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
這就是陸文鵬的半首詩,在賈夢辰當眾吟誦出來之后,頓時引起大殿中眾學子一片驚嘆叫好。
“好詩,果然是好詩!”
“雖是半首詩,但卻足以力壓眾人,當居第一毫無疑問了!”
賈夢辰心中也是得意,這陸文鵬的才學,確實出類拔萃,給他爭足了臉面,有了這句“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誰還會去注意那個鐘大用的“大風起兮云飛揚”?兩相比較一下,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
賈夢辰心滿意足,余下的答卷也無心再看了,正要宣布就此散學,這時有人偏偏不識趣,捧著卷子走上前來,眾人一看,不是那常年霸占榜尾的朱明是誰。
賈夢辰見了,頓時又有吃了蒼蠅一般惡心之感,剛剛享受一頓珍饈美味,他可實在不想被一盤殘羹剩飯壞了胃口,可他不想看也得看,誰叫對方也是書院學生一員,考試交卷子天經(jīng)地義,他也不想做得太過分,落人口實。
“老師,這是學生的拙作,請過目?!敝烀髯叩浇?,畢恭畢敬的呈上答卷。
賈夢辰忍著心中一口惡氣,伸手接過對方的答卷,有先前鐘大用的前車之鑒,他這次倒是沒有貿(mào)然開口就罵,而是先低頭朝著卷面迅速瞄了一眼。
看完之后,他終于爆發(fā)了,手指著對方,疾言厲色痛斥道:“混賬,寫的什么亂七八糟的,簡直狗屁不通,有辱斯文!回去之后,抄十遍中和論上來!”
朱明被訓得俯首帖耳,也不敢爭辯,直等對方一口氣訓完,偷偷朝著后面瞟了一眼,大聲說道:“老師,還有一個人至今尚未交卷!”
說出這話來的時候,他的腰板不自禁就挺直了一些,他雖然寫得不堪,但比起那個交白卷的人,總要好多了,起碼不是墊底了。
賈夢辰厭惡的掃了對方一眼,對方的這點小心思,他怎會不知道,但是,你以為還有人比你蠢笨如豬,你就不是豬了嗎。
他懶得再跟對方多說,揮揮手叱道;“退下!”
喝退朱明之后,他目光看向下面,高聲問道:“還有誰沒交卷的,速速交來!”
大殿之上,眾學子面面相覷,四處張望,議論紛紛,相比于作出一首打油詩,被先生當場痛斥一番,交白卷更讓人不齒,一旦傳出去,名聲就臭了。
“就是他,江云!”
朱明走回座位邊,毫不客氣的指出了還在那里自個兒埋頭翻書的江云,信誓旦旦道,“我看得分明,從頭到尾,他根本就沒有動過筆!”
大殿之上的目光,紛紛向著江云這邊看來,見到朱明說的人是誰之后,大殿中又響起一片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之聲。
“這個書癡會交白卷,不可能吧?!?p> “這次朱明還真沒冤枉他,我也發(fā)現(xiàn)了,他真的沒有動過筆……”
“沒想到他竟然會交白卷……”
眾人一時議論紛紛,講臺上的賈夢辰臉色卻是越發(fā)難看起來,只因為被揭發(fā)之后,某人還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埋頭看書,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這種態(tài)度,簡直就是對他這個座師的極度蔑視,這如何讓他能夠忍得下來。
“啪——”他拿起戒尺,在書案上重重拍下,遙指某人大聲喝道;“江云!”
他的大喝,終于驚醒了正一心埋頭看書的某人,江云抬起頭來,放下書本,臉上一副錯愕之狀,隨即站起身來,朝著一臉怒色的賈夢辰行了一禮,小心問道:“老師,可是叫學生?”
看到他裝糊涂,賈夢辰更是生氣,以前還看不出來,這個書呆子竟然這般狡獪,他臉色一沉,喝道:“你的答卷呢,這么多人,都交上了答卷,唯獨你一人未交,你莫要狡辯,眾目睽睽之下,不會冤枉了你!”
聽了之后,江云總算明白過來怎么回事了,其實并不是他有意要交白卷,原本他是打算到時隨便湊合一首交上去,可剛才拿起經(jīng)書看著看著,一時就忘了這件事了。
“不知老師出的題目是……”他不確定的問道,倒不是故意裝糊涂,而是確實有些不記得了。
大殿眾人見了,紛紛搖頭,只覺得他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實在荒唐可笑,竟然連題目都不記得了。
“以風為題,作一首明志詩!”賈夢辰緊板著臉說道。
江云聽了之后,略一思索之后,就拿起桌上的筆墨,揮筆書寫起來。以前的他,這毛筆字自然是一竅不通,不過那書呆子的書法倒是不錯,他融合了對方的記憶,連帶也繼承了一手還算不錯的書法。
大殿眾人見他幾乎不假思索,就提筆揮毫,一時不由嘖嘖稱奇起來。
“這個書癡今天的表現(xiàn),委實奇怪啊?!?p> “他的詩才難道這般敏捷,幾乎不假思索,就能一揮而就,寫出一首妙詩?”
“你們都被他騙了,難道還不明白么,這是他在故意裝腔作勢呢,什么忘記題目,不過都是他騙人的鬼話,這首詩他肯定早就在心里想好了,這個時候才寫出來罷了?!?p> “是了,一定就是這樣的了!”
