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湯愣了下,很快像是被提醒了什么一般,眼前驟亮。
不只是他,旁邊同樣聽到了王胤回答的主父偃、陳群、向仞幾人同樣像是得到了什么提示一般,臉上浮現喜色。
王胤看他們這樣,本來到嘴邊地“我就是皮一皮”的解釋也被吞咽了回去,因為他也很快想到了,自己這無意的一個回答,很可能正撞上了眼前的實情。
既然是謀士的考驗,那又怎么能夠少得了幻境?
如果說武將側重在于實,謀士因為精神力的特性,則相對偏向于“虛”的那一面,而所謂的虛,對于常人而言,可能是夢境,也可能是幻覺、錯覺,總之作用于精神層面地,而非在肉身上的,都是謀士所使。
所以對于謀士來說,運用最廣泛、最基礎同時也是他們最常用的一種手段,便是制造幻境,既而如此,那么自然而然,也需要防備別人用同樣的手段來對付自己。
所謂的陣法,本身就是某種意義上的幻境,就像他們現在周遭經歷的一切,都是在這個陣法的基礎上衍生出來,說是障眼法也好,說是夢境也罷,就是作用于他們的精神層面,說不定現在他們的實體都正躺著或是站在那謀士學堂修煉的大庭院內呢。
或許也正因為如此,在場的大部分人并沒有往這個方向去考慮,可如今被人一戳破,再循著這個方向讓他們去考慮,許多事情便一清二楚了。
“即便是在幻境之中,也不可能存在毫無意義的茫??盏?,除非境中境,連帶人的精神意志也同時受到了蒙蔽?!?p> “不錯,這周圍,其實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籠罩上了一層迷霧。一個趨近于真實的幻境,不會隨意的變換環(huán)境,那樣只會增加不可信度,也就失去了幻境迷惑人心的本意。且創(chuàng)造的‘境界’規(guī)則,恐怕也會瀕于崩潰!所以我等現在應當仍然置身在那巨大宮殿中,只不過四周的墻壁、大門,都已經被迷霧籠罩住,讓咱們看不清楚……”
“接下來,必須要斟破這迷霧,但周圍太過清凈,迷霧到底是繚繞在咱們身周,還是在遠處,也辨別不清,恐非易事?!?p> “吾倒是有個猜測……”
眾人紛紛朝著發(fā)言的那人望去,卻見是那來自荊州的徐庶。
徐庶雖然不像是董朗那么獨來獨往,有一些同樣從荊襄之地而來的同伴們,但他平素也十分低調,很少有這種出風頭的時候。
此刻這青年俊杰臉色沉靜,但說出來的話卻令眾人心驚:“諸位請看腳下……這水面看似平靜,實則卻有著某種運動規(guī)律,而從方才某刻開始,咱們其實,便一直在逆著這水流流向而行。因而,恐怕暗中有著某種力量,在不知不覺間,就推著咱們前行。所以與其說周圍是籠罩上了一層迷霧,倒不如說是咱們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這片汪洋的中心,這才從四面過去,根本什么也看不出來,因為距離太遠,視野模糊,視線自然而然地,就會選擇忽略掉一些不太明顯的差異,但那些差異的存在,恰巧是證明咱們所在的關鍵?!?p> 其他人也就罷了,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依然是看不清楚,王胤卻是眨了眨眼睛,往兩邊努力看了看,他的目力已經相當于一個三流武將的水準,即便是夜視都不是問題,此時即便距離十分遙遠,但還真讓他瞧出了幾分類似于海天相交的邊界的異樣來。
不過也有可能是受到了心理暗示作用,看錯了,畢竟“眼見未必為實”是他當初剛修煉謀士就被灌輸的一個理念。
雖然徐庶這等于是將之前的猜測推翻,又提出了一個新的想法,但眾人在聽著他的話往腳下觀察了一番之后,很快就得出了與其相思的結論。
他們此刻的確是逆流而行,原本在自己沒有什么作用力的情況下,順水流而行才是常事,可他們不僅是逆流,還是在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不得不讓人深思啊。
當然了,“境中境”、迷霧籠罩四周的可能依然存在,而且正因如此,才會讓他們的注意力被分散開,否則恐怕早就應該先注意到腳下的異常了。
謀士雖然很多時候人數越多,越難以做到齊心,因為他們各自都有想法,有些想法還干脆是截然相反、互相矛盾地,但他們同樣善于妥協,正因為會思考,更會在適當的時候,做出最優(yōu)的選擇。
此刻不管是之前才因為進門事件發(fā)生過沖突的本地派或者外地派,又或者同樣有些還為爆發(fā)出來的齷蹉的學堂派與非學堂派,都很明智地回避了彼此相處的問題,轉而考慮起了大家共同的前路。
一人計短,眾人計長,此時眾人這你一眼我一語,就基本上將大家的猜測一起補齊了,也漸漸得出了結論。
