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連鍋都不留下
“差爺,我們許家村向來安分守己,依律繳納稅收,但是征收孩童祭祀這種事情,大興國的律法上是沒有的!”老村長以前當(dāng)過私塾先生,肚子里有些文墨,是懂些律法常識的。
國公府大管家聽聞?chuàng)屜扰猓骸昂?!你們村里的孩童被選為國公大人的祭品,這是你們的榮幸!天下大旱,豫國公體恤民生,好不容易請來一名神通廣大的祭師開壇求雨,爾等居然敢從中阻撓,延誤了天機(jī)你們擔(dān)待的起嗎?”
差頭感覺自己的威嚴(yán)被挑釁,又害怕在國公府的人面前落了面,頓時怒火中燒,決定今天定要帶走朧月,還要給這幫刁民點(diǎn)顏色看看。
“我們不阻撓豫國公祭祀求雨,豫國公大人心系災(zāi)情,我們感恩戴德,但是這祭祀的孩童,反正不能是我們許家村的!”老村長句句擲地有聲。
許家村的人都是同一個祖宗,很注重血緣和家族的概念,可以說許家村的人都是親戚,如今動了孩童,就是動了他們的底線。
眼看場上局勢緊張,朧月心想,這真要打起來,面對冰冷的刀刃,叔叔伯伯們怕是討不到半點(diǎn)便宜。
于是朧月緩緩開口道:“老村長,叔叔伯伯們,月兒愿意前去祭祀,昨天晚上土地奶奶托夢給月兒,讓月兒去天壇祭拜天地,說到時候天壇會有神通顯靈,所有大家不要擔(dān)心,月兒會沒事的。”
這當(dāng)然是騙大家的,大家為了她愿意對抗差役,不惜被當(dāng)作暴民,她也不想看到大家流血死去。
朧月想著,還是先穩(wěn)住局勢,到時候再趁機(jī)跑出來比較好。
朧月口述托夢一事,讓迷信的村民們面面相覷,他們有些不敢相信但又怕觸怒神明,想來朧月不過才六歲,小孩子倒也不可能說出這種謊話。
“我自愿跟你們走,但哥哥也要和我同去,你們還要找郎中給他療傷?!睎V月指了指受傷的阿玖說道。
國公府大管家對仙人托夢一事也嘖嘖稱奇,既然這女娃自愿前去祭祀,那也沒必要再起沖突,思慮了一會便答應(yīng)了朧月的要求。
差頭則是狠狠瞪了一眼手持農(nóng)具造反的刁民,意思是這次先放過你們,以后別落在我手里。
于是在父老鄉(xiāng)親有些擔(dān)憂的目光中,朧月乖乖跟著差役走出了村子。
老村長望著朧月兄妹遠(yuǎn)去的背影,轉(zhuǎn)頭招呼兩個村民趕緊上山去尋朧月的爹娘。
朧月被阿玖抱在懷里,跟隨差役走在隊伍的中間,她伸出小手抹去哥哥嘴角的血跡,心里想著等阿娘來了,要怎么報復(fù)這群狗仗人勢的惡役。
而被打得頭破血流的阿玖,卻好似沒有痛覺一樣,默默地護(hù)著朧月往前走。
隨后,差役們也在沿途其他村里抓了些孩子,孩童們都睜著驚恐的眼睛扒在筐沿邊哭嚎。
許家村距離豫城有些遠(yuǎn),騎馬的話大概需要一天的路程,一行人快馬加鞭,趕了一天路,終于在傍晚十分趕到了豫北城。
朧月進(jìn)了城,本來以為城里會比村落繁華,但是沒想到城內(nèi)也是破落蕭條,瘦骨嶙峋的饑民東倒西歪地臥在街頭巷尾,很多孩童腦袋漲得滾圓,四肢卻異常纖細(xì),這是吃了有毒的野菜導(dǎo)致。
街上的店鋪大多禁閉門戶,餓瘋了的饑民什么都干得出來,街道上時不時發(fā)生哄搶事件。
朧月親眼看見一個眼神空洞的瘋婦人,抱著冰冷的嬰兒尸體在蕭瑟的街頭游蕩,最后被人拉入巷子,再無蹤跡。
朧月抬頭望了望土黃色的天空,根據(jù)基本的地理知識,先澇后旱蝗蟲成片,死人一多瘟疫橫行,這里的災(zāi)荒只會越來越嚴(yán)重.....
