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鶴非鶴。
或許有“重”這個字,重鶴城也顯得沉重了。城墻是漆黑的墨石,兵器是漆黑的墨鐵,城里唯一的白只有重鶴軍,他們身上亮銀的盔甲不摻半分雜色,護(hù)肩上的鶴翼高高翹起,像是要直飛上九重天。
重鶴三千軍,鎮(zhèn)疆八百載。
不以虛名渡,只愿塵寰固。
二十個字刻在城門兩邊,筆勢厚重敦實,只一看便給人安心的感覺。
這是現(xiàn)任重鶴將軍親筆書寫,他上任之時深感前面數(shù)任將軍的偉大,于是提筆寫下這二十字。
重鶴建城已有七百五十四年,并非詩中的八百載。在這七百五十四年里,有記錄的大妖潮就有十一次,每次都被重鶴城穩(wěn)穩(wěn)擋住,城墻上的傷痕便是上一次妖潮留下的。
八百載一是夸張,二則是表現(xiàn)出現(xiàn)任重鶴將軍的志氣,要讓重鶴城八百年不倒。
城門洞寬廣而深邃,在穿過一片黑暗后車隊才終于進(jìn)了城,此時已經(jīng)日落西山,紅色的光灑在每一個人身上。
領(lǐng)頭人極熟練的把車隊帶進(jìn)一條街,街口有四個客棧,車隊便分為四波。白、楊兩家各占一個客棧,四家聯(lián)盟只能擠在兩個客棧里。
白玄配合著白敬華把裝滿貨物的馬車?yán)胶笤海昀锏幕钣嬇浜系乇砀刹?,丟進(jìn)馬槽。
“今天你陪著我,一同守貨物,可不能出半點紕漏!”
白玄連連點頭,掐滅了心里出去見識的念頭,問道:“那是你守前半夜還是我守?”
“我守吧!”白敬華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要是我睡著了,你不一定能叫醒……”
白玄嘴一癟,一副小受模樣:“可是我剛睡醒……”
這對白敬華而言沒有半分威力,他拍了拍白玄肩膀:“好不容易來了重鶴城,不出去見識見識?這里可是有夜市的哦!不像我們那,一到晚上就黑燈瞎火的?!?p> 白玄露出一副向往之色,但很快又嘆了口氣:“算了今晚試試修練吧!萬一玩瘋了,忘記回來怎么辦。”
白敬華立即點點頭,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樣。
不妨一道白影出現(xiàn)在眼前,卻是尹蕓穿著白裙來了。她先面帶微笑地見過白敬華,這才對白玄道:
“小姐今天晚上要逛夜市!你快收拾一下,我呆會再來找你?!?p> 說完便笑盈盈地走了。
白玄臉上擠出一個笑:“嘿嘿嘿……白叔實在是對不住啊……”
白敬華也擠出笑容:“去吧去吧!見識見識,記得早點回來就行?!?p> ……
蜿蜒的河水從城中穿過,它是曲水河的一條分支,從千創(chuàng)山脈流下,經(jīng)過重鶴城,爬行數(shù)十里,才一頭扎進(jìn)主干。
河道不寬不窄,能容納幾艘大船,但也有石橋把兩岸連接。
白日不見得它有多熱鬧,但太陽落山,夜還只擦暗了天空,火紅的燈籠便被高高掛起,仿佛這里不能有光暗下。
掛滿紅帳的船只有緩緩劃來,船上燈籠紅中卻透著絲粉黛,香風(fēng)席卷,那是胭脂和香粉。甲板上也搭起高臺,臺上架著一個更高的架子,架子上只放著張圓凳,別著紅色絨球的繡花鞋踩著架子慢慢上去,粉色紗衣隨河面的風(fēng)飄搖,香氣便乘上風(fēng),灑滿半條河。
河邊的街道上亦有人點著燈籠,推著小貨車,占取一個好位置,麻利地擺好自己的貨品。老人有些駝背,眼睛卻透著光彩,明明一身縫了補(bǔ)補(bǔ)了縫的布衣,但精神氣飽滿。
他是賣糖的,小炭爐上架著小鍋,鍋里便是磨砂般的白色糖漿。在鍋邊有一個鐵板,磨得透亮。鐵勺勾起糖汁,蒼老的手并不失靈活,龍飛鳳舞在鐵板上勾出一幅糖畫,木簽猛地按進(jìn)畫里,便拿起尺刀貼著鐵板劃過,糖畫就拿了下來。
紅燈籠照亮白靈兒那張高興的笑臉,糖畫映得紅紅的,她雪白的牙齒也映得紅紅的,酒窩里蕩起紅暈,也像倒了糖漿似的。白玄接過糖畫,另一只手遞出幾枚銅板。
白靈兒奪過糖,一口咬了下去,才費力地張開嘴,小鼻子皺起:“唔……黏……”
白玄笑著回過頭,船上的女子已經(jīng)登上了架子,白色的繡花鞋在紅燈籠下映得極其明亮,接著這鞋便在圓凳上雀躍起來,凌亂的步子卻帶有幾分韻律。
紅色絨球在鞋上晃動,遠(yuǎn)遠(yuǎn)望去便像兩朵追逐的紅花。往上是雪白的腳腕,玉一般能看見里面青色的血管,還有晶瑩的骨節(jié)。雪白向上延伸,直至大腿才被紅紗似的裙擺遮住,再往上便是隨風(fēng)而舞的粉色長綾,纏繞著香風(fēng)。
很漂亮。
尹蕓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女子的發(fā)簪滑落,三千青絲散開,她那姣好的面容沒有一絲慌張,頭只是輕輕扭動,秀發(fā)靈蛇一般和著她的舞步飛起,在夜空下平添一分神秘。
白靈兒也不知何時轉(zhuǎn)過了頭,她不敢再咬,只是慢慢舔著,一邊道:“我記得尹蕓姐姐也會跳舞吧!”
