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問出口之后,回應她的卻是長久的沉默。良久,西陵緋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你這個問題,我還真的不知道應該怎么回答你。”
是的,這個問題本來就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西陵緋炎對顏央,說不上有什么感覺。只是覺得這個女子身上揣著太多的秘密。秘密這個東西讓原本就具有莫名吸引力的她變的更有魅力,這種魅力無關男女之情,更多的,或許應該說是信仰。
對,就是信仰。
西陵緋樂打量了他幾眼,她反而是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眉心微蹙。她沒有對西陵緋炎的話做出任何的回應,反而是說了一句仿佛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聽到這句話,西陵緋炎的臉色都變了。
“爹告訴我,預言之女出現(xiàn)了?!?p> 西陵緋炎和西陵緋樂并不是同胞兄妹。西陵緋樂的父親,是當今西陵家的家主,西陵輕雷。而西陵緋炎的父親,則是西陵輕雷的親兄弟,西陵重霄。但是當年西陵緋炎出生的時候,西陵重霄就死了,所以西陵輕雷繼承了家業(yè)。西陵緋炎和西陵緋月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好的就像是親兄妹一樣。
聽到西陵緋樂的話,西陵緋炎并沒有多驚訝。畢竟他已經(jīng)從顏央那里得到的確認,顏央就是那個天命之女。但是他已經(jīng)答應了司徒清楊,關于顏央的一切,他什么都不能說。君子一諾重千金。此時此刻,他只是抬了抬眼皮,問道。
“預言之女出現(xiàn)了又怎么樣?她是誰和我們又有什么關系?難道我們西陵家,要借助天命之女,去奪軒轅家的天下嗎?”
“爹自然沒有這個意思,哥哥你想多了?!?p> 緋月被他的話嚇了一跳,但是說實在的,她從來就沒有看透過父親的心思。她自詡是一個聰明人,每個人的想法,她總能猜得中一二。但是在她的父親西陵輕雷的面前,她卻什么都猜不到。這也就罷了,更讓她產(chǎn)生挫敗感的,是顏央。顏央看上去年紀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只不過是一個特別漂亮有氣質的女子罷了,但是她也沒有辦法看穿她的心意。一分一毫都沒能看穿。
“告訴你這件事,只是不想瞞著你。爹告訴了我,我自然要告訴你。如果將來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你知道了這件事所做的決定,和你不知道這件事所做的決定,只怕還是有差別的?!?p> “這件事情,和顏央姑娘有關系嗎?”
“爹說,那天他偶然在碧濤閣見到了這個天命之女。和她在一起的,還有清楊。”西陵緋樂狀若無意地摩摯著手中的玉石戒指,似乎是在思考著什么,“清楊的個性我們都知道,從來不近女色。能讓他帶在身邊的,也就只有一個顏央。而且爹還說,那天清楊叫她顏兒。”
“顏央姑娘是天命之女又如何?不是天命之女又如何?”
“爹沒有說要我們做什么,只不過這件事情我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我想,讓你不要和她走那么近?!?p> “我以為,你會讓我接近她。”
“天命之女,得天女者得天下。可咱們要這天下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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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他的卻是長久的沉默。
對于西陵緋樂而言,一個女子只要有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就夠了。他們男人想要做什么,都和她沒有什么關系。就算她再聰慧,她也沒有辦法違背家族。就像當初,她分明和那個人情投意合,但是父親西陵輕雷希望她嫁入皇家,為家族謀得利益,她沒有辦法違背,所以她來到了這里。如今西陵輕雷告訴了她關于天命之女的秘密,那父親的意思就是想讓她確認天命之女的身份,并想方設法的將神女留在西陵家。
可她明明知道,那個天命之女,顏央,喜歡愛慕的人是司徒清楊,她又怎么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呢?而且,顏央看上去溫柔好說話,但是絕對不是一個任人擺布的人。如果要用計讓她成為西陵家的人,那她身邊的那幾個護衛(wèi)可不是吃素的。再加上陛下對她的愛重,到時候只怕是要偷雞不成蝕把米。
可是這些話,在父親的耳朵里,卻變成了女孩子家的頭發(fā)長見識短。
所以,她只能是聽從父親的意思,盡量幫助父親想辦法,收集情報。
紅燭在夜里靜靜的燃燒著。他們茶盞里的熱茶都漸漸涼了下來,可是兩個人卻一直相對無言。直到西陵緋炎要離開,西陵緋樂都沒有再開口。夜深了,西陵緋炎起身要回飛羽宮照顧羽素,這才對她開口。
“妹妹,如今雷叔才是西陵家的家主。將來西陵家要交到誰的手上,其實我并不是很在在意。而天命之女已經(jīng)選擇了她想要守護的人。這個人,不會想要爭奪軒轅家的天下。如果我們強行將她留在西陵家,或許只會起到反效果。這些話若由我去同雷叔說,雷叔不一定會接受。你是雷叔的親生女兒,若有機會,將我的話帶給他吧?!?p> “哥哥,顏央的情況,我也考慮過。也告訴過父親,這件事情幾乎是沒有辦法實現(xiàn)的。但是父親堅持?!蔽髁昃p炎深深的嘆息,“爹的意思,是讓顏央嫁給西陵家下一任家主。而的天女得天下。你應該知道爹的意思了吧?!?p> “這件事,我不會幫忙?!倍椅疫€會幫著顏央,阻止你們利用她,阻止你們折斷她的羽翼。
