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興和幾個班主任一塊從樓梯上來，看著前面打鬧說笑的學(xué)生，嘖嘖了兩聲，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哎！幾班的？你腳底下扎了釘子了嗎還不進教室！”
學(xué)生轉(zhuǎn)過頭看他，推搡著，嘴里鬼叫著進了教室。
陳國興推下眼鏡，一臉恨鐵不成鋼，“不像話。”
瘦個男生等到班里和他關(guān)系好的那幾個，幾個人都坐在后排。
幾人中有個聲音很沙啞的男生滿臉不耐煩，“李珉杰，啥瓜倒是說啊你。”
李珉杰朝幾個人圍過去，拿了本書擋著臉，“新來的那個打了方強的老師知道吧？和九班那古老師是一對?！?p> “一對就一對唄，有什么稀奇，這就你說的瓜？”
幾人覺得無趣，正要轉(zhuǎn)過去。李珉杰拉住他們，“哎哎，沒說完呢，他倆……”
“他倆咋了？”
李珉杰往桌子上撐著半個身子，壓低聲音，“他倆在外邊打野炮被方強瞧見了?！?p> 幾個男生頓時激動，“臥槽？真假？他看到全部沒？媽的教九班的那個胸是真頂，三班劉高說寫粉筆字的時候側(cè)邊看著都在顫，他上課光看那個去了?！?p> 幾個人都附和著笑，仿佛只是茶余飯后的閑談?wù)Z氣。
“小點聲小點聲?！崩铉虢芸戳丝窗嗌系钠渌?，見沒人注意這邊，又說，“方強說他聽著叫的可浪，比片里刺激，那男的直接一頓猛干。”
“靠，牛逼?！?p> 其中有個開口，“艸，別說了?！?p> 幾個人又是嘻嘻哈哈笑，“你丫這就憋不住了啊?！?p> 預(yù)備鈴響起，學(xué)生陸陸續(xù)續(xù)都往自己班里走。
李珉杰坐回座位上，“嘴把嚴了，方強讓別傳?！?p> 兩個短頭畫著淡妝的女生從后門挽著胳膊進來，聽見這話湊過去，“傳什么傳什么？”
“去去去，靠邊去?！?p> 其中一個女生撇撇嘴，“不說算了，我找董時問?！?p> 董時是剛才讓李珉杰不要再說了的那個男生。
女生走過去敲了下他的桌子，“哎，說什么呢你們？”
董時看了眼后邊的幾個，示意女生把頭低下來。
她照做，董時湊到她耳邊講了遍李珉杰的原話，眼睛不時往女生的短袖領(lǐng)子里瞄。
女學(xué)生聽完跳起來，“我天哪，真人秀啊，方強走的什么狗屎運看見這個？”
“咋了咋了是，我也要聽?！币煌M來的另外一個女生湊到跟前，前面聽完的那個把她拉到座位上，給她說了。
“我靠，絕?！?p> 兩個人圍著這個說了半天，上課的時候都在傳紙條，不停討論著。
他們不知流言如刀，一個人十個人千百個人的嘴會把故事最終傳成什么樣面目全非的版本。他們只知道，此刻的窺私欲和看客心得到了最大的滿足。
…
獨成的公開課不是很成功。他過于緊張，只顧著自己講，中途還把一道練習(xí)題的答案算錯了，也沒有提問學(xué)生和學(xué)生討論的環(huán)節(jié)。
課后簡單的評課，組內(nèi)先是說了幾條優(yōu)點，很是官方。
后面組長帶頭，提出了三四個問題，其他成員也說了一些自己的意見，其中有幾個一直一邊看獨成一邊咬耳朵。
獨成坐在最后默默聽著，不停點頭。
“大概也就是這些，看出來獨老師今天有點緊張過度。第一課嘛，正常的，大家都這樣過來的，問題提出來一個個改了就好了，期待你下次的進步啊獨老師?！?p> 獨成擦了擦額上的汗，“謝謝組長，我以后會改正?！?p> “嗯，今天就先這樣，各位老師都還有課，就都準備去吧，等下周組內(nèi)會議我們再詳細說說?！?p> 成員三三兩兩走了，有幾個出了會議室門口回過頭來看一眼獨成，又一塊說著什么。他們看起來都是有固定的同事搭檔，最后只剩下獨成和一個穿著碎花裙的老師。
她收拾完聽課筆記和會議記錄，走過來伸出手對著出神的獨成晃了晃。
獨成抬眼，“呂老師，沒課嗎？”
呂妍笑了下，“最后一節(jié)呢，還早?！?p> 獨成用手搓了下自己的臉，“今天講的太爛了，差勁死了?！?p> “其實還好，我第一課還不如你，新老師就是這樣過來的。他們說的那些意見，有價值的有針對性的你改了就行，其他一些可有可無的不用改。不要太在意，這個課就是用來挑刺的，不可能都夸你的?！?p> 獨成從手中抬起臉，“謝謝你。”
“客氣了獨老師，加油吧，那我先過去了?！?p> “好?！豹毘牲c點頭，等人都走完，嘆了口氣。
直到第二節(jié)課已經(jīng)上了一半，獨成才回到辦公室里，屋里只坐著祁佑一個。
見他進來，祁佑抬起頭，問道:“怎么樣？”
“很爛?！豹毘蓳u頭，“講的太差了，評課環(huán)節(jié)都是毛病。”
祁佑推過去幾顆話梅，“沒事，別多想，新人又不可能是完美機器。往好了想，這次講的很不好，下次只要進步一丁點，也是很大的進步?！?p> 獨成被他安慰到，扯開一包話梅糖吃了，“祁老師，你比我想的開?！?p> 祁佑笑笑，“掙錢么，心態(tài)不放好，給自己倒惹不舒坦，索性看開點?！?p> 獨成揪著話梅糖的袋子，想到會議室里同事的眼神，心里發(fā)堵，“其實我……”
