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北方是個寒冷的季節(jié),即便是人流最密集的城里,路上的行人也是很少的。就在這樣一個飄著雪花的天氣里,一輛簡樸的驢車行駛在青石路上。
車轅上坐著一個穿著厚厚皮襖的車把式,懷里抱著一根鞭子,卻很少看見他用。仿佛驢子知道怎么走路一樣,而驢子也確實很少走錯路,該拐彎的拐彎,該慢行的慢行。
車里坐著兩個小女孩,一個看穿著紅襖粉嘟嘟的小女孩似乎是個主子,而另一個穿著翠綠的女孩雖然看著大了些,卻明顯是圍著小些的女孩轉的。
“三小姐,我們回去吧?這學堂已經下學這么久了,我們再不回去,夫人是要責罵的?!贝渚G衣服的女孩,皺著眉頭,哀求著那個有著一雙靈活大眼的女孩,而這個女孩顯然就是她口里的三小姐了。
“哎呀,今天難得的跑出來,我才不要那么早回去呢?”三小姐叫李暖春,是城西雜貨鋪李齊忠的三女兒,今年七歲。
“小姐,我的好小姐,你就回去吧?不然奴婢回去了可是要被夫人訓的?!毖诀呤抢钆旱馁N身丫頭,比她大兩歲的金玲。
“好了,好了,我再轉一圈就回去。”被自己的丫鬟煩的沒辦法的李暖春,不耐煩的應著,轉身對外面的車把式說“老王叔,到前面的書苑齋停一下,我要買點東西?!?p> 看小姐終于有了方向,金玲長舒了口氣。這個三小姐,從小就聰明調皮。最主要的是老爺最喜歡她,也就最寵著她,在這個家里也就大小姐能讓她懼怕一些,其他人都不能勸動她,就是她的娘親也拿她沒辦法。
驢車在書苑齋門前停下,李暖春也不等金玲下車扶著自己,就自己先跳了下去。反倒是金玲慢慢的下車,看著像個小姐。當然了,她們這種商戶人家,而且還是個小商戶人家,也沒那么多的講究。出門能有個驢車,已經是李齊忠對她的寵愛了。
在她們家,不算主人只有四個傭人,而配給李暖春的就有兩個,你說這是怎么個寵愛法?也難怪李家的大小姐對于父親這一點很不滿,當然了,她自己對于這個妹妹也是很寵愛的,可是那也不能是這種溺愛呀?
金玲跟在小姐后面,看著她和相識的伙計買了筆墨紙硯。她就不明白了,小姐為什么那么喜歡看書寫字??峙乱仓挥羞@個時候,她才能安靜的坐一會吧?而且老爺似乎對這點特別高興,有時還嘆息,小姐不是個男孩子呢。
主仆倆回到車上時,那個一直沒什么存在感的車把式晃動了一下懷里的鞭子,毛驢就慢慢的邁開了步子。
“老王叔,你真厲害??催@毛驢被你訓的,根本就不用鞭子?!弊煤螅m然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可是對老王叔了解甚多的李暖春不用看也知道,他還是半閉著眼睛,鞭子稍稍有些動靜,毛驢自己就往家里走了。
“它陪了我這么多年,當然知道我的習慣了,所以不用鞭子的?!彪y得聽到老王叔的聲音,金玲不得不佩服三小姐的厲害。這個老王叔平時可是很少開口的,就是老爺問話,他都難得回答一句的。似乎只有三小姐,能和他交流幾句??磥硪搽y怪大家都喜歡三小姐,三小姐的身上就是有種讓人喜歡的特質,就是她自己也很難對這樣的小姐生氣的。
“老王叔,外面冷嗎?要不你也進來吧?反正它也知道路怎么走?”透過車上的窗口,可以看出外面的雪已經下來了,而且還有越下越大的趨勢。李暖春不由的為外面的人感到寒冷。
“這可使不得小姐,再說下雪也不冷。您沒聽說嗎?‘下雪不冷,化雪冷?!崩贤醺袆有〗愕男纳仆瑫r,也高興的打開了話匣子,開始說起他年輕時經歷的事。當然這些事里,大多數(shù)是很小的一件事,可卻聽得車里的兩個小丫頭不時的爆發(fā)驚訝和高興,而且還一個勁的催促他多講一些。
“不能再講了小姐,已經到家了?!崩贤跽f的很開懷,可是卻沒忘了自己的職責。
金玲掀開簾子一看,還真的到家了。驢車并沒有停下,而是直接繞到了側門。李家的宅子前面開著雜貨鋪,后面兩進院子才住人。車子來到側門,老王叔下車打開了側門,又跳上車,趕著驢車進了院子。前院共有三間屋子,一間做庫房,一間住著老王夫妻,一間住著店里的活計小五子。還有一間廂房,里面是廚房,另一側則是小毛驢的對方。
后進院子也是三間正房,還有兩側的廂房,住著李家五口人再加上金玲一個丫鬟。正房東側,是李齊忠和喬氏的臥房。中間是會客的地方,而西側則是書房。西廂住著大姐李迎春和李暖春帶著金玲。東廂住著二哥李仲春,外加一個庫房。這個庫房放的則是生活用品,和一些生活用具。
李暖春帶著金玲回到了后進院子,還不等到正房,就看見了從西廂里出來的大姐。她忙笑嘻嘻的跑到大姐跟前,仰著臉獻媚的說:“大姐今天的妝容真漂亮!”
