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數(shù)量太多?”
折沖都尉俞鴻感到有些難以置信,不應(yīng)該是辦事不力,還闖下大禍,躲在外面不敢回來嗎?
他當即反應(yīng)過來,連忙追問道:“到底有多少?”
方才在帳外的親衛(wèi)也只是粗粗看了一眼,并沒有細數(shù),估摸了一下說道:“至少有上百頭力畜,還有數(shù)十輛大車,青壯也有百余人?!?p> 與右果毅都尉曹亦對視一眼,左果毅都尉衛(wèi)思航怒道:“這不可能!分明是沒有募集到多少力畜和車輛,還搶了同僚的,怎么可能有這么多!”
上百力畜,數(shù)十輛大車,幾乎是其他九位隊正募集數(shù)量的總和,那么方才他們?nèi)毁澷p的世族子弟蘇尚卓所謂“能力出色”豈不是成了一個大笑話?
折沖都尉俞鴻突然擺了擺手,說道:“別急!去數(shù)一數(shù)丁智隊正帶回了多少力畜,車輛和青壯!”說完又重新坐了回去,原本打算軍法處置丁智的心思卻消散了許多。
“是!”
那名親衛(wèi)再次領(lǐng)命而去,前腳剛踏出大帳的同一時間,有一人與他擦肩而過,步伐穩(wěn)健的走入大帳內(nèi),當即行了一個軍禮。
“屬下丁智,拜見諸位大人?!?p> 目光一轉(zhuǎn),恰好看到臉色有些難看的蘇尚卓,再次一拱手。
“蘇隊正!”
“姓丁,呃,丁隊正!”
哪怕心里再怎么別扭,蘇尚卓還是勉勉強強的回了一禮,算是打了招呼。
左果毅都尉衛(wèi)思航突然當場發(fā)難,怒喝道:“丁隊正,你可知罪!”
在進入大帳前,李公子就提醒過自己,極有可能會面對一番突如其來的責難,眼下看來果不其然,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的丁智并沒有任何慌亂,不卑不亢地說道:“衛(wèi)大人,屬下不知!”
“大膽!”
因為之前有了先入為主的看示,右果毅都尉曹亦對丁智的態(tài)度也感到相當不滿,這分明是目無上官。
換作一般人,突然面對兩位左右果毅大人的厲聲喝問,恐怕早就嚇得癱軟在地,可是心頭雖然一震,丁智還是強自鎮(zhèn)定地說道:“請兩位大人明示,屬下犯了何罪?”
“哼哼!看來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好,那我就讓你當個明白鬼,奉命募集力畜和車輛卻遲遲未歸,延誤軍機,這是其罪一,搶奪同僚募集收獲,這是其罪二,勾結(jié)戎人奸細李某,僅僅這兩條,就該當斬,你還不快快認罪!”
右果毅都尉曹亦冷笑了一聲,當即將扣在丁智身上的罪責當場道了出來。
丁智不慌不忙的回問道:“請問大人,募集時間有何時為限?”
“當然是以今日為限,嗯?”話一出口,曹亦便察覺到不對,天空中的太陽尚未落下,此時仍可算作午后,今日并未結(jié)束,自然沒有延誤的說法,他鐵青著臉,說道:“好個尖牙利口的殺才,那么搶奪同僚,有人證在此,你還想狡辯嗎?”
“搶奪誰?搶的是蘇隊正嗎?”
丁智的目光望向目光閃爍的蘇尚卓,當場便猜到了七八分。
“你知道便好,來人,將這殺才拿下!”
聽到丁智的話,曹亦眼睛微微一瞇,雖然上面還有一位折沖都尉,自己只能算是二把手之一,但是想要處置一個小小的隊正,他還是有這個權(quán)力的。
丁智仿佛沒有聽到右果毅都尉大人的裁決,也沒有去看沖進大帳的親兵,反而死死盯著蘇尚卓大聲質(zhì)問道:“蘇隊正,你敢對質(zhì)嗎?”
“敢,當然敢,你勾結(jié)戎人奸細!其心可誅!”
盡管語氣充滿了義正辭嚴,蘇尚卓卻沒來由的有些底氣不粗。
作為當事人,他當然明白這內(nèi)里是怎么回事,為了掩蓋搶劫同僚這一條紕漏,必須堅決坐死勾結(jié)戎人奸細這一條。
待姓丁的和姓李的被砍掉腦袋,其他的都不重要。
幾名親衛(wèi)正打算將丁智按倒在地,卻見主將座位上的折沖都尉大人向他們搖了搖頭,然后揮手示意退出去,他們一楞過后,當即從善如流的退出了大帳,仿佛從來沒有進來過一般。
右果毅都尉曹亦臉上明顯露出了驚詫的神色,俞鴻終究還是千雉軍品級最高的長官,他張了張口,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
“誰是戎人奸細?”
與心思狡詐的世族子弟相比,丁智還是顯得應(yīng)對不足,不知不覺間被轉(zhuǎn)移了話題。
說到底也是關(guān)心則亂,隱約猜到對方所指多半是李家小郎,他就有些亂了方寸。
奸細這頂帽子可不是貽誤軍機或搶奪同僚這樣的罪名,一旦套上就是有死無生,無論是誰,無論哪個國家,都一樣對奸細恨之入骨。
“當然是那個姓李的!”
