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道士的一個師弟說，方道士與三星觀原來的觀主一樣執(zhí)著于修煉成仙這件事，三星觀觀主采陰補陽，修煉邪術(shù)，而方道士喜愛自然之法，常去各種山上打坐，一去就是好幾天，十天半月也是常有的事，說是采集天地精華之氣，有時候在山上連著幾日只喝露水，師兄弟們都覺得方道士神神叨叨，有些魔怔了，對他也不大理睬。方道士的師弟知道方道士前段日子認識了一位游方僧人，他曾見過那位游方僧人一面，身高六尺左右，身形高大魁梧，穿著草鞋，手中拿著戒刀，完全符合我們對兇手外貌特征的推測。
依著方道士師弟的形容，李知畫出了那位游方僧人的畫像張貼在縣衙門口的公告板上，又發(fā)往鄰近的各縣請求協(xié)查，衙差們則拿著畫像各處詢問，不久便從一位常坐在街邊看光景的老大爺嘴里得到線索，最后衙差們在亂墳崗將正在無主墳頭旁睡覺的游方僧人捉拿到案。
我問老余：“和尚殺道士，肚臍眼放屁，他咋響（想）的？”
老余搖頭嘆氣，原來游方僧人與方道士是在山上修煉時相識的，二人雖信仰不同，但對修煉的看法倒是一致，都主張“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眱扇伺紶枙谏街邢嘤?，坐而論道，原本高山流水遇知音也是一樁美談，但前段時間游方僧人在山上遇到方道士，方道士當時已辟谷七日，大概是餓得有點兒過了，情緒不太好，懶得與游方僧人多說話，就要下山去找吃食。游方僧人覺得他既然想修煉就應(yīng)該吃苦，只是七日沒有進食便受不住了，這與他往日的言論相違背，便認為方道士是個言行不一致的人，二人嘴上爭執(zhí)兩句，游方僧人一生氣就用戒刀捅了方道士，方道士本就餓了七日，倒在地上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
老余說：“游方僧人扒了方道士的衣服，毀了方道士的面目，倒也不是怕別人認出尸體是方道士，他原話說的是，他覺得方道士已經(jīng)不配穿那身道服，方道士更沒有臉面談修仙。”
我愣住，大無語，“神經(jīng)病??！”
我見過人的腦子，但始終弄不明白，那塊肉里為什么會裝著千奇百怪的想法。
休沐日，天氣晴好。
早起，蒸紅豆，發(fā)面，將牛乳茶放在小火上熬。出門溜大白、大黑，回來的路上去早市買了一塊臘肉?；氐郊覔Q了衣服，洗了手，將包好的紅豆包上鍋蒸，又將八寶米泡上水，掃了院子，拆下床單被套來洗。
一切收拾妥當，我坐在院中的搖椅里，一手拿著紅豆包，一手拿著話本《我被一個緇衣小尼姑欺騙了感情》，今日我打算不干別的，就窩在家里看話本，搖椅旁邊的小幾上放著一碗牛乳茶和兩本書，《殘疾王爺破詭案》《一名女刺客的自白書》。
將近晌午，我放下書，伸了懶腰，晃晃悠悠到廚房燒水、泡茶，我做了一缽臘肉八寶飯，吸了油脂半透明的米粒，鮮咸中帶著一點兒甜，味道好極了。
我端著飯從廚房出來，就聽到隔壁院子的院門響，不知道李知這是回來？還是出去？我管他呢。我繼續(xù)吃飯，吃完飯回屋睡午覺，睡到自然醒，醒后洗把臉，將已經(jīng)晾干的床單被套收拾進箱子里，又坐進搖椅里看話本。傍晚時分就聽到老余在院外扯著嗓子喊，“喬大妹子，來活兒了?！?p> 我白眼翻上了天，真煩死人！
仵作房里三具尸體擺在我面前，李知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我問老余：“啥情況?”