李迎春本來想嚴肅的臉,因為這句話變得明媚了些。今天的妝容也卻是讓她花費了不少精力,光是頭發(fā)就讓她梳了小半個時辰。想到這里,她才想到,本來自己是想著讓金玲這丫頭幫助自己的,可是自己的妹妹帶著她去了學堂,還晚歸。所以剛剛明媚的臉,又變得黑暗起來。
讓一直觀察她的暖春,低下頭吐了吐舌頭。以為能糊弄過去呢,沒想到,大姐還是那么精明。
“說說,你怎么又晚歸了?不知道今天晚上我們要出去嗎?你怎么能讓大家為了等你而失信于人呢?”
她就知道會被大姐數(shù)落的,每次自己晚歸都是這樣的場景。雖然今天是有事,自己晚歸不對,就是平時沒事,自己晚歸也是要這樣待遇的。真不明白,大姐怎么那么喜歡管自己?暖春低頭做認罪狀,可是下面的小臉卻表情生動,對于大姐的這種訓話,她已經習以為常了。
“好了,你別管她了,趕緊的把自己收拾利落了,再給她拾掇拾掇?!笨创笈畠旱挠栐捯苍摻Y束了,喬氏推開正房的門走了出來。
今天喬氏也是用心打扮了一下。平時不舍得穿的兔毛大氅也穿在了身上,就是頭發(fā)也難得的梳了一個富貴髻,平時不舍得用的金首飾也戴在了頭上,整個人看著就比平時精神細致了些。
“我不要去?!边€不等大姐來拉自己的胳膊,暖春就先開了口,也揚起了頭,讓姐姐和媽媽看見自己臉上的不高興。尤其是她撅起的嘴,更是夸張的要和鼻子一般高了。
本來還想教訓她的迎春被她這搞怪的樣子都氣笑了,就是喬氏也抿嘴笑了起來,只是為了顧及自己臉上的妝容,沒敢和平時一樣的大笑。
“說說,你有什么理由?”
李家就這點好,民主。當然了這是在李暖春一再的強調和要求下才有的待遇,而一般需要民主的事情也都是和她有關的。
“我不喜歡去那樣的地方,更不喜歡看見黃思恒那個家伙?!?p> 今天是和黃家有約,商量迎春和黃思遠婚事的。而黃家是這城里另一家比較有規(guī)模的雜貨鋪子的老板,也是李齊忠的競爭對手。暖春不喜歡的是黃家的三兒子,因為那是個鬼精鬼精的家伙,李暖春面對他可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的。而作為懶人的她,自然是能懶就懶了,才不要和那個家伙斗智斗勇的。
他們都是小門小戶,雖然有些錢,可都不是什么大戶人家,沒有那么多的講究。兩家找了媒人確定了兩個孩子的婚事后,今天相約到黃府商量婚事的細節(jié)。按說這樣的時候自然是沒有小孩子什么事的,可是誰叫兩家男主人既是競爭對手也是好朋友呢?所以兩家人都不陌生,借著這個機會聚一聚也是很正常的。至于主角李迎春和黃思遠則很熟悉了,也就沒有什么避諱的。
看著妹妹撅著嘴的樣子,李迎春無奈的搖搖頭。“你呀,每次都這么說,可是最后卻屬你玩的開心。黃伯伯和黃伯母對你不好?還是思遠,思城對你不好?也就思恒調皮些不讓著你,你有必要這么小氣嗎?”
“我才不是小氣呢,我只是懶得和他計較。”一聽大姐說自己小氣,李暖春不干了。撇著嘴,不甘的讓姐姐收回剛剛的話語。
李迎春再次無奈,卻堅定的說:“別和我在這里犟嘴,趕緊的給我換衣服,要是晚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說完,還威脅的晃了晃自己并不大的拳頭。
李暖春吐了吐舌頭,對著姐姐做了一個鬼臉?!昂?,真不知道黃大哥看中你什么了?一點女人的溫柔都不懂?”
“女人的溫柔?你很懂嗎?我怎么不知道?”李迎春的每個字咬的都很重,大有把它們當成自己妹妹一樣的樣子,顯然被氣的不輕。
“嘿嘿,我去換衣服。”李暖春叫囂著跑進了自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