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彥楓婚禮迎娶新娘子的喜時定在了今夜子時,言以南與墨亦修并不用太早去衛(wèi)彥楓的婚禮。在回府的路上,街道上的百姓無一不認識言以南,不是因為她政績卓越而認識她,而是因為她身邊還站著個墨亦修,而是因為他們的那場昭告天下的婚禮。沒有了前幾日出行的馬車代步,此刻的散步回府不免讓路上見到他們在一起的人們在背后指指點點起來。
就好像那多關乎百姓們自己一樣,吃飽了撐得慌!
“對不起,連累你了?!甭飞?,言以南欲抽回被墨亦修牽著的手,無果,看著眼前嘆了句。
“我們是夫妻,何來連累之說?!蹦嘈逘恐瑢e異樣的陽光視若無睹,柔聲回復道。
“王爺…若我是妖,若我最終不復存在,王爺又當如何?”良久,才聽到言以南說著只容許他們二人聽見的聲音,問道。唐傾羽感謝,在這荒蕪且遍布荊棘的成長路上,有乾行修的相伴。她不禁在想,如果最后這一世還是難逃生離死別,她又將如何,隨她待在這風云詭譎的權謀局勢之中的乾行修又將如何。
“若傾傾是妖,吾便為魔。若傾傾不復存在,吾亦不復存在。愿在世,與傾傾,生死不離,但求傾傾莫再推開吾,一人獨自面對前途漫漫。”聽墨亦修篤定說道。墨亦修失去了屬于身為乾行修時的記憶,可心底對唐傾羽的感覺卻一分都從未忘卻。他不知道唐傾羽為什么要帶上假面具假扮成魏以南,他不知道她來祁國成為魏以南,走上仕途有什么目的,他不知道她經歷過什么…只是,不知你有沒有過,從見到那個人的時候,便覺得認識了好久。你有沒有過,一日不見,思之如狂,一時擁有,燦若星辰。你有沒有過,無理由,莫名的完全的信任著那個人。你有沒有過,如此這般的深愛著這樣一個人。
“王爺,傾羽謀的,是死罪…只怕最后難逃一死,王爺不必與吾前往…趁現(xiàn)在尚能抽身遠離,離開祁國,回去吧…”聽罷墨亦修的話,唐傾羽內心輾轉不定,她在內心問了自己一句何必呢,何必明知最后有可能是一死,還要拉著一個深愛著自己的人,一起陪葬呢。唐傾羽停下了腳步,不再繼續(xù)與墨亦修往前走,低頭不去看他,說著。
墨亦修還牽著唐傾羽的手,他回眸看著她,手一拉,唐傾羽跌進了他的懷抱之中。他目光清澈的看著她,雙臂將唐傾羽全禁在懷中,說道:“男子漢,大丈夫,說的出,做得到。我認定你,就算前面是絕壁,我也要陪你到最后?!?p> “若是王爺看錯人,若是我并不是什么好人,王爺豈不是要后悔死了?屆時,王爺做鬼都不放過我,真要恩恩怨怨糾纏個生生世世了?!碧苾A羽缺失的安全感被乾行修填滿,她抬眸看著乾行修,挑眉調侃說道。
“那樣也好,就可以生生世世不分離了。傾傾,辜負天地,辜負如來,吾唯不想辜負傾傾。若看錯是看錯,若不是好人是不是好人,只要那個人是傾傾你,吾從不后悔。”墨亦修牽著唐傾羽的手,緩步繼續(xù)向前走,說道。哪怕這世間有一萬條衡量的標準,也與他無關,與他愛的她無關。他愛她,他信她,這就是他心中唯一的標準,僅此而已。
沒有人知道,擁有一顆心和沒有一顆心沒有什么兩樣的感覺,一種可有可無的感覺,一種旁人所說的出塵于世外的感覺,乾行修知道這樣的感覺。這樣的無愛無恨,這樣的遁入空門或許是好事,可是為何在這份無欲無求之中還多了一份空空落落的感覺,仿佛失去了此生最重要的那一塊拼圖,仿佛一直在等著什么。直到乾行修遇見了他的唐傾羽,他才明白那顆無欲無求之中多了一份空空落落的心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才明白愛著一個人是什么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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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一航自嫁入言府之后,便很少走出他在府中所住的院落。言以南知道,他心中不愿來言府,故而對傅一航平日里的不見外出,避而不見倒也沒有刻意為難,由著他去。
傅一航自嫁給言以南后,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似乎將部分對傅衍的厭惡轉嫁到了言以南身上。在傅一航心中,是乾行修在他顛沛流離,無家可歸的時候收留了他,是乾行修在他最落魄的時候,出現(xiàn)給予了他一方立足的地方,在他心中,乾行修,無人能超越。
想當年,若不是傅衍的趕盡殺絕的追兵追來,傅一航又怎么舍得告別乾行修,遠走他鄉(xiāng)。如今,雖然知道乾行修已死,可是傅一航卻無法放下乾行修,已然決心要為乾行修終守余生,怎么知道傅衍會將他賜給言以南。午夜夢回之時,傅一航不禁怨怪當時言以南在大殿之上的出言相助。誰要她幫忙,大不了仇不報了,大不了一死!傅一航也不想背棄心中對乾行修一廂情愿的情意,也不想背棄那明知不可能成真的留戀。那些對乾行修虛妄的念想,在經年累月的沖刷之中,仿佛成了如今見不得光的傅一航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一航?!被氐窖愿?,言以南和墨亦修行去傅一航所在的院落里,在外敲門喚道。在言以南要喚第二聲的時候,本是關著的房門被打開,此刻的傅一航故意沒有戴著斗笠面紗,將那塊貼在臉上的丑陋疤痕暴露在暮色之下。
傅一航站在門口冷冷的看著言以南和墨亦修,冷漠問道:“大人,有什么事嗎?”