祁佑抬起頭，“嗯？什么？”
獨成表情有些糾結(jié)，掙扎幾秒又泄了氣，“沒什么，就是不知道咱們正式分班什么時候下來。”
“今天講完，估計晚上就要出名單了?！?p> 獨成往辦公椅上一仰，“聽說這個年級分了等級班，有幾個差班的學(xué)生欺負老師很狠，好幾個都被搞得辭職了。”
嘆了口氣，又接道，“唉，別把我分在這些班啊……”
祁佑吃了好幾顆話梅，把袋子都扔進垃圾桶，伸了個懶腰，“隨緣吧，來之安之。”
獨成便笑，“不愧是語文老師?！?p> 說著又拆開一包話梅，拿著吃起來，才對祁佑說:“今天還沒給咱們排晚自習(xí)，晚上一塊吃個飯吧？”
“抱歉啊，今天不太行。我媽和我妹妹說著晚上過來看我，下次吧，下次我請客?！?p> “你還有個妹妹??？”
祁佑笑了一下，“嗯，性子跳的很，老和我吵架?！?p> “那就下次再約吧?！?p> “好?！?p> 說是晚上過來，祁佑想著下班打完卡就走。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快到下班時間時，陳國興在群里發(fā)消息，說讓新老師下班后在會議室開會。
祁佑無奈，只好先給家里發(fā)了信息，讓遲點過來。
祁佑媽收到信息的時候，人已經(jīng)到了701門口，靠在門上玩手機，腳底下放著兩個大布袋子，里面裝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
她預(yù)想的是遲點過來，不過忙完家里看閑著也沒事。便給祁湘留了個便條，讓她放學(xué)吃了飯再來，她先過去給祁佑置辦點東西。
一路慢悠悠逛著，裝滿了兩個布袋子，祁佑媽這才進了小區(qū)大門。
自己來的早了，沒成想兒子還要加班。
沒有鑰匙，只好等著了，她也懶得再下樓找個地方坐。
古忻下了自習(xí)回家，剛出電梯，聽見身后塑料袋摩擦的聲音，轉(zhuǎn)過去看。
只見祁佑門口盤腿坐著一個和劉語霞差不多年紀的人，剪著一頭短發(fā)，前面還挑染了幾根紅色的。
祁佑媽看見古忻，對她笑了下，“下班了啊姑娘?！?p> 古忻點頭，料想應(yīng)該是祁佑家里人。
祁佑媽有點自來熟，接著話茬，“我等我兒子，來的早了，他還加班呢?！?p> 原來是祁佑媽。
古忻把門打開，“阿姨，您要不先去我屋子里坐著吧?！?p> 祁佑媽擺擺手，“沒事沒事，我撕了個塑料袋墊著呢，不臟。你別說這樓道坐著還挺涼快啊，我前個從網(wǎng)上買的涼席都沒這效果?！?p> “您進來坐吧，祁佑開會估計還得要好一會兒?！?p> 陳國興的嘴皮子官話念起來，最短也要一個小時。
祁佑媽呦了一聲，“姑娘你認識我兒子??？”
“我是他同事?！?p> “哎呀，”祁佑媽起身，“你也是老師的工作啊，而且還和佑子是鄰居，你說這地小不小?！?p> 祁佑媽樂呵呵地笑，古忻面對著這種活潑性格卻不知道怎么應(yīng)對。
只好點頭微笑一直重復(fù)。
“哦！你看我這腦子，”祁佑媽拍了把自己的額頭，回身從塑料袋里掏出來一袋子巧克力和肉松卷，又從另一邊翻著，從兩板酸奶里挑了個紅棗味的。
拿著一道往古忻手里塞，“給，給你拿一半。”
古忻忙推拒，“不用了，阿姨?！?p> “嘖，拿著呀，這你和佑子一塊上班，以后還要相互照應(yīng)的嘛?！逼钣油ｎD一下，看了眼吃的，笑得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我都是按我口味買的，阿姨是小孩子口味，吃的比較甜。”
古忻被接二連三的熱情淹的不知所措，兩個人在樓道里打著拉鋸戰(zhàn)。
雙方幾個回合后，電梯門的提示音讓古忻松了口氣，希望是祁佑。
門開，里面站著祁佑和一個穿著校服的女孩，和祁佑有七分像。
從電梯出來，看到這情形，祁佑也是納悶。
“哎佑子，鄰居這家姑娘是你年級里的老師怎么不給媽說一聲，我今天過來就多買些東西了。”
古忻抱著那堆吃的，求助的眼神看著祁佑。
祁佑苦笑，知道自個老媽的熱情勁和自來熟不分場合，遇到古忻這種淡性子，也算是一個極碰一個極。
“你拿著吃吧，不然我媽今晚要念叨的睡不著了?！?p> “是啊，姑娘，紅棗的那個酸奶凍冰箱里頭個幾分鐘，出來更好喝?！?p> 祁佑拿鑰匙開開門，推著他媽媽進去，“好了好了，美食家，先進屋進屋?！?p> 祁湘提著東西后頭進去，一步三回頭看看古忻，又看看他哥，追過去跟她媽說悄悄話。
關(guān)上門，樓道一下恢復(fù)寂靜。
祁佑看著古忻表情，心中了然，“是不是又想著自己欠人情了，恨不得馬上給我出去買個同款換回來。”
古忻被他說中心思，不想承認，反駁，“沒想。”
“那你就吃完?！?p> 古忻低著頭沒吭聲。
祁佑輕輕笑了下，“回屋了，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