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山外圍,閉目端坐的子黍忽然間睜開了雙眼,緊張的神色也有所緩解。
他終于感應到了五行化身的存在,可是五行化身的狀態(tài)卻很詭異,神念波動傳來的,皆是滔天嗜血的殺意。
這種感受是如此強烈,神念波動傳遞到子黍本尊腦海之中,都讓他感到頭疼欲裂,不由得站起身來,握緊了幽篁劍。
“你要親自過去?”巫靈有些吃驚。
子黍在內心道:“五行化身先前消失了一段時間,這次出現(xiàn)之后雖然還能感應上,但是已經徹底失控,必須要盡快控制?!?p> 巫靈默然不語,對子黍來說,即便這具化身徹底隕落在幽冥谷中也比現(xiàn)在這個狀況要好,此時的五行化身神智喪失,而且已經魔化,相當于魔界跑出了一尊煉神境的魔頭,若是不能制服,不知道要掀起多少動亂。
對星君來說,千里之遙也不過是咫尺之間,此時化身失控入魔,情況危急萬分,子黍本尊也不敢有絲毫怠慢,直接御劍而行,趕到幽冥谷上方,動用幽篁劍一劍劈開滔天黑霧,直接鎖定了五行化身所在之地。
親眼見到五行化身的現(xiàn)狀,子黍也不禁心中一寒,此時的五行化身衣衫破爛如野人,渾身皆在淌血,散發(fā)著滔天魔氣,眼里滿是殺意,妥妥的一個大魔頭。
本尊和化身畢竟互相感應,在見到子黍本尊的瞬間,化身的神情似乎不再激動,隱隱有找回神智的跡象,子黍也在努力用神念重新溝通化身,但是魔氣太重,影響神念,效果不是很好。
“動手!”巫靈見溝通失敗,直接對子黍說道。
“殺!”五行化身好似也感受到了殺意,又或者再也承受不住魔氣的影響,身影一動,已是朝著子黍殺來。
魔化之后,五行化身的實力甚至比手持幽篁劍的本尊還要略勝一籌,但是子黍此時沒有退路,他惹出來的亂子,必須要由他解決,決不能讓魔化的五行化身逃出幽冥谷,否則后患無窮!
劍氣激蕩,幽篁紫雷籠罩天地,滔天魔氣覆蓋寰宇,子黍面對著五行化身,也是心緒復雜,但是手下卻沒有絲毫留情,而化身出手也極為凌厲,處處皆是殺招!
很快,子黍也和陰儀一樣,感到了五行化身的難纏之處。五行化身生生不息,又有魔氣加持,即便是他動用雷霆手段也無法做到一擊必殺,而只要給了五行化身緩沖的時間,五行化身很快便會恢復巔峰狀態(tài)。
這樣打下去,要不了多久,子黍也會被這具化身活活耗死。
“用筠竹枝?!蔽嘴`道。
子黍一怔,取出了那截不死筠竹枝。
幽篁劍一震,主動沖出去,雷霆化為紫竹,死死束縛住了五行化身。
事不宜遲,也沒有猶豫的機會,子黍手持筠竹枝,朝著五行化身眉心點去。
清脆光華閃耀,神器不死筠竹枝就這般點在五行化身的眉心,筠竹枝上流落下一滴滴瀟湘淚,不斷凈化著五行化身身上的魔氣。
在神器的作用下,五行化身狂暴的神念終于逐漸安定下來,子黍也終于能夠與化身中的神念進行溝通,交融,最終重新取得化身的控制權。
五行化身在陰陽兩境中的遭遇,經歷和想法一一浮現(xiàn)心頭,子黍在全部回憶過一遍之后,目光落在了下方那扭曲波動的空間之上。
在不死筠竹枝的作用下,五行化身身上的魔氣已被重新洗禮,逐漸消散于天地之間,這個體量的魔氣,相較于整片天地而言,只不過是滄海一粟,并不會對外界產生什么影響。
看著下方的幽谷,子黍思量再三,還是收起了化身,并不是打算離去,而是決定親自踏入其中!