“右相邀請去參加喜宴,一航要一同前去嗎?”言以南面對傅一航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知道他心中對她的怨怪有增無減,并沒有怪責他,只說明來意道。
“一航身子勞累,還望大人恩準留在家中好生養(yǎng)息。有勞,墨先生隨同大人前往,還望墨先生照顧好大人?!备狄缓嚼漤粗鴮γ娴囊浑p璧人,話中有話,冷嘲熱諷道。
“既然一航身體不適,我們改天再來拜訪?!痹谘砸阅弦c傅一航解釋她并非故意要娶他的時候,墨亦修拉住了言以南,不喜不怒對傅一航說罷,帶著言以南離開了傅一航住的院落。
“你剛剛為何攔住我,不同他說明我非有心將他困在這?!蓖刈叩穆飞?,唐傾羽不解問道。
“你之前已同說明,他隨時可以離開,他不離開,或許還有什么必須留在這里未完成的事。你對他,已是仁至義盡。他心中有恨,不難看出來。但我想并非是對你,若是針對傾傾,之前在江州傅一航也不必處處幫你一起解決江州的難題。他心中的恨,就像此刻坊間那些人,在轉嫁給最近有關的人。我不想你,承受這沒有必要的恨?!蹦嘈藜氈抡f道。
唐傾羽看著墨亦修的側顏有些驚訝,她想若不是她自己是麒麟閣的閣主,她險些以為墨亦修才是麒麟閣的斷人如神的閣主。傅一航常年帶著斗笠面紗,對往事盡數(shù)不提,而墨亦修算來和傅一航相處的時間并不算多,可墨亦修卻清楚的看出傅一航心中壓抑的恨意。墨亦修看人看事揭穿表面直擊人心的才能讓唐傾羽心生佩服,更讓她欣賞的是,擁有這樣左右逢源才能的墨亦修,卻不張不揚,在這歲月顛倒的狂流之中依然保持著一顆不變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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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言以南和墨亦修出門坐上馬車去往衛(wèi)府,參加喜宴。到達衛(wèi)府的時候,正好見到身穿大紅喜服的衛(wèi)彥楓同家里的長輩一起站在臺階之上招待著來客。言以南與墨亦修下了馬車行至臺階上,將賀禮贈予衛(wèi)彥楓,向衛(wèi)彥楓拱手行禮道:“恭喜右相大人,祝相爺與夫人百年好合?!毙l(wèi)彥楓將手中的賀禮交于一旁的收禮的侍從,對眼前這對只比他提早一天成婚的人兒,回禮道:“同喜,同喜。以南,倒不知你夫主如何稱呼?”正所謂蘿卜白菜各有所愛,衛(wèi)彥楓不是什么老頑固,倒也不會像坊間人一樣,用有色眼鏡瞧著眼前這對。
“這是我夫君,墨亦修?!毖砸阅蠝厝岬哪抗饪粗嘈?,話同衛(wèi)彥楓說道。
衛(wèi)彥楓尚未說什么,便聽見身后傳來魏欣琪故意的聲音,說道:“哎呀!這不是三弟嗎?這位就是三弟的夫君吧?!彪S著話語聲,魏欣琪等人行至衛(wèi)彥楓跟前,與隨行的祁國侯府的人一同祝賀今日大喜的衛(wèi)彥楓后,戲謔的看著言以南。
“侯爺,兩位嫂嫂,里邊請?!毙l(wèi)彥楓同魏欣琪,魏書琪,離晉深說道。衛(wèi)彥楓察覺到一旁言以南打量著疑惑的目光,遂對言以南介紹道:“以南,侯爺是三娘的表哥。”魏書琪表現(xiàn)的與言以南不親,魏欣琪表現(xiàn)的氣焰囂張,只有那個站在中間的離晉深,冷著一張臉,不茍言笑。言以南拱手道:“言以南,見過侯爺?!边@位就是祁國侯的二公子,她在心里思考道。
