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詐尸

　　鳳北打算熬夜加班。

　　不知道圖什么。

　　月燕與斗獬各有要事，一個要做新衣，一個要抄經(jīng)書，都與各自的門徑修行相關(guān)。

　　史文通一案線索已斷，三人就此別過。

　　別過二人，鳳北躍上屋頂，向城西前進(jìn)。

　　所經(jīng)之處，渡鴉群紛紛避開，夜空中罕見地出現(xiàn)了鴉群分道的“景象”。

　　至夜，城西那通明的燈火逐一熄下，店鋪紛紛打烊。

　　這里是“西市”。

　　西市是大乾最大的市集，占地近兩千畝，林林總總大大小小有三萬多商鋪，其中有近一半的商鋪，掛了鄭氏的招牌，接壤相連，成了鄭氏商業(yè)街。

　　鄭家產(chǎn)業(yè)鏈之大，有許多連鄭修本人都叫不上號。

　　單獨(dú)拿出某間商鋪，每月供到鄭家的利潤，只能勉強(qiáng)算得上“微薄小利”。

　　但這些蠅頭細(xì)肉實(shí)在太多，組在一塊，竟成了龐然大物。

　　各行各業(yè)經(jīng)過二十余年的發(fā)展，扎根于此，日漸繁榮。“西市”因此吸引了不少周邊小國，如樓蘭、吐蕃、大蕩、章吞等過的外域商人，來此互通有無。

　　而在西市一隅，有一間占地上百畝的大型商行，名為“大夜藏寶閣”。

　　鳳北低調(diào)行事，默默踏入。

　　“抱歉，客人，我們已經(jīng)打烊了。”

　　掌柜的是一位體態(tài)發(fā)福的老人，他正低頭叭啦算賬，聽見有人踏入門檻，便順口說了一句。

　　可當(dāng)他抬頭，看見來者特殊服飾，頓時一驚，算盤落地。

　　“小人夜衛(wèi)三七四！見過大人！”

　　鳳北點(diǎn)頭，顯得沉靜有禮：“老人家不必多禮。上弦叁，鳳北，來查周吉的尸體?！?p>　　老人微愣，瞳孔一縮。

　　他一驚，是因?yàn)橹芗氖w，二驚，則是來者身份。

　　上弦叁，那個“異人”，上弦叁！

　　沒想到竟如此年輕。

　　周吉多日前在家中暴斃身亡，死因蹊蹺，連仵作也查不出端倪。后來據(jù)守在城內(nèi)的“星宿”成員帶追魂燈一查，果真聞出有奇術(shù)師犯案的氣味。可惜的是時日太久，那氣味已無法追蹤。

　　既然是奇術(shù)師犯案，那么周吉的案子就不歸衙門，更不歸刑部管，燙手山芋光速移交到夜未央的西市辦事處。

　　有奇術(shù)師參與的案子，皆詭秘危險，郭子飛不敢插手。

　　這可不是晦氣不晦氣那么簡單了，一不小心，會要人命。

　　自稱“夜衛(wèi)三七四”的掌柜不敢質(zhì)疑，他上前關(guān)了店門，這時屋后飛來一只渡鴉，站他肩上。

　　或許因?yàn)轼P北的原因，原本很安靜的渡鴉顯得坐立不安，在老人肩膀上不斷地踢爪子，鴉頭似抽風(fēng)般，左右晃動。

　　是那位傳說中的異人上弦叁！

　　一看渡鴉那驚慌厭惡的反應(yīng)，掌柜心中有數(shù)，渾身肥肉微顫，麻利地掀開墻上精致的織物布簾，推開一扇暗門。

　　暗門背后通往地下，下面建有冰窖，用作殮房。

　　周吉死了十?dāng)?shù)日，若不放在冰窖中早已腐壞。

　　冰窖保存的尸身沒有太多異味。

　　“你們查出什么了?！?p>　　“回上弦叁大人，城內(nèi)仵作曾仔細(xì)驗(yàn)尸，說周吉死前精神萎靡，兩眼浮腫，顯然是腎氣虧損，衰竭而亡?？珊髞碛小靶撬蕖贝笕擞米坊隉粢惶?，確實(shí)查到有‘奇術(shù)師’施術(shù)痕跡?！崩先嗽敱M回答：“不過那時因周吉死了太久，或是施術(shù)者奇術(shù)造詣高深，追魂燈無法行下一步追蹤?！?p>　　鳳北平靜點(diǎn)頭，推開棺蓋，目觀尸身。

