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萱妹妹。明兒外頭街市上有花燈,妹妹若是不嫌棄,我叫舍妹約你一道出來瞧瞧。難得京里這樣熱鬧,妹妹也該出來多走動走動才是?!?p> 恍惚中,段音萱又回到了那一年。
那時,她還未入宮,是個已經(jīng)長成的少女,娉娉婷婷,連姿態(tài)里都帶著母親年少時的氣韻。人家都說音萱之母是京中難得一見的大美人。
段音萱并沒有印象,她所知道的不過是父親留給她的一幅畫像。
那時,段音萱正在人生中最美妙的時候,繼母對她的苛責也跟著少了許多。段家似乎正在興旺之時,她日常出入四婢相繞,人都道此女命數(shù)極佳。
天生容色絕艷,又有這樣好的身世。
京城中的女子不管多么自傲,提到此人卻是難免認輸。
丁音萱喜讀詩書,也從不同那些年輕女孩一般見識。
京城中慕名想要一見的人不在少數(shù),唯獨冷聞道不同。他們幼年相識,他對她并非簡單的取悅,而是將一門心思用在了她身上,她喜他便喜,她愁他也跟著愁,似乎渾然忘我。
段音萱心里知道他。
這時見冷聞道忽然攔住了馬車,她也不推辭,叫婉因下了馬車,以禮相見,她自己則輕輕挑起簾子,說道:“如此,有勞冷哥哥費心了?!?p> 她天真燦漫,鬢發(fā)中用彩帶裝飾,卻在嬌俏可人之外給人以斑斕而不庸俗的感覺,叫人望著一見便生歡喜。
婉晴直笑道:“這樣花哨的東西,別人用是最忌諱的,偏生姑娘用就合適。這一身端莊脫俗的氣質(zhì),生生將壓住了這份花哨,反倒顯得既合理又有趣。”
那時段音萱也正是燦漫的時候,不由隔著馬車問道:“冷哥哥,你瞧,我這樣好看嗎?”
那時,街上人來人往,因著快到元宵,有許多老人推著車子賣一些小孩玩的手提花燈,一整條街倒也熱鬧。
冷聞道抬起眼睛,望著段音萱,那明亮的雙眸中竟是訴說不盡的情誼。
段音萱臉上一紅,將那簾子放了下來,又催促婉因上馬車,到了車上,她不免問道:“你瞧我剛剛可是做錯了事了?”
婉因笑道:“姑娘又不想入宮,這啊,叫未雨綢繆?!?p> 段音萱臉上更紅了,她瞧著婉因的樣子,似乎對冷聞道印象也極好。
冷聞道身上毫無京中子弟自帶的風流姿態(tài),反倒是顯得一本正經(jīng),然而他渾身卻散發(fā)著一種只屬于他自己的氣場,那是一種既清冷又沉靜孤獨的感覺。
段音萱細思他站在街上的樣子,不由說道:“不知道當日辛棄疾在等誰,是何模樣?”
幾個婢女你看我,我看你,反倒都笑起來。
段音萱道:“冷家哥哥自然是比不上那樣的人,只是我瞧他是極好的。”
四婢誰也不說話。
誰知,一行人穿過鬧市,那馬車忽然狂奔起來,幾個女孩到底年輕,到底忍不住尖叫了兩聲,段音萱倒是越急越冷靜,她于慌亂中從幾個女孩中間擠了出來,接著指揮那駕車的小廝道:“你能控制住那馬嗎?”
誰知那小廝竟然自己慌了,加之他回頭瞧了段音萱一眼,竟好似有些回不過神來。
段音萱道:“這馬怕是受驚了?!?p> 她自小雖然不通騎射,可是卻是和顧家的孩子一同長大,手腳也較普通的女子伶俐些。這時她叫那小廝扣住馬繩,自己索性一躍,跳到了馬背上。
那匹馬似乎年齡并不大,段音萱心中既慌亂又沉穩(wěn),她手中提起韁繩,兩只腳緊緊夾住馬背,嘴里輕輕叫著,好叫它靜下來。
那馬又奔走了一陣,過不多時,終于安靜下來,步速開始放緩。
慌亂的人群這時也安靜了下來。
她全然不知這一幕全給人瞧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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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亥初,段音萱方才坐上了馬車,和沈嬤嬤一道往宮外去。
只因今日之事,既非省親,又非賞非罰,皇后那里也叫趁夜出宮,段音萱倒也不想去理會其他人怎么想,徑直坐了馬車,由著沈嬤嬤收拾了衣物,跟著便由著這馬車在夜色的雪地里顛簸。
段音萱一到車上就閉上了眼睛。
她心里一片肅靜。
她整個人秉著一口氣,顯得沉默又端莊。
天空中的雪依舊在飄著,這馬車外面也掛了兩盞燈,瞧著并不寒酸,連同今日的馬車也都是華麗的。
段音萱瞧著馬車上精雕細刻的紋路,心中萬般辛酸。
雖然是一道莫名其妙的旨意,可是一應的面子功夫都是到位了的。如今不獨是她自己,這馬車后面還有一道皇帝的近衛(wèi)護送。
雪夜之中,只能聽得到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到了出宮門的主路上,段音萱方才瞧見這主路上竟然有一道深深的車轍印。
沈嬤嬤猶如自言自語一般:“這大雪天的怎么還有人出去?”
段音萱卻是望著那車轍印出神,仿佛連同這車輪都有余溫。
她的心是如此的安靜,以至于她幾乎忘記了自己仍然還能呼吸。
馬車外的一應喧囂她都是聽不到的,只是在等著這馬車出宮的時候,她還是探頭微微望了一眼。只見幾個侍衛(wèi)站在雪地里,他們雖然穿著一應的大氅,頭上也帶了氈笠子,然而他們還是凍得雪柱一般。段音萱沒想到顧思杳竟然也在這里,正在猶豫之時,顧思杳又走了過來行家禮。
不知怎么顧思杳倒笑瞇瞇地,他道:“陛下前腳剛出去,姐姐怎么不一同坐車?”
段音萱不由得一愣。
顧思杳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散了,他自己倒忘了,段音萱已經(jīng)在偏殿多日了。
只是他今日一見二人前后腳出門,想起來的都是往昔的情形,本能以為她復了寵了,由不得自己高興,竟然沒有好好動動腦子。
段音萱自己的心仿佛滴血一般。
從前盛寵之際,他若是出宮見別人,她可以跟在他后面出門,當街攔了他的馬車,而無所顧忌。
可是,那究竟是多遙遠的以前呢?
沈嬤嬤連忙清了清嗓子,說道:“顧五爺受累了,勞煩您看看前面出宮的令牌他們查好了嗎?”
顧思杳連忙行了一禮,走到前面去,在陛下跟前當值這么久,顧思杳一向是個有眼色的,只是今日在姐姐面前反倒出了岔子。
漫游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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