砰...
諾夫哥羅德人氣急敗壞，可整個托里斯外堡并沒有任何能夠撼動這道石門的尖銳。閃爍著金光的珠寶被擋在了石門之后，哪怕是一個又一個的仆從，農(nóng)夫，甚至是戰(zhàn)俘倒下都沒能再掀起絲毫風浪。
騎士緊張地咽著唾沫，片刻后，目光中透出欣喜，舉手投足間再次充滿了力量，城垛中的哨兵試更是探著探出腦袋，繼而興奮地大叫起來，唯有年輕的貴族呆立在原地，面若死灰。石門關上的不僅是屬于托里斯家族的榮耀，更是他的前路。
當諾夫哥羅德人退去，整個維爾楊迪，整個波羅的海沿岸的人民都將知道有一位叫做里維.托里斯的領主在外敵入侵的危急關頭將自己的子民棄之不顧地，擋在內(nèi)堡外，而上一個這樣做的領主已經(jīng)死在了圣地耶路撒冷。
以背叛子民的名義被麾下騎士斬殺。
里維明白，即便自己能夠僥幸逃過一劫，從此也不會再有任何一個自由民來到自己的土地上，接受托里斯家族的庇護。反之，棲息在托里斯家族領地上的自由民們會再次展開自己的遷徙之路，農(nóng)奴會趁著夜色逃向遠方，就連以往在貴族眼里最為卑賤的奴隸也會心生恨意。
寒風吹起銀白色的發(fā)絲，年邁的管家不知何時已經(jīng)佝僂著腰步履蹣跚地向著內(nèi)堡中走去，誰也不知道此刻他在想什么，也無暇去注意這個不起眼的老頭，直到人們再次發(fā)現(xiàn)他時，才從其冰冷的軀體中明白，從那一刻起，這位稱職的管家已經(jīng)為自己畫上了句號。
子民們唾棄這個毒蛇般惡毒的老人，騎士們卻說這是一位托里斯家族的管家，真正的管家。
內(nèi)堡外，缺乏攻堅手段的諾夫哥羅德人無可奈何，在首領的喝止下他們不再濫殺俘虜們泄氣，而是將外堡迅速席卷一空后帶著自己的戰(zhàn)利品，驅趕著俘虜，憤怒且不甘地退向遠方。
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他們都將成為維爾楊迪居民心中揮之不去的夢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