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涂著深色的口紅,因為年齡與神情的關(guān)系,風(fēng)韻幾乎是無存了,剩下的只有嚴肅,教導(dǎo)主任那種,不過從美學(xué)和遺傳學(xué)角度而言,莫惜君的確是她的女兒沒錯。
至于莫惜君,跟在她后面很遠的地方,穿著完全不搭的運動裝,眼眶紅紅的,還在抽抽,她也不在乎被雨淋透,就這么遠遠躲著。
女人掃了一眼三人,不緊不慢地收起傘。
“請?!眳谓】酥谱∠雴柕脑?,讓了半個身位,呂康和喬喬也跟著他讓了半個身位。
“打擾了?!迸诉@便大方走了進來,環(huán)顧一番,輕哼一聲,轉(zhuǎn)過身望向仍然在外面的女兒,“說了很多次了,哭是沒用的,進來。”
莫惜君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雖然她一直在抖,但還是能清晰地看到這次的顫抖。
她畏畏縮縮地進了大門,看見呂健等人,想說什么,可又立刻抽泣起來。
呂健微微沉了下眉,走到女士身旁再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這里所有的事情我負責,辦公室說?!?p> “嗯?!迸宋⑽Ⅻc頭,“希望你負責?!?p> “請。”
呂健一面引路,一面把手背在身后,偷偷呼扇手指打手勢。
“啥意思啊?”喬喬滿臉不解。
“帶她去洗澡。”呂康已然有些動氣了,拉著莫惜君道,“這是親媽么?”
莫惜君抽泣的更加厲害了。
“肯定有苦衷的?!眴虇虥_莫惜君強笑道,“沒事的惜君,這才多大點事,我這邊情況更復(fù)雜,健哥都給搞定了,信健哥吧,走,洗澡去。”
“嗯,走?!眳慰祿碇Ь?,“熱水還有,喬喬剛洗過。雖然你唱歌不咋地,那也是咱們的簽約歌手,你的嗓子可是公司的財產(chǎn),不許自毀!”
看著呂康明明憨蠢,又強行霸道的樣子,莫惜君終于破涕為笑,可抽抽依然停不下來。
遠處的呂健突然揮手道:“喬喬,來。”
“我?”喬喬驚訝地指著自己,“不是該……”
“來?!?p> “哦?!眴虇膛牧伺哪Ь膭畹溃皼]事的惜君姐,真不是事兒,我現(xiàn)在看的特別開?!?p> 話罷他快步跟了過去。
呂康看著遠處的那個背影不禁問道:“惜君,你媽是老師么?這個歲數(shù)一定混成教導(dǎo)主任了吧?”
莫惜君抽抽著說道:“她……她偶爾做家教……總是……拿著一個黑色的箱子……出去……我一直……一直不知道她到底在教什么……好像……”
“好了……不要突然這么坦誠。”呂康臉色一沉,“太重口味了,我不想聽,讓我哥去領(lǐng)略吧?!?p> “蛤?”
……
辦公桌兩側(cè),呂健與女人相視而坐,喬喬在送上兩杯溫水后,躲到了辦公室門口,他不太想介入后面的事情,
【莫長愉,41歲】
【身份:音樂教師】
【顏值:81】
【才華:56】
【口才:54/59】
【演技:8/12】
【唱功:71/85】
【特質(zhì):無】
【人氣:0】
【綜合評定:出色的女高音藝術(shù)家,能力已經(jīng)進入衰退期。】
基于莫惜君以往的表露,配合這些確鑿的數(shù)據(jù),呂健已經(jīng)搞清楚了自己的處境,這位女士的處境,以及莫惜君的處境。
最關(guān)鍵的信息已經(jīng)到手——這個女人20歲的時候生下了莫惜君,而且莫惜君跟了她的姓氏,而非父親。
雖然對于莫長愉的態(tài)度,尤其是她對待女兒的態(tài)度,呂健心下頗有微詞,但女兒到底是她的女兒,自己沒資格多說。
呂健不得不放下這一層感情上的立場,用理智的方法解決眼前的處境,這個女人閱歷豐富,很難蠱惑,唯有坦誠相待。
呂健抬手道:“請給我時間證明,我不是惜君父親那類人?!?p> 莫長愉愣了一下,很快又哼笑道:“很有手段,惜君什么都跟你說啊?!?p> “沒有的阿姨,我作證!”喬喬忍不住插話道,“惜君才來公司兩天,我問過她家里是干啥的,怎么這么慘來我們這種公司實習(xí),可她啥都沒說,我也很好奇健哥是怎么猜到的?!?p> 莫長愉側(cè)目瞪了喬喬一眼,后者立刻低頭閉嘴,瑟瑟發(fā)抖地退了回去,要被嚇哭了。
好可怕啊……小學(xué)時候的教導(dǎo)主任就這樣。
“怎么猜到的?!蹦L愉微微仰頭,頗有挑釁意味地望向呂健,“看你能不能圓上?!?p> 呂健并不關(guān)注問題的來源,他只想解決問題:“這不重要,莫惜君的合同只有半年,這么多時間夠了。”
“你什么都不懂?!蹦L愉打斷了呂健,“圓不上了對吧?騙子都這樣。”
“好吧?!眳谓¢L舒一口氣,本來想藏住“毒舌吐槽”這個特質(zhì)的,是你逼我的。
呂健穩(wěn)穩(wěn)坐著,慢條斯理地比劃道:“您的衣著,姿勢,一定不怎么碰男人;您的吐息、挺胸收腹的角度、聲音,一定是練美聲的,基于您的年齡和之前的文化氛圍,我猜在合唱團呆過;您充滿敵意和不屑,一定認為我們是騙子?!?p> 莫長愉不怎么驚訝,眼神不屑一瞥,又哼了一聲:“合格的騙子?!?p> “您說了很多次騙子了,看來您對騙子有種偏執(zhí)的怨恨,您肯定被騙過,騙的很厲害,要付出一生的代價?!?p> 莫長愉臉色不那么好了。
小小的報復(fù)心作祟,呂健不打算停下:“您明明是音樂專業(yè)的,卻禁止女兒接觸音樂,這太明顯了,騙您的人也是音樂專業(yè)的對么?從您女兒的相貌來看,那個男人的美貌與您的美貌非常契合,至少從基因?qū)W上來講,你們是般配的?!?p> 喬喬驚訝地望向莫長愉,臉皮微微一抖。
美么,真的美么,蛤?
