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桂花樹下
凄冷的月色擠過桂花樹繁密的枝椏，傾瀉而下，在地上畫出斑駁的水墨畫。
一只體型巨大的烏龜正在奮力揮動著前爪，一個二三尺寬的坑洞逐漸成型。坑洞的一旁堆著一層新土，新土越堆越高，逐漸蓋過了烏龜?shù)纳碛啊?p> 坑洞的另一旁，直挺挺躺著一位皺皺巴巴的干瘦老頭，老頭的臉色與須發(fā)皆白，粗布麻衣上打滿了補丁。
老頭身邊，跪著一個娃娃，娃娃的背部一陣聳動，腦袋上還纏著一圈白布，他的頭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
娃娃的身邊，一左一右，分別伏著一只頭頂冒著藍色火苗的小紅猴，和一只半大的黑白斑點狗。
一猴一狗盯著越來越高的土堆，靜默無語。
小白一瘸一拐，快步走到嗚嗚身邊，每走一步，身后便開出一朵艷麗的梅花。斑點狗主動往旁邊挪了挪，自覺讓出娃娃身邊的位置。
小白蹲在嗚嗚身邊，漆黑的眸子里霧氣繚繞，霧氣下，噴涌著明晃晃的狠厲。
“怎么回事？”小白喵嗚幾聲，打破了現(xiàn)場的沉默。
嗚嗚依舊埋著頭啜泣，氣息紊亂，已是發(fā)不出聲音，小紅猴及時接過話茬，把在曬谷場看到的一切如實相告。
小白的雙眼逐漸赤紅，身形突然暴漲，一只體型巨大的缺耳白虎赫然出現(xiàn)。
包裹白虎前爪的麻布被撐裂，稀碎的草藥灑落一地，空氣中傳來陣陣清香。伴隨著藍色電弧的涌動，鮮血被燒的劈啪作響，蒸騰起一片紅色血霧。
嗚嗚身子一軟，直接靠在了小白身上，兩眼一閉，竟是哭暈了過去。娃娃眼圈浮腫，紅通通的小臉上掛滿了淚珠，鼻涕順著臉頰一路往下，滴滴答答，黏在了小白的毛發(fā)上。
小白粗壯的尾巴輕輕攬住嗚嗚，用另一只健全的爪背輕輕拭去嗚嗚臉上的淚水，金色的瞳孔里迸射出一道道兇光。
“你們倆照顧好他，我去去就回。”小白用尾巴卷住娃娃，斑點狗乖巧的靠過來，墊在了嗚嗚身下。
小紅猴腦袋上的火苗一竄，猴眼中的紅芒大盛，隱隱有燒著的跡象。
小白出聲制止：“你別去，看好嗚嗚，地獸堂無主，伏獸門的人不會善罷甘休，今晚我們必須離開此地?！?p> 猴子不情不愿地點點頭，頭頂上的火苗安分了許多，它恨死那個李大狗了。他從未見過一個八歲的孩子，能如此狠毒。
前爪的傷口燒焦，不再涌出鮮血，小白行進的速度也提高了許多。今夜的李家村出奇的安靜，才剛剛?cè)胍梗壹覒魬艟鸵呀?jīng)關(guān)門閉戶，熄了燭火。
借著月色，小白很快停在一戶人家的屋頂上，它抬頭仰望蒼穹，嘴里發(fā)出一聲低吼：“天道有眼，一命換一命，你可看清了！”
屋子里的一家三口，躲在被窩里瑟瑟發(fā)抖。屋頂響起的一聲虎嘯，頓時讓這三只驚弓之鳥好一個激靈。
桂花樹下，一個約莫三尺寬、六尺長的坑洞已然挖好，洞里爬出一只小奶龜，小奶龜抖了抖身上的泥土，累倒在了母親身邊。
小猴子見狀，輕輕撓了撓嗚嗚的肩膀，嗚嗚悠悠轉(zhuǎn)醒，瞧著黑漆漆的坑洞，眼淚再次奔涌而出。
在鐵甲龜?shù)膸椭?，李老頭順利下葬，桂花樹下多了一座新墳。
嗚嗚撿起地上的匕首，那是馮玉鳴的兇器，猴子給拔下來了，好在嗚嗚體質(zhì)強健，后背光潔細(xì)膩，沒有留下一絲疤痕。
嗚嗚握著匕首，遲遲沒有在那方長條木板上落下，嗚嗚一時竟不知如何刻墓碑。他沒有上過學(xué)堂，不會寫字，在場的異獸們當(dāng)然更不會。
他想了想，最后劃出了幾道簡單的線條。線條組成了一個大人模樣，大人身邊牽著一個小娃娃。
嗚嗚跪在墓前，重重磕了幾個響頭。
小白早已折返，蹲在屋頂上，直視著殘缺的月亮，待月亮升至頭頂，它這才躍下，提醒著嗚嗚和眾獸：“嗚嗚，我們得走了。鐵甲龜，你有何打算？”
鐵甲龜看了看身邊的小奶龜，腦袋轉(zhuǎn)向了山巒，山的那邊是幽冥之海。
小白點點頭：“回海里也好，保重?！?p> 鐵甲龜點點頭，叼起小奶龜往后背上一扔，一大一小兩只龜便朝著幽冥之海而去，地獸堂徹底瓦解。
嗚嗚站起身，回屋里取出那盞木盆，用麻繩綁好，背在了身上。
他對著墓碑再次跪下：“爺爺，對不起，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里。想嗚嗚的時候就看看月亮，無論月亮是圓圓的還是尖尖的，都是嗚嗚在想你?！?p> 說著，嗚嗚站起身，走到桂花樹邊，摸著樹干，一臉懇切：“桂花樹呀桂花樹，以后嗚嗚去青蒼洲給你摘長生不老果，請你替我好好陪著爺爺?！?p> 桂花樹無言，卻無風(fēng)自動，滿樹繁花撲簌簌，籬笆小院里下了一場金色的雪。
嗚嗚關(guān)上了院門，他騎上斑點狗，最后再回頭望了一眼這間小院，一抹眼角，低呵一聲：“走！”
月色下，一只巨大的白虎在前方引路，白虎身后緊跟著一只水牛般的大狗，大狗背上匍匐著一個背著木盆的娃娃，木盆上還趴著一只紅色的猴子，猴子的頭頂上閃著藍色的小火苗。
嗚嗚不知道接下來該去哪里，但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去青蒼洲摘長生不老果。
可小白說，青蒼洲位于幽冥之海的最西方，離棲梧洲隔著很遠很遠的幽冥之海，他的實力還不夠跨越大海。
要想跨越幽冥之海，必須有強大的飛行異獸、水系異獸或堅固的船只。而這些，嗚嗚都沒有。
所以他決定跟著小白前往那個叫什么神獸宗的地方，聽說那里是棲梧洲資源和實力最頂尖的宗們，想來必定有法子穿越幽冥之海。
另外，嗚嗚也有私心，他希望能找到娘親。他總是問爺爺，為什么有的娘親會把自己孩子放在木盆里，扔在大海上。
爺爺也總是笑吟吟地回著：“天下爹娘都疼孩子，嗚嗚的娘親一定是有苦衷。”
嗚嗚便反駁：“我不信！”
爺爺就會把他抱在懷里，小聲說著壞話：“你瞧瞧大狗，大狗那么缺德，他的娘親還那般疼他?！?p> 一老一少便會捂著嘴，咯咯直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