魏欣琪他們與言以南他們被安排在了同一張宴桌上,魏欣琪時不時欲挑起言以南的是非,只是奈何人家言以南對于她,全然當做空氣,不做任何回應。一旁低于言以南官階的,不是看不出來魏欣琪明里暗里的在挑事,不是不想插一腳一起說臭言以南,只是見言以南說話做事滴水不漏,倒也不敢明目張膽跟著魏欣琪挑事。魏欣琪自討沒趣,遭坐在一旁的離晉深倪了眼,這才作罷,但心里卻是暗暗不平。
隨著時間,氣氛的渲染,衛(wèi)府的拜堂禮早已過去,喜宴開桌,氣氛紅紅火火,恍恍惚惚。墨亦修酒精過敏,來人所有對墨亦修的敬酒皆被一旁的唐傾羽擋了去。墨亦修拉著她,不讓唐傾羽再喝下去,只是哪有那么容易。今日好不容易叫朝堂官員們逮住一個可以整言以南的機會,怎么會讓她輕松躲過酒局。今夜,不喝,難。提前離開,難。
酒過三巡,言以南揮手說著不用墨亦修陪,由一個衛(wèi)府的婢女攙扶著去尋找如廁去。見言以南步態(tài)平穩(wěn),面上不見醉色,墨亦修這才放心由著她去。自己則留下來,暫時替言以南擋住那些似若無意實則有意的官場攻擊。墨亦修,或許是今夜唯一沒醉的那個人。
離開前廳大擺的喜宴,由婢女帶著去往后院的如廁的言以南看起來沒醉,實則已醉的一塌糊涂。唐傾羽忘記了她喝了多少,她忘記了她當場灌醉了多少個頻頻找借口來敬酒的人,有沒有搞錯,她又不是今夜的新郎官,他們找她敬酒做甚!還給不給她兄弟衛(wèi)彥楓的面子了!唐傾羽此刻腦袋亂成一鍋粥,在心中斥道。
在路過衛(wèi)府還沒開花的荷花池的時候,言以南突然腳步一虛,毫無防備的被人一把推進了荷花池之中,噗通一聲,尚未到初春的氣候,那荷花池里寒刺骨的池水浸泡著唐傾羽的身體,讓醉的一塌糊涂,迷迷糊糊的唐傾羽身體變的越來越沉重,人在往深水中沉去。
岸上,魏欣琪將一支當做獎勵的玉釵給了剛剛那個攙扶這言以南的婢女,聽魏欣琪說道:“今夜之事,若有人問起,你該如何說?!蹦擎九皖^恭恭敬敬回復道:“奴婢就說,是言大人不要奴婢攙扶,自己不甚摔入荷花池,不幸淹死?!?p> “很好,退下吧?!蔽盒犁髀犃T婢女的說辭,滿意的勾起嘴角,示意那婢女退下。那婢女離開后,魏欣琪看著漸漸恢復平靜無波的水面,眸光帶著得意,喃喃自語道:“怎么樣,我們誰斗得過誰?!闭f罷,魏欣琪離開了現(xiàn)場。此時衛(wèi)府中所有人都在前廳的喜宴伺候著,顯少有人經過荷花池,唐傾羽這次無疑九死一生。
唐傾羽并不是全然不會水,若是她此時是清醒的,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惜,她在之前被灌了太多的酒,睡意綿綿糾纏著她,讓她在這寒刺骨的池水中不想動彈分毫。身體里的空氣,漸漸被串入鼻腔,口腔里的水擠壓出體外,呼吸漸漸變的微弱。
三世發(fā)生的一切過往在唐傾羽這個瀕死的時刻,走馬觀花的浮現(xiàn)在唐傾羽眼前,一切的過往,一切的記憶似流水流逝,而抓不住,最后開始被一一清空。就在唐傾羽微瞇著的眼眸要閉上,沉沉睡一覺的時候,水中有一個身影努力的朝她游來。那就像一個海市蜃樓倒影,幾不可能是真的生機。唐傾羽閉上了雙眸,嘴角勾起了一絲遺憾的淺笑,沉沉睡去。
墨亦修將唐傾羽救上了岸,將自己在跳入水中前扔在岸上的狐裘披在了因做了人工呼吸吐出腹中嗆的水的唐傾羽身上。墨亦修抱著迷迷糊糊的唐傾羽,呼著熱氣幫她搓著手掌取暖。
“阿修…”唐傾羽醉眼朦朧的看著抱著自己的墨亦修,喃喃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