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國,大荒城外。
月孛神色慌張,想到自己身上的劇毒,再也不敢怠慢,當即朝著隴山方向飛去。
魔族在人間打通了五條通道,隴山這一條恰恰是最近的,月孛用了一些澤國解毒之法,包括苦心蓮等解毒靈藥,卻無一能夠緩解他所中的蛇毒,才知道那絕命蛇的蛇毒真能絕命,如今唯有回到魔界,冒死去找魔主尋求解藥了。魔主神通廣大,區(qū)區(qū)蠱毒必然能解,不過澤國之事沒辦成,若是責罰下來……
月孛還在憂心忡忡之際,忽然間虛空中竟是浮現(xiàn)出一張血盆大口,一口將他吞入其中!
轟!
魔氣爆發(fā),月孛從巨口之中逃脫,這才看清前方天際竟是多出了一條身形龐大的九頭巨蛇,而九個蛇頭猙獰張開,將他圍在了中央!
“找死!”月孛瞬間看穿,這便是柳辭卿所化,柳辭卿雖然也突破了仙靈之境,但之前與古陰相斗已是元氣大傷,如今實力最多算是半步飛仙,竟然向他這樣飛仙中期的老前輩下手,豈不是自尋死路?
然而,盛怒之下的月孛忽然想到自己身上的蛇毒,神色又猶豫了幾分。
柳辭卿的身影在九頭蛇上顯現(xiàn),冷笑著看向月孛,“怎么?現(xiàn)在中了蛇毒的你,還能發(fā)揮幾分實力?”
“你怎么知道的?”月孛瞇起了眼睛,眼里殺意強烈。
柳辭卿哈哈大笑起來,“你知道絕命蛇是怎么來的嗎?就是用我的血喂養(yǎng)出來的毒蛇!這絕命蛇毒,就是我的血毒,我若是不說,只怕你到死也不會明白,自己是死在我的手上,哈哈哈哈……”
月孛一怔,恍然大悟,終于明白了天市為何會有如此劇毒的蛇蠱!此時此刻,月孛看著柳辭卿,除了殺意之外,還有幾分悲憤和不解,“你我同為魔族,不為魔主效力,竟然還陷害忠良,你是何居心!”
柳辭卿呸了一聲,道:“狗屁的魔族!我們仙古族本就是上古的仙族,不是魔主的奴才!你作為上古兇獸,卻甘做魔主走狗,和家犬何異?”
月孛眼里兇光畢露,“既然你不愿追隨魔主,那么今日我便是舍了性命,也要替魔族除掉你這敗類!”
柳辭卿奚落道:“不過是自知必死,無路逃生罷了。說得慷慨赴義,真當魔主會因此饒過你么?身為上古兇獸,飛仙中期的大能,連一個人間澤國也拿不下,還栽在幾個晚輩手里,狼狽逃竄,我都替你丟臉。”
月孛大怒,魔氣沖天而起,出手便是殺招。
柳辭卿見情況不妙,卻是掉頭就跑。
月孛怒道:“站??!”
柳辭卿哈哈大笑,轉瞬間已是遠遁千里。
月孛身影一頓,心知柳辭卿是有意激怒他,以此加劇絕命蛇毒,冷哼一聲,便往隴山趕去。
不料柳辭卿卻是去而復返,又來到月孛身旁十里之外,不斷奚落嘲笑。
月孛怒極,忽然間仰天長嘯,魔氣翻滾,竟是顯出梼杌真身,朝著柳辭卿撲來。
這一下速度極快,柳辭卿想跑也來不及了,只得顯出九頭蛇身應對,不料這梼杌卻是悍勇無比,大口一張,硬生生扯下了三個蛇頭。
只要九頭之中還有一頭存活,其余蛇頭都可以重生,不過對柳辭卿而言這也是元氣大傷,月孛畢竟是飛仙中期的上古兇獸所化,不顧身上的蛇毒全力出手的話,柳辭卿又怎是對手。
梼杌與九頭蛇斗了片刻,柳辭卿到底不敵,九首之中斷了七首,勉強掙扎了梼杌魔爪便遠遁而去,而梼杌咆哮一陣,忽然間渾身抽搐,從半空之中落下,跌在地上掙扎不已。
柳辭卿重新飛回,看著倒在地上的梼杌,盡管自己也渾身是血,仍是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
相柳之血,本就是世間劇毒,梼杌雖然也是上古兇獸,又哪里經(jīng)得起相柳之血的腐蝕,憑借著飛仙中期的修為強撐到此,魔氣爆發(fā),無法壓制體內(nèi)蛇毒,血肉被劇毒腐蝕,當即大片大片潰爛起來。
月孛絕望而又憤恨地看著柳辭卿,“你為何害我!為何!”
柳辭卿雙目也是血紅,盯著月孛怒吼道:“那你身上為何會有碧血天靈!你和古陰是一伙的,你們都是害死我娘的兇手!”