尤其是徐庶最后的猜測,盡管有些不可思議,但又不得不說,很有幾分道理。
而這時候,另一邊的荀攸也嘆了口氣,說道:“大家最好再靠近一些,攸擔心……這水面也平靜的有些不尋常,何況那水流流速似乎在逐漸加快,不知待會兒,究竟會發(fā)生些什么?!?p> 最令大家抓瞎的是在場沒有人對水有了解,而謀士一身的能力大半也都是依賴于陸地上才能得以施展,離開了陸地,在這水上,他們的心一直都如懸浮在半空中,像是此刻漂浮不定的身體一樣沒個著落,而同時,正因為無所了解,故而對于水面的變化,即便真的去細瞧,像是徐庶、荀攸他們先后看出了一些不妥來,卻也說不上來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過做到早做心理準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此時眾人心里都是沉甸甸,沒有人能夠樂觀得起來,王胤環(huán)視了果然暫時擯棄前嫌開始慢慢聚攏在一起的眾人,這前面淘汰了一百多卻還剩下數百人的隊伍,在這遼闊的大海間卻不過是渺渺沙礫一般,要是真來一個海嘯、漩渦之類地,恐怕他們就得全軍覆沒了。
當然真要是遭遇那種“天災”,眾人到底是聚攏還是分散,差別也不大了。
“既然那種力量在暗中推著咱們前行,那咱們何不順勢而為?”王胤硬著頭皮開口建議道:“在這水中雖然無法自如行動,但若是咱們所有人合并一出,未嘗不可以起到行舟的效果?!?p> 原本大家還對王胤的話不太在意,但聽到最后,回頭再細一思忖,倒發(fā)覺這個想法還真有著不小的可行性。
待在這空蕩蕩平靜的海中,不說隨時有可能有危機,他們心里也始終無法踏實下來,而暗中那推使他們前進的力量,又何嘗不是一種暗示?
黃琬既然設了這么一個陣法,就不會是故意為難大家要讓他們真的全軍覆沒在此處,也不會是讓大部分人都過不去的地獄難關,說到底,對于年輕謀士的要求,和那些身經百戰(zhàn)的資深謀士們,必然是不一樣地。
何況黃琬一早便說明了是謀士各種能力運用的考驗,恐怕不單單是為了檢測他們的能力,還有讓他們打開思維、活學活用。
在這一點上,即便是徐庶、荀攸、主父偃等天才,也很難與王胤相比,不僅是因為他每晚在北宮的“特訓”,還有他原本就不拘泥于這個時代的見識和思維模式。
主意已定,那便立刻行動,這一回倒是很簡單了,數百人并不需要安排到那么細,只需要考慮到行舟的特征——如徐庶等人來自于荊襄之地,本就有水軍,或許對汪洋大海不甚了解,水戰(zhàn)方面也缺少經驗,但行舟的知識還是具備地,有他們幾個打頭和分兩翼,整支隊伍摩肩接踵、彼此體內世界交相呼應,竟然真地慢慢形成了一支巨大的龍舟一般的形態(tài),不敢說長風破浪,但速度卻明顯比之前還要快,而且隨著眾人配合速度越來越快。
這種情況還有一個好處,便是一些相對較弱的人,能夠得到很好的保護,至少不會那么快沉落下去,而對于徐庶等人來說,在面對未知情況的時候,配備一些“炮灰”也是很有必要地。
“快看,那邊是甚么?”
也不知道究竟行了多久,大家具以感到疲乏、饑渴難耐了,雖然這是在幻境中,但他們的意識感覺是無比真實地,有些人都開始頭昏眼花了,一聲驚呼卻讓所有人都精神一振,隨即眨眨眼睛迅速往前方看過去。
這一聲其實是王胤喊出來的,他的目力要遠超過眾人,體力也好,頭腦能夠始終保持著清醒,又一直關注著前方,自然也在所有人之前就發(fā)現那邊的異常。
但在他叫出來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之后,許多人第一時間卻是想到是否被戲弄了,因為他們跟著看過去根本沒有發(fā)現什么,還是一片茫茫,視野之中除了水還是水。
正當大家覺得也就這樣了,雖然發(fā)現是王胤在叫喚也沒有刻意去責怪他,但臉色、心情都不太好,可很快再有第二個人跟著叫出來的時候,大家還是忍不住又看了過去。
毫無疑問,對大部分人來說,仍然是失望,
于是等到第三、第四個人叫出來,這下真是如“狼來了”的故事一樣,沒人肯信,但叫的人愈來愈多,這下子那些不信的人,也不得不抬起頭來。
“竟、竟真的到……不,竟真的有岸?”
天知道,他們漂流了這么久,險些真以為要這么一直下去,直到所有人再也撐不住了。
這時候發(fā)現那海岸線,即便此刻隨著距離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呈現在眼前,可他們仍然表示不太相信。
甚至一直到隨后一個個踏上了那陸地,感受到踏踏實實的觸感,也仍然有很多人恍若在夢中——“不過,此處又到底是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