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姐那番話,驚住了所有的人。
什么!黃姐居然要辭職!
我先是一愣,再之后是無比的震驚。這整個事情都是由于我的無知、自大以及盲目引起的,我應該負起整個事情的全責才是。
“我是財務總監(jiān),所有的憑證、賬簿等等都是我來審核,是我審核不嚴,才導致公司被處罰。”黃姐卻是那樣的平靜,將過錯都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看向黃姐,內心里早就掀起了滔天巨浪。這本就是我的過錯,黃姐卻替我全部抗下來。感激之余更是無限的自我責怪,我居然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相比黃姐,我更像是十足的小人。
許蒿總經(jīng)理那股怒火依然沒有消退,整個人猶如在燃燒的一般。他將那出了問題的憑證重重的砸在桌面上,板著一張臉,眼睛猶如銅鈴睜得倍兒圓,“我千叮萬囑一定要重視這次的審查,但是你們卻是怎么做的。你們自己看看,憑證與賬簿不相符,這一點難道你們自己都看不到?做事馬馬虎虎!更可氣的,居然模仿我的簽名,那以后請款就可以直接簽我的名,然后順利拿到公款是吧?”
我不住的揉搓著手指頭,呼吸萬分的急促。我真是萬分的后悔,就傻乎乎的用了這個蠢招。我就在想,半年下來的憑證有幾百張,我就只有兩張是冒用了許蒿總經(jīng)理的簽名,稅務機關工作人員應該不會發(fā)現(xiàn)吧。哪里知道,他們的眼睛賊尖了,竟然從上百張憑證當中精確的找出那兩張偽造簽名的憑證。
既然是我做的,我就應該承擔責任,不能讓好心的黃姐替我背了黑鍋。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道:“我……”
然而我話還沒有說出口,黃姐搶先一步將過錯攬在自己身上,“是我沒有好好的帶領好我們的團隊,導致出現(xiàn)了嚴重的錯誤。我責無旁貸?!?p> 她說完之后又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充滿了溫柔的情愫,放佛和煦的陽光灑進了窗臺,輕柔的照耀著窗臺上的花草。除此之外更有無盡的勸告,就是讓我沉默不語,不必將事情的真相說出來。如果必須要有一個罪人的話,那么就是她自己。
我自始至終,都沒有原諒那個懦弱的自己。
9月1日,正下著大雨。稅務機關開具的處罰單終于下達。由于偷稅,被罰了三萬塊錢。黃姐二話沒說,從自己銀行卡刷出三萬交給了許蒿總經(jīng)理??偨?jīng)理也沒有任何挽留之意,冷著一張臉簽下了同意離職的單子。
我復印下了那張?zhí)幜P單。黝黑的字體和戳章,就像是一只只的眼睛,圍繞在我的周圍,每只眼睛各有各的感情,冷漠、鄙夷、戲謔,要將我的每一個錯誤都透視得淋漓盡致。重重的黑體字偷稅二字,真像是一根鞭子,狠狠的鞭笞我的靈魂,令我痛苦不堪,如墜阿鼻地獄。
除了后悔我當時貿(mào)然提出要調賬的意見,更多的是悔恨我自己如此的自大,又如此的無知。自大和無知當真是人類的劣根性,我偏偏要將這劣根性發(fā)揮到了極致,不僅僅是害了我自己,也害得黃姐辭去了工作,也害得公司無故遭到處罰并進入誠信黑名單。
真正要辭職的應該是我,而不是黃姐。我的錯誤卻讓別人來承擔,我當真是懦弱。
黃姐收拾好所有東西,也把自己對公司多年的貢獻也一并帶走,裝進一個黃色的大紙箱。走出財務總監(jiān)的辦公室,黃姐和她的紙箱從此變成了泛黃的歷史。
我?guī)忘S姐抱著那大大的紙箱,低著頭,不敢正面看著她,鼻子酸溜溜的。黃姐也沒有任何的話語,平靜的走出財務辦公室,往辦公室大門方向走去。
我跟在后面,偷偷看了幾眼那些會計。他們對于黃姐的辭職表現(xiàn)不自然的淡定,眼眸盯著屏幕或者是賬簿,無比認真的工作著。我們就純屬空氣,從他們身邊流逝。
又經(jīng)過其他部門同事們的辦公桌,我就好像是做了賊一般將頭壓得很低很低,以至于幾乎埋沒進大箱子里。我放佛感覺到他們每個人如看客一般,投來了鄙夷嘲笑的目光,又放佛聽到他們在說在笑或者在罵,認為我們都是公司的大罪人,就應該掃地出門。
出了辦公室的門,我們兩人坐上電梯。狹小而又安靜的空間當中,我們沒有過多的話語,有的只有無限的懊悔和惋惜。我有許多次要開口道歉的機會,但是話到嘴邊卻怎么都說不出口,嘴巴恐怕比上了膠水還要嚴密,只能回以沉重的呼吸。
出了電梯,走過安全玻璃門。外面正下著雨。
灰蒙蒙的天,接天連地的雨水,猶如我此時的心境。
出租車還沒有過來,我終于抬頭看著黃姐,鼓起勇氣跟她說道:“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p> 黃姐重重的唉嘆了一口氣,放佛千言萬語都在這一聲嘆氣當中,以至于久久都沒有其他要說的話,哪怕是責罵。
出租車緩緩的開過來,還有一點距離就??吭谖覀兊呐_階前。黃姐終于緩緩的說道:“我年紀也大了,孩子又準備高三。我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在家陪陪孩子。我不怪任何人?!?p> 那一句不怪任何人,更是讓我眼眶一陣酸澀。她最應該怪的人是我,如果不是我那么盲目自大,保持那么些許的謹慎,也不會出現(xiàn)出現(xiàn)這么智障的錯誤。
“你也是好心,這一點不能怪你。”黃姐輕輕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你還年輕,還沒有經(jīng)歷太多的事情。以后我不在了,不能再教你了,你更要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黃姐說完,再次露出那溫柔的微笑。
那溫柔的微笑猶如雨露,滴灑在干涸的田地。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猶如一張膠卷照片,深深的藏在相簿當中,盡管會泛了黃,變成舊,卻每每看到定然歷久彌新。
我打著傘,送她到出租車前,看著她上車,看著車子遠去,直至消失在雨幕之中,看不到車子的身影。
我站在玻璃安全門前,低下著頭。眼淚終于忍無可忍的一滴滴的滑落,順著臉龐滴落。外面下著雨,我的眼睛也在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