蘇尚卓還是有把握將自稱西延鎮(zhèn)李家的那個小子拖下水,給丁智當墊背。
他不經(jīng)意地與左果毅都尉衛(wèi)思航對視一眼,雖然只是一個眼神,卻彼此心照不宣。
“把那個戎人奸細帶過來!”
盡管左右果毅都尉分攤了千雉軍的很大一部分權(quán)柄,但是作為折沖都尉,俞鴻依然擁有說一不二的威望與權(quán)力。
既然要處置丁智,那就得讓他心服口服,當面對質(zhì)是最好的辦法。
片刻之后,一個年輕白衣公子被踉蹌著推了進來。
“莫推!莫推!我有腳!”
李小白不滿地往身后看了一眼,這才注意到大帳內(nèi)的眾人。
一位須發(fā)花白老將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當即喝道:“你就是戎人的奸細?來人,將他和丁智一起推出去斬了!”
“慢!”
正當李小白滿臉茫然,不明所以,丁智心頭一緊,蘇尚卓滿心竊喜的時候,折沖都尉俞鴻卻阻止了左果毅都尉的命令。
左果毅都尉衛(wèi)思航并沒有表露出任何不滿,反而有些不甘心地說道:“俞大人,勾結(jié)戎人奸細還有什么好問的,寧可錯殺一千,也不可放過一個!”
“等等,你們是說我是戎人奸細?”
李小白似乎明白了什么,終于反應(yīng)過來。
滿帳一片白眼翻將起來,這位神經(jīng)大條的公子爺即便死了,估計也是一個糊涂鬼。
“對,你就是戎人奸細,受死吧!”
蘇尚卓不由分說,合身向著李小白撲來,欲將他當場掐死,來個死無對證,好解心頭之恨。
不得不說世族子弟生活優(yōu)厚,可以輕易獲得各種資源,能夠帶領(lǐng)一隊騎兵,身手自然也不弱。
“住手!”
眼見著就要撲中李小白,這時丁智再也看不下去,毫不猶豫的揮出拳頭,逼得蘇尚卓身形一滯,兩人生生對了一拳,不得不往后連退三步,到底沒有得逞。
下意識的,丁智將李小白牢牢護在身后,哪怕后者曾經(jīng)輕而易舉的結(jié)果了兩個悍匪。
盡管有些后知后覺,看上去反應(yīng)慢了些,但李小白終究不是笨蛋,從帳內(nèi)等人的短短幾句話中,就分析出了自己當前的處境。
居然被當作戎人的奸細,還要殺人滅口,這心可真黑?。?p> 他的目光望向表情有些扭曲的蘇尚卓,開口說道:“蘇隊正,你這是打算殺人滅口,造成我和丁隊正無法洗刷的既成事實嗎?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別以為天下人都是傻子!”
幸虧此前聽到有人喊慢,他還覺得有希望,至少這個大帳內(nèi)并不是所有人都盼著他與丁智一起死,這便有了一線生機。
使蘇尚卓與左果毅都尉衛(wèi)思航臉色當即就變了,一個“殺人滅口”猶如捅破了一層窗戶紙,見不得人的陰謀詭計完全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不出李小白的預(yù)料,折沖都尉俞鴻開口了。
“蘇隊正,退下!”
“俞大人,他是奸細,說的每一句話都不能相信?!?p> 哪怕事態(tài)隨著李小白的話開始向不可控的方向傾斜,蘇尚卓依然不肯放棄。
“閉嘴!我做事,不用你來教!退下!”
俞鴻的聲音里帶著一軍之主不容置疑的威嚴,對軍中事務(wù),他一向很少開口,但每次開口都是毋庸置疑的一言九鼎。
“蘇隊正,快快退下!”
人老成精,須發(fā)花白的左果毅都尉衛(wèi)思航分明聽出了俞鴻刻意壓制語氣波動背后的怒意,連忙勸阻。
“年輕人,你到底是何人,是我大武朝的子民,還是風玄國的奸細?”
折沖都尉俞鴻長身而起,從旁邊的刀架上抓起一柄虎頭吞口,金銀絲纏柄的斬馬刀,刀刃比尋常制式斬馬刀更厚更長,他隨手一拔,仿佛有一抹寒光掠過眾人的眼前,大帳內(nèi)的氣溫無形中降低了一分。
長刃斬馬刀一在手,俞鴻氣勢陡變,一股慘烈的沙場氣勢向李小白壓迫而來。
曾經(jīng)飽飲鮮血,而隱隱帶著紫紅色光澤的刀身出鞘,發(fā)出低沉的摩擦聲,即便完全出鞘,似乎依舊未絕。
仿佛受到挑釁一般,李小白心中那朵花苞又有一片花瓣隱隱綻開一分,耳際劍吟聲繚繞不絕,卻只有他一個人能夠聽見。
幾乎與此同時,俞鴻也察覺到了自己手中這柄名為“斷騎”的斬馬刀異狀,雪亮的刀刃微微震顫,甚至連往日里迫人的寒光也黯淡了少許。
雖然心生疑惑,他并絲毫沒有表露出來,身上的氣勢卻在無形中弱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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