在化身和陰儀交手之后,他已經對陰儀的手段有了初步了解,也有了對付陰儀的方法。
此時的陰儀雖然暫時封閉了陰境的入口,但是陰陽兩境本就是位于仙魔兩界的陰陽彼岸彼此相互吸引,相互靠近而產生的世界投影,空間的變化不是瞬息可以改變的,陰儀就算想逃回魔界,陰境入口也不會立刻消失,以幽篁劍之威,想要破開仙境入口并不算困難。
“轟!”
巨響之中,陰境入口重新被打開,在陰儀驚愕的目光之中,子黍又重新回到了陰境。
“你!”陰儀見子黍竟如此糾纏不休,也是大怒,正要出手,又感到了一絲不對。
此時的子黍,早已不是喪失神智的五行化身,而是本尊親臨,陰儀見此,反倒是松了口氣,心中暗喜。
又有誰愿意對付一具殺不死的化身,此時本尊在場,她直接殺了本尊,那化身便會自行消散,又哪里威脅得了她?
“前輩息怒,”子黍見了陰儀,先是拱手行禮,而后道:“晚輩踏入此境,本不是為了廝殺?!?p> 陰儀先前和五行化身交手,消耗太大,見子黍這般說,哼了一聲,道:“那你又是何意?”
子黍道:“近日此地異象連連,外界想來也有不少人冒險深入幽冥谷中,甚至踏入了前輩所在之境。晚輩來此,本是與好友尋找失蹤之人的。”
陰儀道:“踏入此地的,早已只剩骸骨?!?p> “一個活人也沒有?”子黍神色一變。
陰儀抿了抿嘴,她天性高冷,本不愿搭理子黍,可是若要再起紛爭,她也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夠拿下子黍,只得道:“有是有兩個?!?p> 子黍連忙問道:“哪兩個?”
陰儀道:“一個是你,一個,便是她了?!?p> 層層疊疊的彼岸花,各自散開之后,現(xiàn)出了當中那名昏睡的女子。
子黍有些愕然地看看鄭歌,又看向陰儀。
陰儀道:“她的體質與我契合,我本想借她的身體穿過陰境,踏入陽境,去與姐姐相會,你若是要找她,就帶她走吧。”
“好。”子黍揮手之間,一陣和風拂過,已經將鄭歌帶到他的身邊,不過仍是昏迷不醒,子黍也不想讓她看見眼前的一切。
“先前踏入此地的那個少年,可還在嗎?”頓了頓,子黍又問道。
陰儀道:“你若要,讓你帶回去便是?!?p> 揮手間,飄來的卻是一具骸骨。
子黍在沉默中收下,轉身欲走之時,子黍想到身在陽境的所見所聞,又對陰儀說道:“對了,陽羲讓我傳一句話給你?!?p> “哦?”陰儀難得來了點興趣。
“她讓我?guī)О藗€字給你,‘重臨之日,陰陽相會’?!?p> 說罷,子黍轉身帶著鄭歌踏出陰境,留下了還在深思中的陰儀。
“重臨之日,陰陽相會……”陰儀喃喃著,閉目感受那冥冥中就在身旁的姐姐,低聲道:“就快了,快了……”
自從她和姐姐陽羲分處仙魔兩界之后,便是陰陽相隔,彼此永世不得相見。
這陰境之中的累累骸骨,本質上,也是為了發(fā)泄這分離的痛苦。
若是她和姐姐在一起,不曾被這魔氣所侵染,也許不會造下如此殺孽吧?
只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走出幽冥谷后,子黍卻是身形一動,來到了一夜曇靜修之地。
早已看不到盛開的曇花,只見一夜曇緩緩擺動葉子,道:“道友何事?”
子黍道:“我想道友幫我救人?!?p> 說罷,揮手間,將那白骨尸骸送上。
一夜曇縮回葉子,道:“死氣太重,我也無能為力?!?p> 子黍聽后黯然,又問道:“真的沒有辦法了?”
