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舍利子
王蠡心里有了些動搖，在這種時候，去砸人場子，合適么？
有話說的好，打人不打臉，這就是打臉啊，有實力去打人臉，倒也罷了，沒有實力去強(qiáng)呼，鐵定會被佛門與賈雨村猛烈報復(fù)。
小青猜出了王蠡的忌憚，輕聲哼道：“你太低估國子監(jiān)與翰林院了，你有了功名，就是儒家門人，沒有切實的作奸犯科證據(jù)，官府不敢拿捏你。
更何況你就眼睜睜看著那些可憐女子受盡折磨，最終病痛而死么？”
王蠡無奈道：“小青姑娘，都到這一步了，我怎么可能退縮？”
“知道就好！”
小青白了眼過去。
這時，大報恩寺里，突然喧嘩起來。
山頂?shù)拿癖娨布拥捏@呼：“老方丈出來了，出來啦！”
就見八名孔武有力的僧人，抬著經(jīng)床，床上盤膝坐著老方丈的尸體，身披陀羅經(jīng)被，雙手合什，腰背筆挺，頭顱略微下垂，面孔被涂成了金色，在寺院里向眾人展示。
“阿彌陀佛~~”
賈母作為貴賓，也被邀請來了，合什道：“真是活菩薩啊！”
賈赫不敢置信道：“娘，這是佛陀金身吶，老方丈圓寂后竟成就金身，可見生平造了多大的善業(yè)?！?p> 邢夫人和王夫人低頭合什，心念極為虔誠，當(dāng)場默誦經(jīng)文。
賈珍、賈蓉、賈璉、寶玉等一眾有資格列席的賈府男丁，則是目中帶著尊敬，卻又好奇的打量著老方丈的金身。
“娘，這是真的嗎？”
薛蟠也在，小聲問道。
“閉嘴！”
薛姨媽面色一變，厲斥。
“哥，你怎能說這種話？”
寶釵微擰秀眉，瞪了眼薛蟠。
“活菩薩，活菩薩勿要怪罪??！”
薛蟠雙手合什，輕輕搖動。
場中眾人，多數(shù)被驚住了，極少數(shù)存有懷疑的，也不敢在這種場合流露出一丁點神態(tài)。
不遠(yuǎn)處的賈雨村，捋須嘆道：“本府時至今日，算是領(lǐng)略到佛法浩蕩了，依本府之見，貴寺應(yīng)將老方丈的金身供起，供世人參拜！”
“阿彌陀佛~~”
黃衣僧人合什道：“施主的好意鄙寺心領(lǐng)了，但老方丈于圓寂前有言，釋迦圓寂，不留法身，老衲豈敢留，汝等不須費工夫，把老衲一把火燒了，些許灰燼，隨便找顆樹底埋了便是?！?p> 賈雨村不以為杵，由衷地擺了擺手，贊道：“老方丈果然是高僧，這般心胸，豈是我等凡俗之輩能比，受教了，受教啦！”
門子站身后，暗暗一笑。
“阿彌陀佛~~”
黃衣僧人又洪亮聲音喧了聲佛號，向眾人道：“雖然老方丈遺愿不可違，但貧僧斗膽，邀請眾位施主送老方丈最后一程，可否？”
“此乃應(yīng)有之義，老太太，您先請！”
賈雨村肅容向賈母伸手。
“哎唷喂，賈大人，老婆子我哪里當(dāng)?shù)冒?！?p> 賈母連連推辭，心里卻樂開了花。
她是國公夫人的誥命，又輩份高，由她領(lǐng)頭，正當(dāng)合適。
而且老方丈是留了金身圓寂，在民間的認(rèn)知中，這是成佛，與死亡的晦氣沾不上半點邊，能領(lǐng)頭送一送老方丈，是福氣，更是榮幸！
“老祖宗不必推辭，除了您，這里還有誰呀？”
薛姨媽笑著附合。
黃衣僧人也道：“老太太吃齋念佛，乃住家居士，老方丈若是西天有靈，亦會感念?！?p> 賈母故作遲疑，望向周圍眾人。
“不錯！”
“老夫人，您就別推辭了！”
“可莫要誤了吉時??！”
周圍人紛紛點頭認(rèn)可。
“也罷！”
賈母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拄起龍頭拐杖，帶著賈府一眾人，跟在了經(jīng)床后面，其余人等，按照身份地位，依次跟在賈家身后。
小青壓低聲音道：“人都去了燒尸房，我們也該開始了。”
王蠡略一遲疑，問道：“小青姑娘，你有幾成把握把人放出來，需要多久？”
小青道：“那兩個老和尚混在人群里，其余雖也有幾個有修為，卻不值一提，我有十成把握，片刻就能把人完完整整的放出來，把尸體燒成舍利子還得有一會兒，足夠我們行動?！?p> 王蠡沉吟道：“既然小青姑娘有十成把握，那我們不妨拖一拖，舍利子燒結(jié)成形之后，才是捐款收錢的重頭戲。
如果我們提前發(fā)動，沒到捐款環(huán)節(jié)，那些富豪權(quán)貴沒出銀子，不會肉疼，無非口頭上罵兩句大報恩寺，大報恩寺也推幾個替死鬼出來抵罪，沒幾天就過去了，照樣香火鼎盛。
但掏了銀子是真正的出血，就算厚著面皮索要回來，也會心里記恨。
人可以失敗，可以卑微，卻唯獨不能被騙，被騙是智商低下，也是丟臉，越有權(quán)勢，越在乎臉面。
所以我們把握好時機(jī)，捐款時再把那些女子放出來，讓那些人意識到自己被大報恩騙了銀子，豈能不惱羞成怒？
一下子得罪了大半個金陵里的權(quán)貴，足以叫大報恩寺永世翻不了身?！?p> “哦？”
小青美眸一亮：“看不出來呢，你年紀(jì)青青，卻和個老滑頭一樣?！?p> “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
王蠡淡淡道。
“嗯~~”
小青點了點頭，想著王蠡的生活環(huán)境，認(rèn)可了這個說法。
而下方，老方丈的靈床被抬進(jìn)了寺院角落的一間屋子里，有煙囪直通外面，不片刻，煙囪冒出灰煙，還有一股烤肉的焦糊味。
按理說，燒尸的時候應(yīng)該回避，但是賈雨村作為金陵府父母官，沒走！
還有小沙彌給賈母搬來了紅木座椅，賈母根本不認(rèn)為坐在燒尸間門口是晦氣，里面燒的是佛陀啊。
聞到絲煙味，都是了不得的機(jī)緣！
時間緩緩流逝，賈母和賈雨村不走，其他人也不好走，好些年輕一輩好奇的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舍利子，舍利子！”
“老方丈燒出了舍利子！”
突然，屋里傳出驚喜的叫聲。
“什么？舍利子？”
剎那間，人群炸開了鍋！
當(dāng)世高僧燒出了舍利子，可是天大的福兆啊！
“阿彌陀佛！”
“菩薩保佑！”
有人大聲贊佛。
賈母一臉虔誠，雙掌合什，望向高空那渺渺的煙氣。
賈雨村卻如撞上了不得的祥瑞一樣，激動的快步上前，和尚們都攔不住，一把推開了燒尸房那緊閉的木門。
有賈雨村帶頭，很多人跟在后面，湊頭向內(nèi)望。
幾名打著赤膊，汗如雨下的壯漢，小心翼翼的拿竹鑷從灰燼中取出一枚枚晶瑩剔透的圓珠子，散發(fā)七彩光芒。
這不是舍利子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