西陵緋樂認真的看著他,似乎是在思考著他所說的話有多少可信度。但是西陵緋炎一直都是那樣溫和淡然,平靜的如同是平靜溫柔的水面,令人無法分辨他真正的意圖?;蛟S說,無法分辨他想要做的究竟是什么。但是唯一能夠確認的,是西陵緋炎一定不會幫助西陵家得到神女了。
西陵緋樂輕聲嘆息。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西陵緋炎是一定不會幫助父親做這件事情的。雖然西陵緋炎忠誠于家族,但是他卻有一套只屬于自己的行事方式,是一個非常正直善良的人。想要勸說他幫著家里的人做一些違背他信念的事情,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一開始,他以為他對軒轅羽素的感情會影響到他這一個性,但是沒有想到,這么些年,他還是這個樣子。
真不知道應該說他愛軒轅羽素愛的不夠深,不能為心愛的人改變自己呢,還是應該說他太有原則,就算是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也不會改變自己。
“那我先回去了?!蔽髁昃p炎沒有再多說什么,因為他知道,西陵緋樂會明白自己的意思。走到門口的時候,西陵緋炎還是忍不住問她,“在你眼里,顏央姑娘,是一個什么樣的女子?”
“她······她是一個非常有魅力而且聰明的女人。她給我的感覺是,只要她想做到的事情,那她就一定能夠做到?!?p> “也沒有任何人,能夠讓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所以——”西陵緋炎后面的話沒有說出口,但是他相信西陵緋樂能明白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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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緋炎離開了,西陵緋樂站起身往寢殿里走去。流云將西陵緋炎送走之后,端了一碗甜湯進了寢殿。
“小姐,公子已經(jīng)離開了,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太好?!?p> 西陵緋樂沒有說話,只是靠在貴妃塌上,由著流云為自己按摩肩膀。西陵緋樂不說話,流云也不敢隨便開口。這位主子雖然個性溫婉知禮,但是卻絕對不允許下人多嘴放肆。就算是她是西陵緋樂的心腹陪嫁,也不能隨便說話。沉默良久,流云都想勸她去休息了,西陵緋樂卻突然吩咐道。
“去暗中查一下琉蠡宮,不要驚動家里?!?p> “是,奴婢知道了?!?p> “今天琉蠡宮發(fā)生了什么事,查到了嗎?”
她沒有問西陵緋炎,反而是在問流云,是因為她在剛剛的交談中,發(fā)現(xiàn)了西陵緋炎對顏央的態(tài)度。她甚至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如果軒轅羽素再這樣任性,不珍惜緋炎,那緋炎很有可能會愛上顏央。
她不得不承認,顏央的的確確是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女子。任何凡俗之人在她的面前都會自慚形穢。能夠讓西陵緋炎放棄顏央的,或許只有他自己。他自己認識到他和顏央之間的差距,認識到顏央的心里只有一個司徒清楊。這個時候,他才會放棄吧。
想到這里,西陵緋樂在心里輕聲嘆息,慢慢起身往寢殿里走。流云連忙跟隨在她的身后,服侍她沐浴就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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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大街。元玄桉剛剛從兵部出來,踏著月色走向回家的路。春日里的夜風并沒有多愜意,反而透著一絲絲的冷,空氣里莫名的透出了一股讓人惴惴不安的氣息。元玄桉是武將出身,此時也不由得繃緊了神經(jīng)??瓷先ニL輕云淡,但是心底卻是片刻都不敢放松。
明明沒有腳步聲,也沒有任何活人的氣息,只有長刀破空而來時攪動空氣的時候產(chǎn)生的氣流。但是僅僅只是空氣異常的流動,就足以讓元玄桉警惕起來了。
似乎有人突然從自己身邊溜過,饒是元玄桉對反應及時,突然回首時抽出了身上的長劍,這才堪堪擋住了對方的長刀。
那人全身都包裹了起來,完全沒能看到他真正的面目。而這個人在和他交手的時候,身上卻完全沒有活人的氣息。好像不知道他是誰,好像看著他的時候,眼神都是空洞的。
元玄桉心里一驚,但是一點都不敢松懈,一招招都是殺招,每一劍都在那人身上留下了痕跡。但是那人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痛苦一樣,出招完全沒有半分阻礙,仍舊行云流水一般。
來的人越來越多,空氣里開始彌漫起一股詭異的香氣。就像是花朵在盛放到荼蘼的時刻,那種濃郁到有些糜爛的香氣,冰冰涼涼的,讓人覺得很不舒服。那些人似乎永遠都不會有疲憊感,但是元玄桉只是一個普通人,他很快就在眾人的圍攻下體力不支。最終體力不支。
黑衣人的刀劍一次次的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跡,最終卻留下他的一條命。他像破麻袋一樣癱倒在了巷子里,在臨昏迷前,卻突然想起了之前在碧濤閣和顏央的那次相遇。
她問他,最近他的身邊有沒有出現(xiàn)過氣味特殊的陌生女子。她來到這里,是來找人的。這個人討厭她送給他的香囊的氣味。而且這個人非常危險。這個人,在他的身邊。
所以這些人,是她派來殺他的嗎?還是來給他一個警告的?
