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烏冬面
一張張木制牌,散發(fā)著愿望獨有的香火氣,飄滿了整個院落。
下午三點后的禪院,人潮人海,熱氣包裹著汗氣,讓韓北找的很是艱難。
臨近黃昏,管理員通過廣播告知游客離開,但韓北還在固執(zhí)的尋找著。這成千上萬的木牌,究竟哪一個才是屬于周可歌的?
深黃褐色的木牌被紅繩緊緊拴在欄桿上,搖搖晃晃,清脆作響,恍如串串風(fēng)鈴。
韓北被管理員通知離開時,悵然若失,他找不到周可歌的牌子。韓北離開時,路過長長的廊道,轉(zhuǎn)眼見一女孩彎著腰,就那般嬌小地站在角落里,視線認(rèn)真地掃過木牌上的名字。
這時,韓北才回憶起何月西來,這個丫頭好像剛才一路跟著自己前來,而他都無暇顧及到何月西。
眼前的何月西,皺著眉頭,嘴里還嚷嚷著什么,但是那副干凈純粹的面容顯得歲月靜好。這個丫頭,自己是有好感的,但不是愛情,更多的就是類似長輩的歡喜。
這種好感很脆弱,就像自己今天,若是遇見了更為在乎的事情,便記不起她來了,更不會考慮到她的感受。她不過是個過客而已,他不能要求的太多。
可是這丫頭的愁眉緊鎖,這丫頭的堅持善良,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自己的心門。
“何月西!”韓北喉嚨沙啞著,眼里諱莫如深。
韓北沿著廊道,走下階梯,欄桿外,飛檐紅瓦的廟宇之上,漫天紅云飄過,而韓北的每一步,都十分堅定地朝何月西走近。
何月西發(fā)了愁,這么多牌子,她真的找不到。
“回去吧!”韓北輕聲道?,F(xiàn)在臨近黃昏,顯然是尋不到周可歌的愿望牌了,況且找到那張牌子,猶如大海撈針。
何月西奇怪的望著韓北,他不找他妻子的愿望牌了嗎?
“走吧!”韓北垂眸,然后與何月西擦肩而過,徑自走在前面。
兩人繞過小徑,便來到一座橋上,橋下的河面,浮著很多蓮花燈。蓮花燈旁時不時竄出一兩條金魚,魚尾擺出一圈圈蕩漾的波紋,慢慢的散開。
這樣的場景,像極了徐克拍攝《青蛇》里的那一方似夢似幻的幻景。越走下去,蘆葦越來越多,周圍的空間越來越密,添了幾分神秘。
何月西不知如何開口安慰韓北,瞧他這番模樣,周可歌姐姐定是已經(jīng)離開了人世。
“韓北,你沒事吧?”說完何月西又后悔了,哪個人會說自己有事?
“謝謝你,何月西?!表n北側(cè)顏晦暗不明。
“沒事沒事,我也喜歡周姐姐,幫你是應(yīng)該的?!焙卧挛餍Φ?。
不是這樣的,韓北眸色一暗,謝何月西不是謝她今日,而是謝她當(dāng)日搭救周可歌。
周可歌是他的母親,她前幾年來到峨眉,自己是不知道的,那時的他還在外國。直到家里的人通知了母親的病危,自己才回來,然而沒有陪她多少日子,她便離開了。
韓北很愧疚,沒有好好照顧母親,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
回到至味清歡,已是傍晚,韓北一個人在后廚,沉默著做起了揚州炒飯。說實話,韓北不喜歡吃揚州炒飯,他認(rèn)為這么簡單的料理,不足以端上桌子。
雞蛋包裹著米飯,酥香甜軟,加上白胡椒,火腿,醬油,鹽等佐料。淡藍(lán)色的火焰,炙烤著不銹鍋,鍋內(nèi)米飯被均勻的攤開,粒粒都散發(fā)著胃疼的香氣。
韓北瞧著揚州炒飯,端坐在桌子前,也不動筷子,只是發(fā)呆。
當(dāng)初自己一意孤行要學(xué)廚時,父親韓白楊幾乎要斷絕父子關(guān)系。大家都說廚師又累又要給他人服務(wù),還不討好。其實韓北知道,那些人只是認(rèn)為像韓白楊那樣的優(yōu)秀人士,不該有一個廚師兒子。
想到這里,韓北不禁苦笑,說起來,他氣憤他的父親忽略了母親,胃癌這樣的事情,若是父親能夠上點心,怎么會錯過最佳的治療階段?
現(xiàn)在,他更氣自己,他不是一個好兒子。
聽好友說,峨眉山的香湖是絕佳的療養(yǎng)之地,風(fēng)景秀麗,四季相宜。所以他才來到了這里,可是沒有想到母親竟然也來過這里,難道說,這真的就是命中注定?
韓北心里密密麻麻的疼,不禁用手支著額頭,很是懊惱,他真的,真的難受的快要死了。
“砰砰砰!”寂靜的屋內(nèi)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韓北沒有理睬。
“砰砰砰!”敲門聲更大了,收回思緒的韓北,打開了燈,來到大廳中,只見玻璃窗外,路燈下,站著一人一狗。
那人穿著俏皮的背帶褲,梳著高高的馬尾,揚起了大大的笑容。那狗似乎是聞見了香味,一個勁的撓著門,還不停的用頭撞櫥窗。
韓北的心漏掉了半拍。
“韓北,我發(fā)夾落在店里了,肯定是走的時候忘了帶?!焙卧挛鳡恐让?,開始沖進(jìn)店里。
何月西打量著四周,見桌子上有一盤揚州炒飯,不禁道:“原來你在吃晚飯啊?!?p> 韓北環(huán)著胸,瞇了瞇眼睛,這么晚了,她來做什么?
“不是在這里。”何月西緊緊攥著繩子,開始找東西。
韓北索性倚在墻邊,垂眸,靜靜的等著何月西找東西。
“也不是在這里?!焙卧挛髂眠^沙發(fā)的坐墊,又往后廚走去。
找了一會兒,何月西忍不住嘆息道:“韓北,我發(fā)夾可能找不到了?!?p> 韓北眸里似有千山暮雪,提醒道:“你今天沒來上班。”
何月西一愣,渾身頓住,一動也不動,良久才扯出一抹笑容道:“是昨天落的。”
韓北瞥了一眼何月西,也不想戳穿她拙劣的演技和說辭,冷漠的走到桌子前問道:“吃了飯嗎?”
“吃了,我小姨煮的?!?p> 韓北單獨拿來一個盤子,將揚州炒飯遞到萌萌面前,萌萌頓時狼吞虎咽。轉(zhuǎn)身,就瞧見何月西正在打量自己,韓北不禁問道:“我身上有什么東西嗎?”
“沒有,沒有?!焙卧挛黢R上低下頭。
韓北走進(jìn)后廚時,何月西馬上問道:“你去廚房干什么?”
“煮烏冬面?!表n北磁性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是給我煮的嗎?”何月西開心道。
廚房里沒有了回答聲。
何月西正沾沾自喜之際,突然聽韓北冒了一句:“老規(guī)矩,從工資里扣?!?p> “不是吧!”何月西心想完了,老媽一定會拿著掃把追自己。
而廚房里,韓北冰涼的面容漸漸破碎開來,隨后不免勾起了嘴角。這丫頭怕自己做出什么傻事,才跟來的,自己也不必說透她的小心思。
謝謝你,何月西。替自己,也替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