“簡直可惡,不好端端的交卷子完事,偏偏弄出這樣的幺蛾子,嘩眾取寵!”
“這個書呆子,什么時候變得這般狡獪滑頭了……”
不僅眾學子這般想,就是賈夢辰,也是這般認定,對方應是早就想好了詩,卻藏著故意遲遲不交卷,又故意裝作不記得題目,現(xiàn)在不假思索,一揮而就,以此想要炫耀他的詩才敏捷。
想法雖好,但是這樣明顯拙陋的把戲,誰會看不出來,簡直就是故做聰明,自欺欺人,可笑可憐之極,大概是他實在沒有別的炫耀資本了。賈夢辰連連搖頭,原本對于這位學生,他并不怎么欣賞,但也沒有什么厭惡,現(xiàn)在卻是可惜,這人呆氣嚴重,已經(jīng)鉆進了牛角尖,出不來了。
江云哪里知道眾人的想法,隨手揮毫作了一首,或者說是抄襲了一首詩,然后擱下筆,拿起答卷,起身來到賈夢辰面前,交了上去。
賈夢辰一把抓過他呈上的卷子,嘴角帶著一絲譏諷道:“古人說,七步成詩,倚馬可待,說的就是你這樣的天才吧!”
江云心道,慚愧,慚愧,抄襲的而已。口中卻正色道:“老師過獎了,只是學生靈機一動,隨手涂鴉罷了。”
看到他還在這里裝腔作勢,自作聰明,根本聽不出教授口中的譏諷之意,大殿中眾學子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肅靜!肅靜!”
賈夢辰卻是緊板著臉,朝著大殿沉喝幾聲,然后就打開了江云的卷子,一邊閱看,一邊不客氣的開始大聲誦讀,看樣子是不想放過對方,分明是要讓對方當眾出丑。
“東風吹,戰(zhàn)鼓擂……”
大殿上頓時安靜下來,眾學子都側(cè)耳傾聽,什么東風吹,戰(zhàn)鼓擂,有點古怪啊,不過勉強也算是三言詩。
“美人醉,盼君回,捷報飛,壯士歸……”
聽到這里,大殿之上又是一片沉寂,客觀的說,這首詩中規(guī)中矩,雖然算不得極好的,但是在這一眾學子的答卷中,應該也算得上平均水準之上了。
原本一些已經(jīng)準備出聲譏笑的學子,此刻只得閉上了嘴,雖然對方有裝腔作勢,嘩眾取寵之嫌,但這首詩的本身,還是中規(guī)中矩,讓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念到這里,覺得對方這首詩到此還算差強人意,賈夢辰臉色也和緩了一些,不過接下來他很快就感覺不對勁了。
“東風吹,戰(zhàn)鼓擂……”
賈夢辰又繼續(xù)念下去,念到這里,眉頭卻緊緊皺了起來,大殿之上眾學子也是一副莫名其妙之狀,東風吹,戰(zhàn)鼓擂,這不就是剛才的第一句嗎,怎么又重復了一遍。
稍稍有點常識的都知道,作詩最忌重復,單個字的重復就已經(jīng)是一項大忌,要極力避免,何況這完全是重復的一句,這根本就是不成體統(tǒng)了。
賈夢辰緊板著臉,目光繼續(xù)往下看去,這一看之下,饒是他平素有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的鎮(zhèn)定功夫,神色也頓時大變,仿佛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臉上肌肉不住抽搐著,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
他這種古怪情形看在大殿一眾學生眼中,又是莫名其妙,心中狐疑不已,不知那卷子上寫的到底是什么,讓對方反應這么大?
不知過了多久,賈夢辰深吸一口涼氣,還是咬著牙把江云接下來的這首詩給念完了。
“東風吹,戰(zhàn)鼓擂,當今之世誰怕誰!不是西風壓東風,就是東風壓西風——”
念罷之后,大殿之上一片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中了邪一般,變成了木雕泥塑,在這短暫詭異的沉寂之后,整個大殿終于爆發(fā)出了一陣哄堂大笑。
“哈哈哈——”
“我的天,什么歪詩,太可笑了,受不了了……”
一眾學生笑得前俯后仰,東倒西歪,有人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不少人捂著肚子趴在桌上,一副萬分痛苦之狀。
賈夢辰臉上肌肉也是一陣抽搐,不知是哭還是笑,最后把手中的卷子狠狠的甩在對方的臉上,手指頭一直戳到對方眼皮底下,氣急敗壞厲聲吼叫道:“什么亂七八糟的,簡直狗屁不通!狗屁不通!簡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江云卻是一臉無辜之狀,把卷子收了起來,也不多說,默默轉(zhuǎn)身就要回到自己座位上。
“你給我站??!”
等江云停步轉(zhuǎn)過身來,賈夢辰又惡狠狠瞪著對方,咬牙切齒道:“回去之后,把中和論好好抄上三十遍交來,少抄一個字,就要你好看!”
江云半句爭辯的話也不說,應了一聲是,就轉(zhuǎn)身回到了座位。
大殿中,眾學子還在哄堂大笑,一個個笑得東倒西歪,斯文掃地。
“下課!”
賈夢辰一臉鐵青,丟下這么一句,就氣沖沖的拂袖出殿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