老余道：“最近長樂村發(fā)生幾起人咬人事件，咬人者，被咬者，都死了，村里人心惶惶，傳言是有鬼怪作祟，傳得沸沸揚揚，村長只得將此事上報到縣里，下午李大人帶我們?nèi)ラL樂村把這三具還未下葬的尸體拉回來?！?p> 我戴上手套，將蓋在尸體上面的白布掀開，我說：“看尸斑，這三名男子至少死了兩天以上了?！蔽铱催@三具尸體臉上、身上有許多像是被猛獸啃咬過的痕跡，有的地方甚至已經(jīng)見骨了，我撬開尸體的嘴，往里頭掏了會兒，掏出了人肉碎塊，我皺著眉，想了想，說道：“好奇怪啊，人的牙齒和猛獸是不同的，人是不能將人肉咬成這樣的，他們不僅咬人，還能把人撕咬成這樣，實在是太奇怪了?！?p> 李知看著我，問道：“喬仵作有辦法查出原因嗎？”
我說：“剖開尸體看看吧。”
老余拿著燭臺又湊近一些，讓我能將尸體看得更清楚。
我拿刀刮破一具尸身胸膛的皮膚，內(nèi)臟一目了然，我先將尸體的胃拿出來，破開，我抿了抿嘴唇，說道：“這胃里有人肉。”
老余也皺起了眉頭，說：“正常人在正常的情況下怎么會吃人肉呢？”
我檢查尸體其他器官，我說：“內(nèi)臟完好，沒有內(nèi)傷，是因外傷致死?！蔽覚z查其它兩具尸體，也是一樣的情況。我說：“身體沒有問題，我現(xiàn)在要打開他們的頭骨，看看他們的腦子?！?p> 老余驚了，“你要開腦？”
“行為太異常，有可能是腦子出現(xiàn)了問題?！?p> 我看向李知，他點頭，“開吧。”
我用剃刀將三具尸體的頭發(fā)先剃掉，我拿著解剖刀在其中一個尸體的額頭開始下刀，割了一圈兒，將整個頭蓋骨揭開。
老余手中的燭火明顯的抖了一下，我抬眼瞧了瞧李知，他神色如常。我手中動作不停，已經(jīng)將死者的頭蓋骨放在一旁的金屬盤中，我仔細觀察著死者的腦子，說道：“腦子有被啃噬的痕跡，血管夾縫里還有一些類似蟲卵的細小顆粒?！?p> 我又打開另一具尸體的頭蓋骨，這次我在這具尸體的大腦周圍找到一只小蟲子。我說：“這個可能就是導致這些人瘋狂的原因吧?！?p> 老余湊過來看了一會兒，問：“這是什么東西？”
李知面沉如水，我搖頭，“不知道，沒見過，得回去翻翻書?！?p> 我將小蟲子放在一邊的方盤里，又對李知說道：“大人，我要縫合這三具尸體，還要給他們?nèi)酥谱骷侔l(fā)，一時半會兒弄不完，你和余捕頭先回去吧?！?p> 老余問：“你還要制作假發(fā)??？”
我白了他一眼，“當然，人家是有頭發(fā)來的，你還三個禿瓢回去，人家父母不打死你！”
李知淡淡的說道：“走吧，余捕頭?！彼D(zhuǎn)身出去，老余對我說：“我在外面，你若有事就喊我?！比缓蟠掖腋顺鋈?。
我一邊整理尸體，一邊思考，我記得以前看過一本書，說有一個村子的村民喜歡喝生水，村民大多面黃肌瘦，體質(zhì)虛弱，肚子生出蟲子，有的村民嘔吐吐出的東西里混雜著很長的蟲子，腹脹如盆，村民死后有仵作剖開村民的肚子，發(fā)現(xiàn)腹內(nèi)都是蟲子，蟲子鉆破了腸道，導致糞便進入腹中，引發(fā)病痛而死。據(jù)說，蠱蟲是真實存在的，通過生水或者生肉進入人體內(nèi)，最后變成蟲子，難道長樂村這些腦子有蟲的人也是這樣的情況？
一個多時辰后我從仵作房出來，李知竟站在外面，他神情凝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抬眼看到我，不深不淺的看著我，說道：“喬仵作，明日你和我去趟長樂村。”
我痛快的說：“好?！?p> “好？”他一愣，喃喃道：“這次這么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