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宮中選秀,皇帝下旨我家必須送一個女兒進宮。
嫡姐嫌皇帝年紀大的都可以當他爹了,在家里一哭二鬧三上吊,死活不肯嫁。
可是圣上旨意,哪能是說不嫁就不嫁的。
我爹愁得頭發(fā)都白了,嫡母這才想起被丟在偏院數(shù)十年的我。
她用小娘的性命要挾我,逼我替嫡姐嫁進宮。
為了小娘,我在宮里拼命爭寵,卻還是做了他人的墊腳石,被人落了孩子,送了命。
重來一次,我一定要把命運掌握到自己手里。
1
大夫人房里的張媽媽站在我和小娘的院子里,極其不屑地打量了幾眼,語氣高高在上:
「秋姨娘,夫人有話要問三小姐,跟我走一趟吧」
小娘聞言又驚又懼,不安地看向我。
也是,我們娘倆在府里這么些年,也不見我那血緣上的父親來看過幾回,倒是這院里的雜草越長越多,都快沒過小娘的腳踝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娘雖一介煙花女子,卻也懂得這個道理,她牢牢握著我的手,像是怕我被人奪了去。
我回握住母親,跟著張媽媽繞過一座座假山,廊庭,終于看到了「蕓香閣」三個字。
大夫人和我爹早就坐那等著我們了。
「瞧瞧,我們家三丫頭出落得真是越來越水靈了,也不知道將來便宜給哪戶人家……」
大夫人拉著我坐下,嘴上話雖說得好聽,可我卻沒錯過她臉上一閃而過的恨意。
小娘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一邊,受寵若驚,我已及笄,卻一直不曾婚配,這是大夫人第一次主動提及我的婚事,她試探著開口:
「夫人可是有什么人選」
不等大夫人開口,我爹先一步出聲:
「不日便是后宮選秀的日子了,我們想著,讓靈兒去」
果然,他們算盤打得真好。
「這怎么行」
小娘急得語無倫次:「后宮是什么地方,靈兒還這么小,去了就是送死,何況當今陛下已經(jīng)不惑之年,這是要靈兒當寡婦嗎……」
小娘在煙花之地摸魚打滾這么多年,早就練就了一副察言觀色的好本領,可為了我,她第一次公然違背我爹的意愿。
眼見著我爹就要動怒,我突然開口,堵住小娘所有要說的話。
「父親,女兒愿意入宮」
2
大夫人的表情僵在臉上,我卻笑了。
沒錯,我是重生之人。
前一世,也是這個時候,皇帝大選,要求七品以上的官宦之家必須送一個女兒入宮,嫡姐嫌皇帝年紀大的都可以當他爹了,在家里一哭二鬧三上吊,死活不肯嫁。
可抗旨是大罪,何況我爹只是一個從六品小官兒,承受不住這雷霆之怒。
恰逢嫡母在佛堂見到了容貌初現(xiàn)的我,她這才猛然想起后院里還有一個庶女。
嫡女庶女,都是白家的女兒,送誰不都一樣。
于是,她先是假惺惺地問我小娘的意見,卻沒想到一向溫順的小娘竟死活不肯答應,一怒之下,她把我小娘關在柴房里,不給吃不給喝,逼著我主動替嫁。
我深知嫡母厭惡我們母女,咬咬牙去求我爹,可他聞言只是沉默。
小娘不過一介煙花女子,當年我爹醉酒夜宿花樓,和我小娘一夜混亂,這才有了我。我爹是文官,平日里是最看重名聲的,怕我小娘鬧,影響了他的官途,這才給小娘贖了身,納進了府。
可小娘到底不得他寵愛,又只是生了個丫頭片子,沒兩年就被他徹底遺忘在府里了,若不是選秀,恐怕他都不記得府里還有我這個人了。
無論我怎么求他,我爹都鐵了心地要和嫡母把我一起送進宮。
他說:「姝兒,能為家里分憂,這是你的福分」
這福氣給嫡姐看她要不要,可惜我只是一個不受寵的庶女,沒人會在乎我的感受。
為了小娘,我只能認命,可嫡母又當又立,既不想讓親生女兒入宮受苦,又眼紅我成為皇妃,出嫁前,她對我百般折磨,打著不能丟了白家名聲的由頭,她每日寅是讓我站規(guī)矩,亥時才肯放我走。
小心翼翼地熬到入宮的日子,宮里的日子也沒比府上好過多少,皇上偏愛貴妃時吟兒,并不長宿后宮,我使盡渾身解數(shù)才得以侍寢并一舉有孕,惹得滿宮后妃眼紅。
彼時年少,不懂得深宮險惡,一不留神就被人鉆了空子,一碗不知加了什么腌臜東西的湯藥硬生生地流了我腹中的孩子,也斷送了我的性命。
可沒想到等我一睜眼,竟又回到入宮前的日子。
我沒管嫡母的臉色,繼續(xù)向我爹表忠心:
「女兒愿意入宮,只求父親能在府里多多看顧我小娘」
這宮我不入是不成了,可小娘還在府里,我要跟我爹要一個保證。
我爹看了一眼面色沉沉的嫡母,還是應了下來。
宮里的爾虞我詐我見得多了,我不信,我還會落得如此悲慘的結(jié)局,這一次,我一定要把命運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3
宮里來接人的嬤嬤來得很快,一頂小轎,我被無聲無息地抬進了宮。
我爹的官兒實在太小,皇上估計都不記得有我這號人,封了個位分最低的美人,撥了未央宮給我住。
未央宮里落敗得很,聽說上一位住在這里的虞美人不知何故瘋了,又莫名其妙地跌進湖里死了,從那以后,這未央宮就再也沒進過新人。
入宮三個多月,皇上整日忙于朝政,一個新人都沒寵幸。
等到天氣暖些的時候,皇后娘娘召我們前往椒房宮一敘,說是讓大家姐妹相互之間認識一下。
我等就是這個機會!