月孛咬牙切齒地看著柳辭卿,臨了忽然間大笑起來,“可笑!哈哈哈,當真可笑!你真要殺,怎么不找你那老祖宗報仇?當年的一切,難道他不知道嗎?哈哈哈哈……”
柳辭卿瞳孔驟然一縮,死死盯著月孛,月孛此時身上潰爛,已是變成了一個血人,眼見是活不下去了,卻突然間大吼一聲,“魔主手段通神,舍了這具肉身,我們魔界再見!”
吼完之后,月孛雙目圓睜,七竅流血,就此氣絕,一代飛仙中期的大能,轟然倒地,梼杌之身亦是化為膿血散去。這些膿血朝著地下滲透,而四周山澤吸收了之后,草木盡皆凋零,地面竟然也隨之塌陷,形成一處黑水池沼,當中黑氣沖天,腥臭無比,相柳之血竟霸道至此,可謂驚世駭俗。
柳辭卿走過去,從黑水池中掏出了碧血天靈果。月孛身上其余的東西都被膿血所化,唯有這碧血天靈果,本身便是曠世神藥,不曾沾染分毫污穢。
柳辭卿默默收起了碧血天靈果,忽然間見到這黑水池沼上空魔氣盤旋,當中有極強的神念之力匯聚,不由得臉色一變,轉身便逃。
月孛是魔主賜給梼杌的代號,這一次來人間便是為了從澤國天市的口中問出星辰子盤下落并且殺人滅口的,結果事情沒辦成,反倒丟了性命,魔主神念降臨,柳辭卿殺死月孛的事情自然無處隱瞞。
不過魔主雖強,真身尚且無法親臨人間,這也是柳辭卿敢這么做的原因,哪怕背叛了魔族,只要他不回魔界,魔族想殺他也沒有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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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國,妖都,月心亭中。
小薇聽完青翎的消息,以手支頤,望著那微波粼粼的湖面,輕嘆道:“這一天還是來了?!?p> 青翎神色也有幾分復雜,低聲問道:“少主,那紫微大帝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大張旗鼓的南征?明明魔族的隱患更大……”
小薇道:“他如何選擇,我們又怎么知道?不過南國也不是他想捏便捏的,真要南征,我們奉陪到底便是了?!?p> 青翎聽后點了點頭,“無論如何,我們都站在少主身邊?!?p> 小薇抿嘴笑了下,神色還有幾分憂愁,“子黍那邊,也不知道怎樣了。澤國與我們消息不通,這件事,還是先不要告訴他為好?!?p> 青翎有些奇怪,“少主,這種時候,多一個人總多一份力……”
小薇搖頭道:“他畢竟在中天還有許多牽掛,而且澤國的事也不簡單,還是不要讓他分心了。”
青翎默然,有過上次的教訓,她也不敢再對子黍和小薇之間的事發(fā)表看法了,“那我先通知各族做好備戰(zhàn),中天真想進犯南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必了?!?p> 青翎身后,一道黑衣身影浮現(xiàn),青翎嚇了一跳,慌忙轉身伏地道:“屬下拜見妖主?!?p> 現(xiàn)身于此的正是顏玉,她看了一眼青翎,道:“你先下去,我和小薇有些話要說?!?p> “諾!”
青翎當即退下,小薇則是神色復雜地看著顏玉。
顏玉來到小薇身旁,道:“有些事,我一直不曾告訴你,現(xiàn)在想來,你也該知道當年的真相了?!?p> 說著,顏玉從衣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星盤,遞給了小薇。
“這是?”小薇接過星盤,上下翻看,只覺得和尋常星盤并無什么不同,但是沒有星官之力,看不出是哪一位星官的。
“這是星辰子盤,”顏玉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和星辰母盤同源?!?p> “星辰子盤?”小薇還是不解其中真意,呆呆地看著顏玉。
顏玉道:“這就是當初玫櫻交給我的東西,最重要的東西。大帝他……我們也是因此決裂的?!?p> 小薇握著星辰子盤的手輕輕一顫,“這枚星盤,有什么作用?”
“它本身并沒有什么用處,卻是對付星辰母盤的關鍵。當初玫櫻和我說,星辰母盤影響了整個人間,就像是一把枷鎖,鎖住了人間的氣運和能量,讓人間生靈再也難以飛仙。時間越久,星辰母盤吸收的能量越多,人間的衰落便也越快,粗略估計,若是再過一兩千年,人間便再無修道者,所有修煉的路途都會因此斷絕。”
“星辰母盤,背后是有人在操控么?”
“不錯,雖然那一位從未現(xiàn)身,但除了圣尊,還會有誰?屆時整個天下唯有紫微宮擁有至高神力,主宰人間,其余眾生便皆會淪為螻蟻,任由宰割。”
小薇奇道:“上古之戰(zhàn)后,圣尊不就已然成為人間主宰么?為何還要用這種費時費力的方式去掌控人間?”
