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廷嘉坐在龍椅上,聽著臣子們說話。
朝臣們分成幾列站在大殿之中,官袍的顏色、各自所站的次序都是固定的。如今不過是四更天氣,這些人一個個衣著整齊,已經(jīng)等在了那里。
蕭廷嘉身著繁瑣的朝服,冕旒后面,他神色平靜。他那張線條剛毅又顯得極為英俊的臉上,一雙眼睛有時如鷹一般銳利,有時又顯得漫不經(jīng)心。
這個時候,他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些微掃了一下臺下,覺得似乎少了點什么。
莫塵逸站在寧誠璞身后,神情有些閑散,臉上也是極為輕松。偶爾,他望著寧誠璞的背影出神。雖然今天,莫塵逸得到的消息是沒什么大事,可是他自己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顧二在外面惹的那些流言莫塵逸昨兒夜里就聽說了,他覺得這并不是什么大問題,區(qū)區(qū)小事就想讓段承泰離開那個黃金位置,未免有些異想天開了。但是段承泰一向愛惜聲名,大概是因為這個,他今天甚至沒來上朝。
莫塵逸心知無事,但是又總是捏了一把汗。
蕭廷嘉的心情并不好,他對紫嫣似乎也沒有過深的興趣。在這一點兒上,人們對紫嫣的想象超出了預期。至于皇帝陛下還在憂心其他的什么事,莫塵逸一時也說不出。大兗國的隱患并非一日,也不是困擾著這一個國君,所以有些事急不得,而這也不是造就他心情不好的直接原因。
這日的早朝和往日也沒有什么區(qū)別,莫塵逸只能一只耳朵聽著。
這時,官員中一個極少露面的人忽然從隊伍的末尾站了出來。
“陛下,臣有本要奏。”
這洪亮的聲音幾乎驚醒了所有人,莫塵逸不由一愣。
蕭廷嘉抬眼瞧了一眼,心道,原來是此人。
這個人蕭廷嘉認識,以往蕭廷嘉跟他說過話,不過蕭廷嘉覺得這個人可能并不記得這件事。想到這里,蕭廷嘉哭笑不得。
以這樣的智商和眼力見,還能混個五品京官,說明此人的確是有些學識在身上的。只是這種讀了很多圣賢書又只會讀圣賢書的人,往往叫人頭痛。
蕭廷嘉甚至擔心這人會以寫八股文的姿態(tài)來表達自己想要表達的觀點,那么聽他說話就太費勁了。蕭廷嘉便微微的清了清嗓子,這吸引了莫塵逸的注意。
于是,莫塵逸將自己的耳朵提留了起來。
“不知道這人會出個什么幺蛾子!”莫塵逸心想。
他這么想著的時候,又不知不覺看了寧承璞一眼,他甚至覺得寧國舅的衣袍都卷了邊了。那個叫蘭兒的唱得那首曲子已經(jīng)傳遍京城了,昨晚,莫塵逸回到府中,還左右聽了幾遍,他仍然堅持自己的判斷,事情不大。
正這么想著的時候,那個人忽然說話了。
“陛下,下臣斗膽,想問陛下一個問題?!边@五品京官開口了。
蕭廷嘉不由得一愣,這種開場白,他很少遇到,他不自覺地看了莫塵逸一眼,覺得他的事情辦的不漂亮。這算得上早朝史上的一個特例。
蕭廷嘉身邊的太監(jiān)開了口:“秦大人,奏本可不是這么寫的,也不是這么說得。您在京城上任已久,參加朝會也不是一日了,怎會犯這樣的錯誤?“
官任翰林院右使的秦楚茗卻有些不卑不亢。
“并非下臣不知禮數(shù),是下臣想要彈劾一人,而此人貴為皇親,下臣恐言語不當,故而想要先行發(fā)問?!?p> 莫塵逸道:“我朝彈劾的奏章都要等陛下先行過目,而后方能參與朝會,秦大人怎能處處行特殊之舉?王公貴戚,黎民百姓,陛下一視同仁。秦大人只管遞奏本便是,怎得在朝會上唐突至此?”
蕭廷嘉認為莫塵逸說得可以。
段音萱父親的事情,蕭廷嘉不可能不知道。這種事,找人去聊聊就夠了,還犯不著堂而皇之地去擠兌他!
飽讀詩書的人被飽讀詩書的人所仰慕,這種愉悅感蕭廷嘉體會不到,但是顯然在這幾個人的臉上都可以看得出來,比如莫塵逸,比如寧誠璞,比如段承泰。
世人猜測杜甫仰慕李白,李白一定很高興。但是李白是不是有這份虛榮,世人不知道。
不過人們唯一清楚的是,段承泰在讀書人中所造就的影響是真實的。有很大一部分人在羨慕他,這也是真實的。
想到讀書人之間的事兒,蕭廷嘉有了幾分興趣。他斜睨了寧誠璞一眼,見他狀若無事,甚至有些困惑地看著那個京官,蕭廷嘉便覺得有些好笑。
他猜測這件事跟寧誠泰脫不了干系,不過只要事情鬧得不大,他也能忍了。
這時,他只是看著這個京官,然后看了一眼莫塵逸說道:“既然說了就讓他說吧,咱們都聽聽看。他這是參加朝會沒經(jīng)驗,以后你們有空得幫幫他?!?p> 眾人齊聲唱和。
那京官至此方不再賣關(guān)子,直言道:“我朝素來以仁孝治天下?!?p> 眾臣聽了心中都道頭痛,這種引子往往很長。
這京官察言觀色,似有三分氣餒,他想他終不是段承泰,而他又不得不佩服段承泰。以往段承泰只要開口,哪怕他是背一首白居易的樂府詩,這些人都能一字不落的聽完。
秦楚茗沒想到,這竟然也是構(gòu)成段承泰自身魅力的因素之一。原來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這時候,他只能進一步簡化語言說道:“段大人既是內(nèi)閣成員之一,又是國子監(jiān)祭酒,在士子中影響深遠。只是下臣近日聽到一些流言,如今滿京城傳遍,下臣原本想當場質(zhì)問段大人,誰知他今日竟然不在這里。下臣猜測,段大人若不出面澄清,屆時士子們?nèi)巳诵Х?,恐怕不利于我朝人才的選拔和任用。”
這會兒,人們方才聽了兩句,不過仍然覺得稀松平常。
寧誠璞身子微微側(cè)了一點兒,有些疑心此人的腦袋是什么做得,而且他說完了這一番話都沒有將事情引向核心。
蕭廷嘉微微瞇了瞇雙眸,望了寧承璞一眼,他面色不知不覺有些凝重起來。
秦楚茗忽然言簡意賅起來,他道:“同樣,身份卑微的民女不宜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