到了國公府邸,阿玖被郎中帶去治療,朧月和其他孩童被侍女帶下去沐浴焚香,晚上她們還要在府邸的貢堂里為祭祀大典祈福。
在國公府邸的這兩天,朧月才真正見識到什么叫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外面饑餓的災(zāi)民,只能用褲腰帶勒緊肚子,吞米糠咽野菜,啃樹皮吃草根,災(zāi)害更嚴(yán)重的地區(qū),甚至易子而食。
而國公大人和祭師大擺的宴席卻極盡奢華,一道紅燒魚需要幾十條魚來做,整條魚只取魚的唇部和鰓邊肉,之后整條魚身直接丟進(jìn)泔水桶。一道佛跳墻,需要用十幾只鮮雞肥鴨肥鵝和各式海鮮燉底湯,燉完之后直接將肉撈出喂狗。
還有擺在房中整缸整缸的新鮮蘋果,那不是用來吃的,是夫人小姐們用來熏香的,在放置果缸的屋子里待久了,衣裙上都會留下沁人心脾的果香。國公府里每天都有下人替換缸里的水果,以保證不會腐敗發(fā)臭,換下來的水果也都直接丟棄,連下人們都不去吃。
國公府邸光是吃食這塊的奢靡浪費(fèi)就已經(jīng)讓朧月大開眼界,想想自己在破茅草屋里喝著扎喉嚨的米糠,而這些權(quán)貴們居然吃一半丟一半,甚至還用果子來熏香?朧月不得不再次感嘆這個世界的參差。
......
入夜,被精心打扮一番的朧月跪在府邸的貢堂里焚香祈禱,周身煙霧繚繞,像極了畫上的小仙童,阿玖在一旁歪著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
本來也應(yīng)該一同焚香祈禱的祭師,此刻卻在偷懶喝酒,沒過多久就趴在貢桌前呼呼大睡,其他年幼的孩童們也迷迷糊糊地睡得東倒西歪。
朧月心想,這個祭師看樣子估摸也是個江湖騙子,什么心系災(zāi)民求雨祭祀,感覺像是國公大人為了好名聲打出來的幌子,這極盡奢靡的國公大人怎么看都不像愛民如子的樣子。
深夜,朧月見已經(jīng)沒有人看守,便想站起來活動活動,結(jié)果跪久了猛地站起來走動,頓時眼前一陣頭暈眼黑。
暈眩中,朧月的腦海里傳出一道聲音:“叮,行走步數(shù)達(dá)到十萬步,恭喜宿主覺醒空間系統(tǒng)!”
朧月聽到這道聲音,第一反應(yīng)是:“臥槽,果然作為穿越人士,金手指它雖遲必到啊,老天爺果然還是疼愛我的,給的金手指還是走路就能升級的那種!”
欣喜之下,朧月趕緊用神識掃視了一下系統(tǒng)空間,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空間布局有點(diǎn)像一個生鮮大超市,里面有米倉有魚池有冷柜有庫房還有各種貨架和柜臺,但令人遺憾的是這個超市卻空空如也。
好家伙,朧月明白了,原來這貨物還是要自己囤啊。
朧月心念一動,小手一揮就將貢桌上的瓜果點(diǎn)心都收進(jìn)了空間。
阿玖看到朧月變戲法一樣收走了桌子上的東西,也只是露出有些吃驚的表情,然后沒有說話。
畢竟,他的身上也有秘密,既然妹妹直接將自己的底牌露了出來,說明對他是十分的信任。
此時,阿玖雖然表面上波瀾不驚,但是心底卻在風(fēng)起云涌。
他心底暗暗發(fā)誓,就沖這份信任,他也要好好保護(hù)妹妹,畢竟在前世,從來沒有任何人相信過他。
而朧月并不知道自己在無意間,就攻略了這個便宜阿玖,并讓他對自己死心塌地。
朧月抬頭望天,今夜月黑風(fēng)高宜出行,然后轉(zhuǎn)頭對著阿玖神秘一笑:“阿玖,接下來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p> 在國公府邸的這兩天,朧月已經(jīng)摸清了府中的大致布局,趁著大家熟睡,她拉著阿玖準(zhǔn)備溜出貢堂。
“你們要去哪里?”一道微弱的聲音從角落里傳來。
朧月循聲望去,正好對上一雙可憐兮兮的眼睛,那是個紅著眼圈的圓臉小女孩,朧月聽說她是被家人用一貫錢賣給國公府的。
“噓,我們?nèi)フ尹c(diǎn)吃的,你乖乖在這里等著,不要吵醒大家,等我回來給你帶糖糕吃?!睎V月輕聲道。
“嗯,好”聽到會有糖糕吃,小女孩很乖很聽話,沒有再糾纏朧月,扒在門邊靜靜看著朧月兄妹離去。
出了貢堂的朧月開始撒丫子狂奔,結(jié)果沒跑幾步,就看見一隊巡邏的家丁從前方走來,慌亂之下,朧月拉著阿玖急忙躲進(jìn)了旁邊一個沒有掌燈的屋子里。
朧月和阿玖闖進(jìn)黑漆漆的屋子后,還沒轉(zhuǎn)過身,就聽身后就響起一道低沉的男聲:“國公大人您來了?”
朧月心里一驚,屋子里居然有人!
不過好在屋子里沒掌燈,恰時月亮也隱入云層,天地一片黑暗,所以屋里的人并沒有看清進(jìn)來的是兩個小孩,并以為來者是約好的國公大人。
朧月看著外面昏暗的夜色,正想著要不要跑出去,結(jié)果還沒來得及撒腿,就聽見門外有腳步聲,聽著像是朝屋里走來。
借著門口熹微的夜光,朧月看見距離門不遠(yuǎn)處有個垂著桌布的圓桌,朧月拉著阿玖連忙鉆了進(jìn)去。
內(nèi)屋里的人聽見對方遲遲沒有回應(yīng),試探性地又問了一句:“國公大人?”