隨著血液的流失,他的身上越來越冷,漸漸地,他逐漸失去了意識,昏迷過去。在昏迷的前一刻,他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如果他死了,顏央會想念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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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玄桉最終是被打更人發(fā)現(xiàn)并送回元府的,元玄桉重傷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如今元非諾已經(jīng)是開國元勛,被軒轅羽澈封為護國公。國公府此時一片愁云慘淡。元玄桉是元非諾的嫡子,元非諾的嫡妻封氏在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直接就暈了過去。元非諾連夜召集了醫(yī)師來為他治療,就連軒轅羽澈聽到了這個消息,也連夜安排了宮里的醫(yī)師去到元府為元玄桉醫(yī)治。醫(yī)師一波波的來,給他針灸,灌藥,但是卻毫無起色。他就那樣沉睡著,但是偶爾在睡夢里他會提及一個名字,顏央。
元玄桉昏迷不醒的時候,元非諾悄悄去找了隱居在郊外宅子里的那個客人,想讓她來為他醫(yī)治。可是那個人卻直接拒絕了。元非諾幾乎都要絕望了,但是從家人口中聽到元玄桉在睡夢中囈語,他的腦海里似乎閃過了一道驚雷,霎時間醍醐灌頂。
但是當他冷靜下來之后,他忍不住微微蹙眉。因為他不知道元玄桉提起這個名字,究竟是因為他的傷和顏央有關,還是他愛上了這個女子,又或者,她也遇到了什么危險。
但是如今,他只能是先想方設法的把顏央給找出來。
當年在碧痕山莊的時候他見過顏央,先不說她有著神女的名號,她身邊有那么多的奇人異士,也一定能夠將他最驕傲的孩子給救回來。
但是他卻不知道去哪里找她,只是聽說她來了皇城,前一陣子還和司徒清楊在一塊?;蛟S要去司徒家問問才知道她的下落了。
正想著,家里的仆從突然來報:“老爺,小姐回來了。”
聽到他這樣說,元非諾的眉頭緊鎖。難道是……
他的想法剛剛冒出來,一個穿著斗篷的宮裝女子就闖了進來,直接撲到元玄桉的床前??吹絹砣耍侵Z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你怎么跑回來了?你如今是陛下的嬪妃,怎么能隨便出宮呢?要是讓陛下知道了,我看你怎么辦!”
“哥哥都重傷昏迷了,你要我怎么能在宮里呆著?就算他知道了又怎么樣?他能奈我何?”元玄茉一臉的不在意,甚至沒有分一個眼神給自己的父親,一副心神全部都撲在了昏迷不醒的元玄桉身上,“是誰做的,查出來了嗎?”
“還沒有,但我想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痹侵Z皺著眉看著這個任性妄為的女兒,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考慮了良久,他還是開口道,“茉兒,你不應該這樣做。如果宮里沒有人知道你已經(jīng)回來了,那天亮之前,你得回宮去?!?p> “在哥哥醒過來之前,我是不會回去的?!痹灾苯泳芙^了元非諾,只守在元玄桉的身邊,“父親,陛下不會對我怎么樣的,他如今一心都撲在那個玉柔的身上,又有一個顏央,他怎么會管我做什么。只要我沒有為難她們兩個也就是了?!?p> “你的意思是,顏央在宮里?”元非諾馬上抓住了她話里的重點。他迫切道,“你就在這里,哪里都不要去,我馬上進宮一趟。”
“夜已經(jīng)深了,宮門只怕也已經(jīng)下鑰了,父親您還要進宮做什么?”
“找人來救你哥?!?p> “您的意思是,顏央?”元玄茉一聽到顏央的名字馬上就跳了起來,“不行,她現(xiàn)在是司徒家的人,讓她來,她會害死哥哥的!”
她不敢將自己的真正心思暴露出來,但是她卻不能接受顏央要來給玄桉醫(yī)治的事實。玄桉本來就對顏央很有好感,如果真的讓他們在一塊,生出點什么惺惺相惜的情誼來,那到時候她要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