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國公府家的馬車停在了玄武湖旁長公主府門前,早有隨車嬤嬤向公主府里進(jìn)行了通稟。
長公主的妯娌,申首輔家的長媳嚴(yán)氏帶著自己的女兒申妙如在府門前迎接老太君一行人。
長公主乃是先帝宣太祖長女,與當(dāng)今皇上雖不是同胞姐弟,卻也是極親近的。宣太祖精挑細(xì)選,把掌上明珠嫁給了現(xiàn)首輔申知行的次子申冒來。
這申冒來因少時頗有名氣,卻因做了駙馬,不得參政。他倒也豁達(dá),遂將滿腹熱情都投向蒔花弄草和修園造林上。
長公主魏晨曦也是個好弄風(fēng)雅之人,故兩人琴瑟相得,長公主府的園子也頗負(fù)盛名。
申嚴(yán)氏是一個未語先笑的全乎人,一看到老太君就熱絡(luò)地迎了上去?!斑@么長時間不見了,您還是這么精神矍鑠?!庇肿屑?xì)地看了看秦氏道:“好妹妹,你這臉色看著好些了,也要常出來走動走動才是,老待在府里,可不悶得慌?!?p> 再轉(zhuǎn)過目光看到魏蓁,面上笑的更開,拉了她的手直道:“這么標(biāo)致的小姑娘,我今可是才見到。跟蓁蓁比起來,我們妙如倒襯地像那土狗木雞一般了?!?p> 魏蓁骨子里雖不喜這種虛與委蛇的應(yīng)酬,但大面兒上卻不會表露一分。她輕輕躲開申嚴(yán)氏的手,反去拉了旁邊申妙如的袖子道:“您謬贊了,祖母在家常說,要是我能有一分妙如姐姐的品格兒,她就阿彌陀佛了?!?p> 一句話說的申嚴(yán)氏是眉開眼笑,又怕老太君和秦氏久站,忙帶著仆婦們簇?fù)碇?zhèn)國公府的一行人進(jìn)去了。
一進(jìn)府卻先是一座層巒疊翠的山,山上郁郁蔥蔥,山頂一間小小的亭子,又從上墜下一道飛瀑,直入山底一側(cè)的池中。
老太君不禁夸道:“這開門見山,有山有水,好,好,好?!?p> 眾人又順著池上的九曲橋往前走去,走了一陣兒,轉(zhuǎn)過山去,卻發(fā)現(xiàn)面前豁然開闊起來,此處的景致舒闊軒朗,方知已是到了公主府的正院。
長公主著一襲光面青衣,上面繡著深淺濃淡不一的各色牡丹。頭上并未帶許多珠翠,只是簪了一朵火紅的牡丹大花。通身皇家氣派,站在堂前迎接老太君一行。
待到一行人走近,長公主卻先仔仔細(xì)細(xì)地看了看魏蓁,方才對老太君笑道:“可把您給盼來了,快隨我進(jìn)去上座?!?p> 又拉了秦氏道:“秦夫人也是稀客,今天我可得把你們招待的在我這府里流連忘返才好?!?p> 復(fù)轉(zhuǎn)回魏蓁身上,卻并沒多說什么,只是給了個玉雕的小蝙蝠算作見面禮,又讓侄女申妙如幫著把魏蓁帶去姑娘的坐處。
申妙如剛剛及笄,穿著高底鞋子,里面裝了香料。走起路來香風(fēng)陣陣,裊裊娜娜,很是顯著一股少女的韻味,說起話來也是輕聲細(xì)語的。
“魏蓁妹妹隨我去且閑亭吧,眾姐妹都在那兒頑呢。”又看了看魏蓁說,“妹妹平常少見,我卻覺得很是投緣。等下子人雖多,你卻別害怕,慢慢熟悉也就好了。”
魏蓁不知該回些什么,先笑著道了謝,就不再言語。申妙如見了,也沒說什么,只在前面帶路。
不一時,走到了一個湖邊,湖心里矗著一個亭子,四面掛著卷簾,上書且閑亭。
齊書容那世就是被推入池中而亡,那憋氣的無力感還清晰地刻在魏蓁的腦海中,故而一看見這么大的一片水域,她不免停住,腳步有些躊躇。
那申妙如看見魏蓁止步不前,回頭細(xì)問到,“妹妹怎么了,可是有些累了,且閑亭就在前面?!?p> 魏蓁掐了掐手心,強(qiáng)自抑住因害怕而帶來的眩暈感,剛想開口說話,卻發(fā)現(xiàn)前面從湖邊連到亭子的橋上有一個紅衣女子正在招手。
“妙如姐姐,你去哪兒躲懶了,卻把我們晾在這兒,我可不依。等會子你可要先自罰三杯牡丹酒才是?!?p> 申妙如轉(zhuǎn)過身看到橋上女子,笑道:“詩容妹妹說的什么話,我呀,是去接貴客來了。”
詩容,詩容,魏蓁定睛細(xì)看,那橋上女子可不就是她上一世的嫡姐齊詩容。
橋上揮手的齊詩容加上這波光瀲滟的湖面一起編造成了一個幻境,直直把她拖入上一世的記憶當(dāng)中。
她剛穿越來的時候,仿佛也是大病了一場,整天不能說不能動地躺在床上。
無助于陌生,害怕于隱瞞,氣憤于穿越,悲傷于思念。這些情緒無時無刻不在煎熬著她的心,而僅能做的只有支著耳朵從丫鬟們的只言片語中尋找判定自己新身份的蛛絲馬跡。
后來,吃藥修養(yǎng)著,她漸漸地好些了,身體有了知覺,開始只是能坐起來,后面也能扶著墻在屋子里走上兩圈。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她可以坐在屋前的小院子里看云卷云舒的時候。
齊詩容帶著另外一個庶妹齊言容來看她。
她不知道該怎樣回應(yīng),只好緘默不語。好在齊詩容顯然也不需要她的回應(yīng),只是略坐了坐,又說了些保養(yǎng)身子的話便走了,卻從頭到尾都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樣子來。
不過確實,在臨安知府齊家后宅里,嫡庶之別便是一道天塹。
之后,她的院子里又是很長時間的寂靜,直到據(jù)說是齊書容生日的那天。
丫鬟們帶著她去了正房,讓她喊一個婦人為母親,不一會兒又來了個所謂的父親。
他們當(dāng)時說了什么話,魏蓁已經(jīng)記不太清了,似乎是一些將養(yǎng)身體,貞靜賢淑之類的話。
那時她總覺得自己還是會回去現(xiàn)代,因此閉目塞聽,全沒放在心上。
再回到她那方小小的天地里,只有一碗素面慶祝生辰。好歹是知府家的庶女,雖簡薄也不算苛刻太過。素面以菇熬汁,又加了些蝦油腌筍,味道尚算鮮美。
她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桌前一口一口地吃完了,又慢慢躺回床上。
心里很難受,可是沒有眼淚,哭不出來。
雖然并不是很堅強(qiáng)的性子,可是她知道,這里不會有人在意她心疼她。
又去哭給誰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