“???”尹蕓一愣。
白玄想起那日的綠衣,對付他時的優(yōu)雅,也像是一支舞。
他臉上蕩起一抹笑意:“很好看?!?p> ……
于躍脫下戰(zhàn)袍,銀色的頭盔穩(wěn)穩(wěn)地放在桌上,他幾步便走到窗前,貓著身子躍了出去。
窗外是一個小小的陽臺,只能放下幾雙鞋,他細(xì)長的身子趴在欄桿上,樓下火紅的燈光映在眼里,細(xì)細(xì)地跳躍著,像是一團(tuán)火。
陽臺晃了晃,他目光不曾移動半分,卻篤定般懶洋洋地道:“你來了?!?p> “嗯!”
回答他的是一個沉穩(wěn)的男聲,有些沙啞,也有些高亢,摻著份磁性。
“將軍是不可能見你的。”于躍聲音透著分懶散,眼中的火跳得更旺。
“我……知道?!?p> “那你來找我干什么?”他呼地起身,瞳孔中的火焰隨著他目光的移動猝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粗獷大漢。
大漢也趴在了欄桿上:“自然……自然是有事求你?!?p> 于躍看著他,他也看著下面熱鬧的場景,看著看著,一滴淚水無聲地從臉龐滑過。
“你看不下去吧!”
于躍又趴在欄桿上。
大漢伸手抹了把臉,緩緩地道:“是看不下去?!?p> “那你還看?”
“因為只要看著,心里就會想起以前,我也是這樣,擠在人堆里,哪里熱鬧便往哪里鉆。”大漢輕輕地道,“我已經(jīng)回不到過去了,緬懷一下總行的吧!”
“然后仇恨便像烈火燎原,在心里彌漫?”于躍輕笑一聲,“越是想著以前,就越是恨破壞了以前的人。我勸你還是不要看了,你越看心里就越恨。眼睛要噴出火,把這一切都燒掉一般?!?p> 大漢一怔,突然冷笑起來:“那以前的一切,你都忘了吧?無論是我還是伯父,在你心里,怕是隨著那場火,一起燒沒了吧!”
他猛地捏住欄桿,雙目怒睜:“哦不對!不只是你!顧朋!孫節(jié)持!都是這樣!”
“忘記?”
于躍挑了挑眉,忽的笑起來,聲音冷冽:“我會忘記?我們會忘?當(dāng)年我們?nèi)?,最喜歡這種晚上,熱鬧的夜市里,最歡喜的當(dāng)屬你!顧朋那小子總是在紅樓邊晃悠,想遇見個紅顏知己,我們還笑他愛美人不愛江山。可他為了把你身后的追兵擋下,私自調(diào)動重軍,官降三級;為了保你,把你私藏在繡香閣,西軍的一把火,把繡香閣燒了個干凈!”
他猛地抓住大漢的衣襟:“你腿腳好,逃了出來!但是他怎么樣你知道嗎?繡香閣的鵑嫣姑娘,和他私定終身的姑娘,他拼盡全力當(dāng)上統(tǒng)領(lǐng)想要贖回來的姑娘!”
他的眼睛里冒出了些東西,樓下的燈火被這東西揉得模糊一片。他狠狠地拽了拽大漢,聲音嘶?。?p> “腿腳不方便!沒你跑得快!逃不出來!被那一場火!活活地?zé)览?!?
岸沙
想要勾畫人物性格,卻怕耽誤進(jìn)度,有些急了,還請諸君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