　　簡單查驗(yàn)，正如仵作報告那般，周吉尸身表面并無特殊異樣。

　　夜衛(wèi)三七四是第一次見不帶追魂燈或渡鴉查案的高層，對鳳北查案的手段非常好奇。

　　“周吉的隨身物品、家眷、住宅，有何發(fā)現(xiàn)？”鳳北目光在尸身上游動，頓了片刻，又問：“夜未央探明的部分門徑中，譬如樂師、相師、戲子、時妖、神調(diào)巫等，都可隔空奪人性命，這些可能，都查過了么？”

　　胖掌柜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暗道納悶。明明此人長相美若天仙，溫和淡雅，但站在她身后，老人卻有種心臟被無形的手握住的錯覺，令老人心悸胸悶，渾身不自在。

　　“回上弦叁大人，案宗上寫明，說是都查過了?！?p>　　“誰寫的案宗？”

　　“是二十八星宿的‘虛鼠’大人?！?p>　　“原來是虛鼠?！兵P北皺皺眉，卻沒在胖掌柜面前多說什么。

　　但鳳北知道虛鼠此人，一心想升到十二月的位置，辦事粗心大意，急功近利，不太靠譜。

　　一邊說著，胖掌柜早有準(zhǔn)備，將案宗呈上。

　　鳳北快速翻閱案宗。

　　冰窖內(nèi)，只余鳳北快速翻頁時響起的“唰唰”聲。

　　忽然。

　　鳳北指尖在其中一頁上頓住。

　　“這里說，周吉的隨身物件中，有一個平安錦囊，是何物？”

　　老人擦了擦汗：“回上弦叁大人，上面寫了，錦囊內(nèi)是空的?！?p>　　“他是寫了，可為何是空的？”

　　“這……屬下不知。”

　　“好?！兵P北合上案宗，朝夜衛(wèi)三七四微微笑道：“有勞你了?！?p>　　鳳北突如其來的禮貌讓胖掌柜有幾分受寵若驚。她讓胖掌柜外出休息烤火暖暖，她獨(dú)自再查。

　　胖掌柜樂呵呵離開后。

　　鳳北默默摘下右手手套，露出那白皙的手掌。

　　鳳北的五指細(xì)長，看似柔弱無力。

　　“呼……”

　　冰窖中，鳳北輕舒濁氣，一注白霧吐出。只見她慢悠悠挽起遮住右眼的長發(fā)，露出那顆奇異的眼睛。

　　瞳孔深處，有兩個字——“丁未”！

　　鳳北看向周吉頭部，隱有感應(yīng)。

　　“躲那處么？”

　　她轉(zhuǎn)頭看向周吉頭部，徐徐探手。

　　忽然。

　　死去多時的周吉，毫無征兆地睜開眼睛，他那青紫干癟的體表詭異長出了黑黑的毛發(fā)。周吉死去多日，那瞳仁早已化開，一片慘白，可此刻，周吉那眼白四周，竟詭異地覆上了一縷縷黑線，如細(xì)細(xì)的頭發(fā)絲！

　　“周吉”兩眼布滿黑線，渾身長滿細(xì)密的黑毛，面容猙獰，撲向鳳北。

　　鳳北：“？”

　　……

　　不久前。

　　鄭宅。

　　月灑清輝。

　　遠(yuǎn)處屋頂上，三兩夜衛(wèi)，百無聊賴地在盯梢。

　　天空中渡鴉盤旋。

　　“鄭家那邊，有異常么？”

　　“半個時辰前，有一個孩童進(jìn)去了?！?p>　　幾人暗戳戳地交流。

　　“孩童？其他呢？”

