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還情

　　一鼓作氣不成功，再而衰，三而竭。

　　說的就是此時(shí)傅嬌。

　　她下潛過一次，消耗大半體力。這次沒等靠近銅錢劍，便感覺四肢灌了鉛沉重。憑著毅力，她愣是不肯浮上水面，越來越靠近海底的銅錢劍。

　　然而傅嬌高估了自己的體能。

　　距離銅錢劍還有十來尺，窒息感十分嚴(yán)重。她的胸口劇痛，鼻腔嘴巴里都灌了咸冷的海水，雙手也無法控制身體的平衡。

　　黑暗，冰冷，無力。

　　就在她對大海生出恐懼的瞬間，下一刻，身后突如其來伸出一只結(jié)實(shí)有力手臂，攔腰將她圈入懷里。

　　傅嬌驚愕地睜大雙眼，看清了傅如鏑那張放大的俊臉。

　　只是因?yàn)闃O度憤慨，他英俊的面孔在海水中目眥盡裂，滿頭隨水飄蕩的發(fā)絲，也讓傅嬌第一次具象化的領(lǐng)略什么叫做“怒發(fā)沖冠”！

　　見到便宜哥哥，竟然比溺水還要可怕。

　　傅嬌心虛，到底是因?yàn)榍笊谋灸埽帜_并用像只八爪魚纏上了傅如鏑溫暖的身軀。

　　傅如鏑氣憤歸氣憤，左手卻緊緊摟著嬌小玲瓏的妹妹，往海面上浮。

　　“嘩啦——”

　　一聲水響，兩人終于從海底鉆出。

　　不等傅嬌開口，傅如鏑聲音冷如玄冰，第一次嚴(yán)厲震怒地罵她：“傅嬌！你是不是瘋了？！”

　　“哥哥……”

　　傅嬌蒼白著小臉，可憐兮兮地抬眸。

　　眼睫上掛著的水珠像淚，她一時(shí)半會也沒想出合理的借口。畢竟在傅如鏑的眼中，自己大半夜不睡覺來跳海，真的很離譜。

　　怕被看出破綻，傅嬌埋頭撲進(jìn)傅如鏑胸口，抱著他的腰哭泣：“哥哥，我有苦衷，我真的有苦衷?！?p>　　至于是什么苦衷她還沒有編好。

　　這話讓暴怒中的傅如鏑霎時(shí)冷靜。

　　他想起了傅嬌被綁架的事。

　　她尋短見會不會和被綁架的那晚有關(guān)？難道那晚她遭遇了什么？

　　傅如鏑被這個(gè)想法嚇出一身冷汗。

　　他立即從憤怒轉(zhuǎn)為無限的心疼，將纖瘦的少女輕輕抱在懷中，右手無措地拍著她單薄的背，“好了……別哭，有什么事告訴哥哥，不要一個(gè)人悶在心里。”

　　“哥哥，你剛才吼我?！?p>　　“沒?！备等珑C語塞，“沒有吼你，我是……害怕。”

　　天知道他看見傅嬌跳進(jìn)海里，那一瞬間血液凝固的膽顫驚懼。

　　他不敢想象，在習(xí)慣了妹妹之后她的乍然消失，更不敢想象她眼睜睜死在自己面前的懊悔和傷心。

　　傅嬌聞言，心里小小感動。

　　她吸吸鼻子，順著桿兒往上爬，“嗚嗚，我知道了哥哥。我不怪你，不生你氣了。”

　　傅嬌抱著傅如鏑哭哭啼啼，內(nèi)心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天?。?p>　　馬上子時(shí)了！

　　恰時(shí)，她耳邊傳來陳寤生微弱的聲音：“高人，你受苦了，還是我去吧?！?p>　　傅嬌哭聲一滯。

　　她望向黑漆漆的海面，滿面震驚。

　　陳寤生沒有現(xiàn)身，只與傅嬌交流：“高人，其實(shí)我騙了你一件事。”

　　“我……我喜歡圣娘。”

　　“我愛慕她。”

