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松口氣,就走出屋子各做各的去了。一旁的隔簾驟然拉開,映入眼簾的是那張熟悉的臉。
她端著一杯水,手里捏著個藥片說:“快點把藥吃了。”
霍伯贏呆呆的看著,滿眼都是欣喜。那欣喜就像是裝在盆里的水,快要溢出來一樣。
她頓時笑起來:“好端端的一個長官,傷的又不是腦子?!?p> 他接過藥吃下去,把水喝的一干二凈還把杯子拿給身邊的那個人看:“這回我的心是真的疼了,我可沒騙你?!?p> “看來你平日里待這些人挺好,自打你中槍以來,這些人沒日沒夜的守著你。你年紀不大,倒是挺招學(xué)生喜歡的。”
她走到后面的柜子那取了卷紗布和藥來,替低頭替霍伯贏重新?lián)Q藥,溫熱的氣息撲在自己的身上,他心底一陣悸動,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紀汀蕪”
他小聲念了幾遍,眉眼都笑彎了,一絲不茍的看著她:“紀小姐的汀是婷婷花下人的婷嗎?”
“是汀,劉過的蘆葉滿汀洲,寒沙帶淺流。”
霍伯贏接過她手中的紗布想自己上藥,奈何后面的皮肉夠不到,紀汀蕪嗤笑著只好重新給他纏,他眼里的笑意越來越濃:“名字是好,可惜唐多令的后幾句你可知道?”
紗布纏好后,她檢查沒有不妥后就想走了,霍伯贏一下子變得失望,急紅了眼:“你去哪?”
“這學(xué)校又不是只有你一個傷員?!?p> “可我傷的最重?!?p> “傷就是傷,在我眼里,沒有重與不重?!?p> 她又走了。
這次一走,又是好幾周不見。
他夜里輾轉(zhuǎn)反側(cè),怎么也睡不著。教射擊的時候想她,講作戰(zhàn)技巧的時候想他,連吃飯走路的時候也想。同樣是風和日麗的一日,太陽懸得老高,他正在講課,看見紀汀蕪和另一個人抬著擔架小跑過去,他把槍揣進袋子里一路追過去,跟在她身后,看著她救治傷員。
等到她終于注意到自己,這才一臉溫柔的說:“我又病了。”
“哪里不舒服?”
他指著心口:“還是這里?!?p> 她蹙緊眉頭,以為是自己當時沒處理好中槍的位置,開始焦急起來。
霍伯贏微笑說:“你能不能多陪我會兒?”
她意識到自己又受騙了,剛要走,霍伯贏又拉住她的手:“你是哪個學(xué)校的學(xué)生,以后你不來我就能去找你?!?p>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p> 可惜他眼尖,一下子就摘掉她衣領(lǐng)上的牌子:“我知道,你的學(xué)校我去過。”
紀汀蕪把牌子奪過來裝進口袋里,轉(zhuǎn)身出門去。
每每她來的時候,霍伯贏就站在她身邊絮絮叨叨的講課上的事,不來時,自己就去那個學(xué)校找她,陪著她一起上課。一來二去,學(xué)校里的人都知道霍長官喜歡上了一個姓紀的小姐。整日里一會兒見不到紀汀蕪就像丟了魂似的。
他一個人發(fā)呆發(fā)愣,終于知道喜歡是一種什么感覺。后來打聽到她常去福利院,他也常跟著去,孩子們喜歡紀汀蕪,也喜歡他。
紀汀蕪也知道自己對霍伯贏的那份情感,一旦他又說什么蠢話,紀汀蕪總是揪著他的鼻子,惹得他連連求饒,并且保證再也不這樣。
他們一起去海邊喂海鷗,去野外打兔子,陽光明媚的時候霍伯贏躺在地上聽她念著自己難懂卻很想聽的長詩。
三年后的一天,霍伯贏站在福利院的院子里,穿著演練時那身裝扮,滿臉都是泥土,風塵仆仆的捧著花站在她面前,身后站著一群孩子。
他單膝跪地,大聲的問:“阿蕪,你愿意嫁給我嗎?”
見她含著眼淚不住的點頭,他終于如愿為她小心翼翼的戴上戒指,緊緊抱著她,聽著身邊孩子們的嬉笑和清風過耳的聲音。
他像個孩子一樣,所以才會這么心甘情愿不顧一切的喜歡一個人。
他睜開眼,已經(jīng)過了一夜。
外面響亮的槍聲,他出去一看,原來身邊早就沒有那個人。
昨夜的夢像過了四年一樣漫長,漫長的太真實。他朝下面喊著:“薛井,備車回宅子?!?p> “好嘞?!?p> 車子開了不久,就到霍宅門前,院子里的于叔看了好幾眼確定是霍伯贏回來,趕緊朝里通知張廚長:“是三爺?shù)能?,快去準備午飯。?p> 他下了車就先回了臥室,沖完澡之后將昨天的衣服換下時,客廳的桌子上已經(jīng)擺好了一桌子的飯。霍驍和父母都已經(jīng)坐在那兒,等他坐下,才都開始動起筷子。竇麗音想外頭看,見到遲遲沒有人再進來,忍不住問:
“成匈沒和你一起回來嗎?”
“他那么頑劣,就應(yīng)該在場地那邊吃吃苦。”
“我也不指望他能成你和小驍那樣,至少咱霍家可以有人過的安穩(wěn)?!?p> “時局大亂,要什么安穩(wěn)?”
他將筷子重重一放,竇麗音知道他心情又不痛快。那邊從后廚的地方走過來一個人端著一盤菜,他一看竟然是陸一曼。
“你不是回去了嗎?”
竇麗音說聽他這語氣,怕陸一曼心里不舒服,解釋說:“一曼是擔心你,這才住在這兒的?!彼缓媒舆^她手中的菜,讓張廚長搬了把椅子過來,說:“你什么時候過來的?!?p> “今天早上才過來?!?p> 霍驍一口飯噎在嘴里,不滿的說:“明明是昨兒半夜來的,還哭哭啼啼的呢?!?p> 見到陸一曼看著他,霍驍閉上嘴說不下去。
這一頓飯自打霍驍?shù)脑捄螅驮贈]出任何聲音。
仿佛是心照不宣,就怕一開口霍伯贏的那股氣又要撒出來一樣。
他吃過飯后就先回書房,拿起筆專心的勾勾畫畫。陸一曼敲了好幾下門,里面的人才不情愿的說:“進來吧?!?p> 她擱下茶水,站在他身后熟練地捏起肩膀來:“我知道你不愿讓我來這,你放心,我來的時候遮的嚴嚴實實,只有家里的人知道,外人無論如何都不會知曉?!?p> “我信得過家中的人,只是你對渡邊并不了解,他在暗處,我在明處?!彼肓藭终f:“你身世清白,跟我只有半年。不比其他人自小就住在營里。人們只知我霍家捧你,不會去往別處猜疑。這些年霍家捧歌女也是常事,街上的人都知道?!?p> “大少爺說明晚會讓鄭集假意挾持我?!?p> “鄭家前些年出了場大事,就剩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他本來就不打算活著。鄭集忠厚,明晚做的事情他有分寸,既然是假意,不會傷到你?!?p> “三爺,用不著假意,我今早和大少爺商量過”
霍伯贏挑起眉,問:“你不怕?”
“渡邊心機深沉,鄭集要是只做做樣子,他會信嗎?”陸一曼掀起茶蓋,嘗了一口:“茶涼了?!?p> “端過來吧,涼些也不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