雖然喬喬沒有意識到,但呂健這一段看似毒辣的吐槽,實際上夸了三個人,莫長愉的神色也莫名其妙緩回來一些,甚至有了一些女人味。
呂健雙臂扶著桌子緩緩起身,身體微微前傾,用他冰冷而又精致的語氣說道:“因為本行業(yè)的一個混蛋,而否定整個行業(yè),您一定知道這是不合理的。您有理由報復(fù)那個拋棄你們母女的男人,但不該用扼殺女兒的天賦和天性作為代價?!?p> 莫長愉已經(jīng)微微顫抖起來,不知是驚訝于呂健的推斷,還是單純被揭了傷疤氣的。
呂健卻越刺越深。
“她注定不會平庸,即便您高壓管制逼迫她平庸,她的結(jié)局也不一定是幸福。即便沒有我,未來也會有成百上千的騙子像蒼蠅一樣圍著她,她已經(jīng)成年了,很快就會脫離您的控制,即便她心甘情愿,您也會走在她前面,請您正視現(xiàn)實——您沒法控制她一輩子,更沒法保護她一輩子?!?p> 呂健說到最該怒懟的地方,卻硬是忍住了,只輕輕一嘆,這一嘆也泄去了所有的敵意。
他重又坐回了自己的老板椅,像是一個暮年的戰(zhàn)士,早已沒有了爭霸天下的心情。
“可畢竟,她是您的女兒,永遠都是,我不過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您的意見更重要,我尊重您,也請您正視我的話?!?p> 呂健靜候著莫長愉的反應(yīng),也思索著接下來該如何應(yīng)對。
一連串的嘴炮已經(jīng)蓄勢待發(fā),就看莫長愉偏好哪種了。
卻見莫長愉頭一歪,聲音竟然軟了下來:“說話這么狠毒,看來你……不是騙子。”
那口氣一泄,百轉(zhuǎn)千回哀愁才顯露出來,莫長愉之前的氣勢蕩然無存,只隨便瞧著一個角落,躲避開呂健的目光,語調(diào)和表情也只剩下埋怨——
“你怎么也該叫我一聲阿姨,這么講話合適么?”
這個表情……好像……傲嬌起來了?一定是看錯了吧?
呂健徹底石化。
媽的,沒想過會有這種反應(yīng)啊,嘴炮失效了!
怎么媽媽和女兒一樣,也愛玩大變臉啊。
喬喬更是瞠目結(jié)舌。
什么?教導(dǎo)主任這么容易被擊敗啦?
健哥到底有多強,這樣的存在都能瞬間搞定?
大蠱惑術(shù),恐怖如斯??!
呂健為了穩(wěn)住心神,只好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莫長愉也哀嘆一聲,拿起了眼前的杯子,喝水的同時偷瞥了呂健一眼。
這讓呂健一口水險些噴出來。
您誤會了,我不是那種喜歡用紅色高跟鞋當封面的人,我走的是清新路線。
莫長愉搖了搖頭,放下杯子:“沒辦法,你整個人都太正直了,你要是騙子,就只能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
的確,呂健雖然不是很帥的那種,但稍微有點圓的臉足夠舒服,稍微有點濃眉大眼的感覺也足夠正直,更何況他剛剛的表現(xiàn)實在是太堅決,太理智了。
呂健接受了贊譽,但還是滿臉笑意地擺了擺手:“您過譽了,我也只是個普通人?!?p> “看的出來?!蹦L愉隨便掃視了一圈過于簡潔的辦公室,回歸了正常的姿態(tài),“可即便你是值得信任的那類人,我還是希望能終止惜君的合同?!?p> 呂健一點也不意外,只抬臂示意她繼續(xù)。
莫長愉扶著桌子,直挺挺盯著呂健,語速很慢,甚至有些兇狠:“我不希望她進這個圈子,真的不希望,你能理解身為父母的感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