　　“可她是受萬人供奉尊重的神女，我只是一個(gè)貧窮尋常的書生。她幫我許多，我卻還不了她的恩情?！标愬簧恼Z氣忽而充滿喜悅，“這一次，我終于能為她做點(diǎn)什么了?！?p>　　“只要能救出圣娘，我……我魂飛魄散也不重要。”

　　“但是，高人你務(wù)必答應(yīng)我一件事?！?p>　　“只要你答應(yīng)我，我陳寤生永生永世對你感激不盡?！?p>　　傅嬌滿面難色，無奈傅如鏑抱著她，她無法再次入海，只能閉上眼，點(diǎn)點(diǎn)頭。

　　陳寤生歡喜不已，他道：“請你……請你永遠(yuǎn)不要給圣娘提起這件事。我不想她知道此事，會因此愧疚?！?p>　　他愿意為她死。

　　為她魂飛魄散，永遠(yuǎn)不入輪回。

　　嗚咽的海風(fēng)吹拂。

　　散落在沙灘上的十二章符文，隨著一灘水漬潛入了海底。須臾，海底飛快閃過一抹金光，激蕩的波濤掀起丈高的海浪。

　　“什么動靜？”

　　傅如鏑扭頭，卻只看見滾滾浪花。

　　直到這時(shí)，他才發(fā)現(xiàn)和傅嬌緊緊抱在一起。兩人從海里出來，都濕漉漉的，傅如鏑還好，穿著深藍(lán)色的錦紋長衫，但傅嬌卻只著一件薄薄的小衣。小衣是淺藍(lán)色，濕噠噠緊貼在肌膚上，勾勒出被深藍(lán)繡花肚兜包裹的婀娜身軀。

　　傅如鏑一僵。

　　慌忙推開傅嬌，視線再不敢往她脖子以下看。

　　“夜風(fēng)寒涼，你趕緊回去?！?p>　　“哥哥你不回嗎？”

　　“我有事，要去一趟圣娘廟?！?p>　　“什么事？”

　　傅嬌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姿態(tài)，傅如鏑卻不想把她攪和進(jìn)來。他擦了擦臉頰上的海水，擰起劍眉：“此事危險(xiǎn)，你不要參與。我讓司南過來，你隨他回府衙?！?p>　　說起來，傅如鏑也是誤打誤撞。

　　他昏昏沉沉都想入睡了，突發(fā)奇想看一眼外面。夜深人靜，正好看見傅嬌鬼鬼祟祟地背著東西出門。

　　妹妹這般古怪，他當(dāng)然要跟上去。

　　正準(zhǔn)備將司南司北叫醒，就看見姜屏也融入夜色，離開了自己的房屋。

　　這就耐人尋味了。

　　千叮嚀萬囑咐重陽節(jié)不可外出，傅嬌和姜屏卻紛紛壞了規(guī)矩。傅嬌年幼貪玩尚能理解，做了四年知州的姜屏為何明知故犯？

　　傅如鏑心道此事不簡單。

　　他叫上司南司北，跟隨二人來到圣娘廟，看見了廟中古怪的儺舞祭祀。

　　人影幢幢，夜色迷離。

　　在幽怨的曲調(diào)中，村民的舞蹈和行為愈發(fā)詭異。

　　當(dāng)看見兩個(gè)被祭祀的童男童女，傅如鏑立即聯(lián)想到瓊州多年的失蹤案。他讓司南司北在廟中見機(jī)行事，自己則來找尋傅嬌的蹤跡，好巧不巧，看見了傅嬌想不開投海自盡……

　　如今傅嬌的安危解決，廟中的古怪還需深究。

　　傅嬌知道此行兇險(xiǎn)。

　　她不放心傅如鏑前去，一把握住他的手，犟道：“我說過要護(hù)哥哥周全，哥哥若相信我，便將我?guī)弦黄?！?p>　　“不要胡鬧！”

　　“我沒有胡鬧！你若不帶我，我……我就繼續(xù)跳海！”

　　傅嬌的殺手锏一哭二鬧三上吊。

　　對別人沒用，但對傅如鏑一施一個(gè)準(zhǔn)兒。

　　事情緊迫，無奈，傅如鏑只得撿來她的外衫披上，牽著傅嬌往圣娘廟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