　　“若非要說有異樣，剛才鄭宅內(nèi)，傳出曲聲?！?p>　　“奏曲?！?p>　　“對，是天上人間很出名的一首，叫做《漁舟晚唱》?！?p>　　“咦！那首曲兒，我老愛聽了?！?p>　　“嘶，原來你竟也是天上人間的?？停俊?p>　　“呵呵，我可是高級會員?！?p>　　“巧了，我也是。”

　　“咳咳?！绷硪蝗四蛔髀暤囊剐l(wèi)聽不下去了，輕咳兩聲。

　　其實(shí)他也是高級會員。

　　可這事，又能向誰訴說呢？深藏功與名罷。

　　“那無事了，我們繼續(xù)盯著，別漏了任何動靜。”

　　幾人面露尷尬，點(diǎn)頭示意，繼續(xù)盯梢，再次變得專業(yè)。

　　……

　　鄭宅內(nèi)。

　　鄭修聽聞二娘病重，一個箭步躥出大堂，直奔二娘寢室。

　　慶十三等人追在身后，看著孩童輕車駕熟地走在鄭宅彎彎曲曲的廊道內(nèi)，心道果然。

　　不愧是鄭老爺?shù)乃缴樱箤︵嵳瑑?nèi)部構(gòu)造如此熟悉。

　　鄭二娘住東廂小院，當(dāng)鄭修徑直闖入拱門時，院內(nèi)空無一人，但鄭修眉心一跳，停下腳步。

　　【惡童】所配的五個特質(zhì)，除了初始三項(xiàng)【靈感】、【匿蹤】、【拳術(shù)】外，另外兩項(xiàng)配的是登堂入室級的【偵查】與【直覺】。

　　【直覺】驚動，鄭修抬眸，隱約看見黑暗處藏了幾道稀薄人影。

　　“我的小少爺！慢點(diǎn)！慢點(diǎn)！”

　　慶十三穩(wěn)穩(wěn)跟上，少爺?shù)牟剿倭钏麌K嘖稱奇，慶十三卻皺著眉沒細(xì)問。當(dāng)小少爺踏入拱門后，他方才想起里面有人蹲點(diǎn)，腮幫一鼓，吹出口哨。

　　長長短短哨聲僅在院中回蕩，那幾道潛伏在暗中的身影淡下。

　　“兄弟會？”

　　鄭修一愣，哨聲暗語他聽懂了，沒想到慶批在鄭宅里布了許多兄弟會的刺客，事情似乎比鄭修所想的要嚴(yán)重一二。腳步再走，鄭修順手丟了一個【偵查】。

　　【偵查成功?！?p>　　偵查結(jié)果告訴他，黑暗中有六人潛伏。

　　雖然偵查結(jié)果可有可無，但接下來在眼前浮現(xiàn)出的文字卻讓鄭修微微怔住。

　　【你通過仔細(xì)觀察，偵查得到微薄歷練?！?p>　　卡在“登堂入室”級的【偵查】又能刷經(jīng)驗(yàn)了。

　　顯然，他如今所有衍生能力、化身的特質(zhì)等級，都與【囚者門徑】的深入程度息息相關(guān)。

　　但讓鄭修有幾分意外的是，除鬼蜮之外，化身以【神游】姿態(tài)在外游歷時，也能通過種種行為獲得歷練度。

　　細(xì)想，也很合理。

　　如今鄭修心系鄭二娘安危，心中無喜，也無心多做嘗試，匆匆推開鄭二娘閨房。

　　慶十三杵在院內(nèi)，其他房子他能進(jìn)，鄭二娘的房間，他還真不方便。

　　于是他便默默從身后掏出旱煙，點(diǎn)上，吧嗒吧嗒地吞吐云霧。

　　“十三，你怎么看？”

　　紀(jì)紅藕交叉翹腿，尋常婦人長裙開叉到大腿高處，坐在墻頭，光潔足趾潤翹，姿態(tài)從容。可看她神色，卻不似姿態(tài)般放松。

　　“古怪。”

　　慶十三旱煙煙桿一抖，震碎煙圈兒，緩緩?fù)鲁鰞蓚€字。

　　紀(jì)紅藕點(diǎn)頭，深以為然：“是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