皇后蕭寶珍,雖已年過三十,卻依舊風韻猶存,此刻含笑望著我們,沒有半分皇后的架子。
「不必拘束,往后大家都是一家人」
她出身并非顯貴,年少時與皇帝兩情相悅,義無反顧地入了宮,可惜自古帝王多薄情。
自從貴妃時吟兒得了圣寵,并生下大皇子李勇后,皇后的恩寵便一日不如一日。
我隨著眾嬪妃向她跪拜,眼睛卻紅得厲害。
上一世,我在宮中孤立無援,只有皇后,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朝我伸了一把手。
她是個好皇后,對于后宮嬪妃從來都是以禮相待,從不隨意苛責。
可是,有人偏偏見得她好,貴妃時吟兒買通了她身邊的太醫(yī),日日在她的膳食里加了不易于有孕的藥。
中宮無所出,大皇子奪皇位的機會才更大。
我見過皇后在四下無人的時候一個人抱著已逝小公主的衣物暗自垂淚,可前世直到我死,她都未曾再有孕,反而身子變得越來越羸弱,最后不得不把六宮大全交到時吟兒手中。
時吟兒害了我的孩兒后,曾在我榻前親口承認她做的惡行,只可惜,我還沒來得及告訴皇后就被人毒死了。
此次進宮,我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提醒皇后提防時吟兒。
只要皇后不倒,中宮將來有嫡子,時吟兒和她的兒子就翻不起什么風浪。
4
皇后留我們在椒房殿說了會兒話,臉上漸漸有了倦容,官宦之家教養(yǎng)出來的女兒自然是有眼力見的,一個個借口退下了。
我一直沒動,等椒房殿里的人都走盡了,才上前一步,緩緩開口:
「娘娘,嬪妾有話要說」
皇后錯愕,卻也沒阻止,揮揮手讓下人都退下。
我沒有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
「皇后娘娘有沒有覺得最近身體越發(fā)的疲倦」
時吟兒下的毒,不僅讓皇后難以有孕,更是一點點掏空她的身體。
眼下不過晌午,皇后就有些力不從心,可見中毒已經(jīng)不淺了
「放肆,娘娘的身體也是一個小小美人可以置喙的」
椒房殿的管事嬤嬤厲聲呵斥,看向的目光也充滿警惕。
我絲毫不慌,盯著崔嬤嬤,也說給皇后聽,步步緊逼:
「嬤嬤反應如此大,是被我說中了嗎,敢問嬤嬤,您一直貼身照料皇后娘娘,難道沒有發(fā)生什么不對之處嗎」
「娘娘求子多年,卻一直懷不上,難道不曾起過疑心嗎」
……
我知道我這話放肆了,可是我等不及了,皇后中毒已深,若不盡快解決,將來再想扳倒時吟兒就難了。
皇后一言不發(fā),目色沉沉地看著我,過了許久,她像泄了氣一般,整個人都萎了下來,讓崔嬤嬤送我出宮。
目的已經(jīng)達成,剩下的事情我相信皇后自會查清楚。
果不其然,沒過幾天,椒房殿派人來未央宮傳話,說是我前幾日做的點心入了皇后娘娘的眼,想再請我做一些送過去。
算算時間,也該有個結(jié)果了。
再次見到皇后,她的精氣神更差了,一直不停地咳嗽,看到我來了,皇后一把握住我的手,聲色激動:
「白美人,你可有法子解我身上的毒」
5
那日之后,皇后讓崔嬤嬤把平日里用的吃食全都偷偷地留了一點,她信不過宮里的太醫(yī),幾番轉(zhuǎn)折,才從宮外的大夫口中證實了膳食中被人下了毒的猜測。
可是此毒極為罕見,民間郎中解決不了,皇后只能又找上我。
我當然知道如何解毒,沒有人知道,我小娘雖流落風塵,曾經(jīng)卻也是好人家的清白姑娘,外祖一家世代行醫(yī),若不是中道家落,小娘也不至于入青樓,以色相侍人。
那時在白府,嫡母和我爹不把我們當回事,小娘就把著我的手,教我識草藥,背藥方。
「自然是有的」
我輕輕撫上皇后握著我的手,讓她安心,接著從懷里掏出一張泛黃的紙張,看向崔嬤嬤:
「不過此毒陰毒,煩請嬤嬤按著這紙上的方子去抓藥,切記,萬不可經(jīng)太醫(yī)院的手」
時吟兒能買通皇后身邊的太醫(yī),就能買通太醫(yī)院其他人,為確保萬無一失,還是避開為好。
崔嬤嬤小心接過藥方,點頭稱是。
有了應對之法,皇后也逐漸放松下來,不再一臉驚慌,反而一錯不錯地看著這我,語氣認真:
「此事若成,白美人就是我椒房殿的恩人,不知你有沒有什么想要的,金銀財寶?還是位分,你只管說,只要我能辦得到,必定拱手奉上……」
到底不是前世,皇后在宮里這么多年,又身處高位,我一個素未謀面的后妃,一張口便是宮中秘辛,還能如此輕而易舉地給出解毒的方子,她懷疑我有所圖也是正常的。
也罷,日久見人心,以后的日子還長,總有一天,她會看見我的誠心的。
既然皇后想求一個安心,我便順著她的話開口:
「既如此,勞煩娘娘幫我在掖庭里找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