“是我”,一道雄厚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桌底下的朧月心里捏了把汗,媽耶,這也太巧了吧,她和豫國公幾乎就是前后腳進(jìn)了書房。
桌底下,朧月將手指放到阿玖的嘴上,示意他千萬不要說話,也不要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響。
“事情,都辦妥了?”豫國公走到窗前,借著月光拿起書桌上的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回國公大人,事情已經(jīng)辦妥了,朝廷派來督察賑災(zāi)糧款的東升巡撫,已經(jīng)在河北境內(nèi)被馬匪劫走了?!?p> “嗯,做得不錯,他東升巡撫是在河北境內(nèi)出的事,跟我們豫北有什么關(guān)系。”豫國公的聲音中隱隱帶著喜色。
“一個朝廷命官被馬匪劫走,這打得是皇家臉面,接下來幾個月朝廷的關(guān)注點(diǎn)會放在清剿馬匪上,國公大人可高枕無憂了?!?p> “是啊,等耗死了那十幾萬災(zāi)民,再上下打點(diǎn)一番,將這事瞞下易如反掌。”豫國公高興地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后順手又給對面那人倒了一杯:“此事你做的確實不錯?!?p> “大人謬贊,都是國公大人栽培的好。”隱在暗處的人得到國公大人的夸獎,一時間喜不自勝,雙手接過茶杯后也是一飲而盡。
然而那人還沒將茶杯放回桌子上,就突然渾身抽搐口吐白沫,幾個呼吸間就轟然倒地,然后脖子一歪,睜著眼睛就死了,死前臉上還是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
藏在圓桌底下的朧月,雖然隔著桌布看不見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但是聽動靜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這豫國公果然不是個好東西,貪污賑災(zāi)糧款,謀害朝廷命官,還殺人滅口!
“手腳干凈點(diǎn),拖出去埋了?!卑霃埬橂[在黑暗中的豫國公,對著門外趕來的黑影吩咐到。
“是!”
話落,幾個黑衣人迅速將地上的尸體趁著夜色拖了出去,書房里就好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樣。
天上冷清的月亮注視著這一切,不言不語,怕是也見慣了這國公府里的秘密。
豫國公自以為整件事做的天衣無縫,在書房里駐足片刻后,便悠哉悠哉地離開了。
殊不知,桌下的兩個孩童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呼~”朧月長舒一口氣,剛剛偷聽到這么多秘密,現(xiàn)在她的背后有點(diǎn)發(fā)涼,豫國公的狠辣也讓她心悸。
土地咧嘴翻,難過糧食關(guān),苦了老百姓,肥了大小官。
坊間流傳的這首打油詩果然不是空穴來風(fēng)。
越想,朧月越覺得可憎可惡,這國公府里的榮華富貴,都是吃著人的血肉供養(yǎng)出來的。
這些權(quán)貴們踩在饑民的尸骨上享樂,欺上瞞下中飽私囊,每一個毛孔里都滴著貪婪與骯臟的血液。
朧月掀開桌布的一角,看窗外的天色已經(jīng)接近破曉,祭祀隊伍估計已經(jīng)在街上排起了長龍,因為國公府距離天壇還有一定距離,所以祭祀隊伍要早早出發(fā)。
等會祭師發(fā)現(xiàn)少了人,肯定會帶人在府中尋找,所以現(xiàn)在還是不要出去,朧月想著就把桌布又拉了下來。
果不其然,等到隊伍出行前,祭師清點(diǎn)祭童人數(shù)的時候,發(fā)現(xiàn)少了朧月,連忙派管家去找。
管家?guī)е叶≡诟姓伊艘环瑹o果,又聽一個小女孩說朧月是半夜出去的,管家估摸著朧月這會還在城內(nèi),于是帶了一部分家丁出門去尋。
眼看快到了啟程的吉時,祭師不敢耽誤,帶著隊伍先行一步,讓管家找到人后快馬加鞭的送過來。
在一陣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中,祭祀的隊伍在漫天飛舞的緋色紙屑中朝天壇走去,祭祀隊伍里的人皆一身紅衣,頭戴羽帽,手持香爐。
國公大人和家眷們的軟轎緊緊跟在長長的祭祀隊伍后面,沿路不忘裝模做樣地給饑民分發(fā)一些干果點(diǎn)心,拿到食物的饑民們紛紛跪拜,嘴里還喊著:“感念國公大人恩德!”
朧月聽見鞭炮聲,心知外面的人基本都已經(jīng)走完了,于是這才溜出了書房。
府內(nèi)大半的家丁跟著豫國公去了天壇祭祀,剩余一部分跟著管家在城里尋找朧月,所以國公府此時正好無人防守。
朧月和阿玖輕手輕腳地繞過大堂直奔后院,她現(xiàn)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搬空整座國公府!
本來朧月逃走前,只是想去廚房打點(diǎn)秋風(fēng),帶些吃食回去。但是現(xiàn)在她改變主意了,她要將這豫國公府一鍋端。
對,連鍋都不給豫國公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