顏玉輕嘆道:“到了那個層次,貪圖的又豈是一個小小人間?圣尊這是在淬煉星辰母盤,借用整個人間的力量,將其淬煉成為絕世無雙的鴻蒙圣器。屆時她就有打破三界束縛,真正成為三界主宰的可能,這才是圣尊的謀劃?!?p> “這些都是玫櫻說的么?”小薇低下頭,撫摸著這一枚星辰子盤,眼里的神色相當復雜,甚至有幾分傷心失落。
“玫櫻那時雖然是妖主,卻也沒有如此眼界,這條消息,確切地說,是魔族透露的。”
“有沒有可能,這些只是魔族想要進犯人間的借口,礙于星辰母盤的威力,所以遲遲不敢踏入人間,一旦星辰母盤被毀,魔族也就成了人間的主宰……”
“孰是孰非,我當初便考慮了很久,”顏玉側目望著中天紫微宮的方向,“當時我去了一趟顏家,回去之后,便質(zhì)問他星辰母盤的真相,不料他卻是勃然大怒,想要毀掉這一枚星辰子盤……”
“他什么都不曾說么?”
“沒有,什么都沒說?!?p> “所以他一直以來,不是真的想殺了我們,而是要毀掉這枚星辰子盤?”
“也許吧,”顏玉沉默片刻,低聲道:“當初的一切,其實都是我的選擇。只要我裝作什么也不知道,或許就不會有后來的一切……但是我想知道真相。小薇,你說娘親是不是很自私?你本來就是無辜的,只不過是無意中遇見了玫櫻,他說要用煉魂術抹掉你這一段記憶,我不同意,反倒讓你陪我吃了這么多苦?!?p> 小薇放下星辰子盤,伸手抱住顏玉,閉上輕顫的雙眼,眼里還有幾分淚光,“娘,我不怪你,一點也不怪你。你要是當初不曾帶我走,那才是真的害了我。畢竟在那個人眼里,我們什么都不是,妨礙了他就該死……”
顏玉輕撫著小薇的頭,道:“這一次,他說要南征,其實是給我下最后通牒,逼我交出星辰子盤。星辰子盤是唯一能夠威脅到星辰母盤的東西,若是星辰母盤被毀,魔族就會大舉進攻人間。但星辰母盤若繼續(xù)存在,最終便會導致人間修煉之路斷絕,唯紫微宮獨尊。而且若是推測無誤,三界都會由圣尊所掌控,魔族自然也會因此滅絕。從魔族現(xiàn)在的動靜來看,距離這一天已經(jīng)很近了,冥君和背后的羅睺針對我們,只怕也是猜到了我身上有星辰子盤。這個時候,這么多雙眼睛都在盯著我,反倒是你有機會將這星辰子盤藏到不為人知的地方,那樣不論是哪一方都不敢對我們輕舉妄動?!?p> 小薇默默聽著顏玉的話,心中也陷入了糾結。魔族行事不擇手段,人族又太過虛偽狡詐,星辰子盤若是能夠決定兩族命運,那么無論怎么選都矛盾。即便她不曾離開紫微宮,想象一下天下所有人都斷絕修煉之路,唯有紫微宮一家獨尊的景象,也可以知道那時的人間會變成什么模樣。那個時候,紫微宮的人便是世人眼里的神明,所謂道宮的規(guī)矩束縛也會成為一紙空文,普通的百姓生活只怕會變得更加痛苦,甚至淪為服侍“神明”的奴仆。更不要說以此去一統(tǒng)三界,又會惹起不知多少腥風血雨。而若是選擇幫助魔族呢?魔族之中大多可都不是好人,追求本心,我行我素,讓魔族主掌人間,恐怕還不如紫微宮一家獨大呢。
當了這么久的妖族少主,小薇自然明白,一個國家最重要的不是有多少絕頂高手,也不是稱霸天下舉世無敵,而是平衡。只要不平衡,就會產(chǎn)生矛盾,矛盾一旦無法化解,便必定要見血,當血流成河時,國家也就距離瓦解不遠了。但是圣尊或者紫微宮好似偏偏不理解這種平衡,甚至強大到了令三界恐懼的地步,若是星辰母盤不再吞噬人間的氣運與能量,就在這個時候保持平衡,魔族是不是也沒有了進犯的理由,一切就有重歸太平的可能?
她是這么想的,顏玉便是這么做的,就在小薇還在沉思之時,顏玉已是說道:“這一次,我會先去中天見他,星辰子盤你一定要藏好,不要讓他的人或者魔族得了去。要是他能夠讓星辰母盤停下來,就這么維持現(xiàn)狀,魔族也答應退出人間,那么一切都還有轉機。”
“若是他執(zhí)意不肯呢?”
顏玉嘆了口氣,“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p> 小薇抿了抿嘴,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又道:“娘,你一個人去中天見他,未免太危險了?!?p> 顏玉微笑道:“放心,現(xiàn)在的我想走,人間還沒有誰攔得下。”
小薇搖頭道:“那可說不準,此事事關重大,那些上古時期的老前輩只怕也會參與。即便真的要見,也不能離開南國太遠,不如就定在靈州邊境吧?!?p> “好?!边@一次,顏玉干脆利落地答應下來,倒是讓小薇愣了下。
她怔怔地看著手中的星辰子盤,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