一夜曇道:“殺了此人的,不是一般的力量?!?p> 子黍輕嘆一聲,道:“打擾了?!?p> 說罷,轉身離開,卻并未放棄復活祁夷的打算,嘗試著以不死筠竹枝重新將之救活。
“放棄吧,人死不能復生,越是凡人,生命越是脆弱……”巫靈的聲音傳來,她顯然也在看著子黍的一切。
子黍抿嘴不語,在內心中問道:“神藥不是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嗎?”
巫靈道:“是,可能用上神藥的,至少也是你們口中的星官,乃至星君。真正想讓白骨復生,那人本身至少也要保持魂魄不散,且有星官以上的修為,他不過是普通凡人,死后要不了多久魂魄便會消散,又受到魔氣影響,即便是我也無能為力?!?p> 子黍聽罷,苦笑一聲,倒也看開了。
世上真正有復活之術嗎?越是修煉,越是明白,其實世上根本沒有什么死而復生之術。
那些強者,甚至能夠從白骨骷髏中死而復生,不過是因為魂魄未散,還未徹底死亡罷了。
只不過,見了一夜曇的手段之后,他還抱有一絲幻想,幻想著一夜曇能夠將之復活。
鄭歌還在昏睡之中,不過他能感受到,她的魂魄完好無損,只需要一點刺激,便能立刻醒來。
回到幽都,他將祁夷的尸骸葬在了附近,而后以神念之力傳入九幽煉魂陣內部,呼喚白玉為他打開一道口子。
白玉無法拒絕子黍,只得重新打開九幽煉魂陣,眼見子黍帶著昏迷中的鄭歌重回幽都。
“走了一個男孩,帶回一個女孩?”白玉看著子黍身旁的人,不禁問道。
子黍扶著鄭歌,將她推到了白玉這邊,道:“你照顧一下她吧。”
白玉扶住鄭歌,又看了看子黍,有些欲言又止。
子黍此時只覺得有些疲憊,他不知道該怎么和鄭歌解釋祁夷的事,也不想再去見那些生離死別的場景。
“祁夷呢?”倒是白玉,竟然主動向子黍問道,臉上還帶著幾分擔憂。
子黍有些詫異地看著她,作為幽都的圣女,想不到白玉竟然清楚地記得一個普通族人的名字。
“他沒有回來。”子黍看到白玉眼里竟然還帶著幾分擔憂掛懷,心中更覺得奇怪。
白玉聽后,神色稍顯黯然,輕嘆道:“千年恩怨,不料就此消散,祁家的血脈也斷絕了?!?p> “千年恩怨?”子黍看著白玉。
白玉道:“過段時間,你來鬼帝祠找我吧?!?p> “好。”子黍轉身離去。
這一日,幽都內下起了雨,地上塵埃飛舞,路人行色匆匆,飄揚的塵埃漸漸變成鞋底的泥水,一個個錯亂的腳印,若從高處看去,就和命運的軌跡一般,雜亂無章。
兩日后,子黍來到鬼帝祠前,第一眼見到的不是白玉,而是坐在檐前的鄭歌。
鬼帝祠是幽都中心除了魔主壇外地勢最高的地方,從這里眺望出去,能夠看到大半個幽都的景象。兩日陰雨之后,幽都的街道上已是一片清冷,檐外的雨越下越大,如垂幕珠簾,再往上看,則是陰云密布,電閃雷鳴,天際風云變幻,閃電和雷霆由遠及近,帶著凜然不可侵犯的天威,望之令人生畏。
鄭歌就這樣抬頭看檐外的天,見到子黍來了,欠身道:“使者大人。”
“嗯,”子黍有些復雜地看著鄭歌,“你在這看什么?”
答案很明顯,看雨,可看雨的人,從來都不是單純在看雨。
鄭歌道:“我好像做了一個夢,夢里走出了幽都,到了一片花海之中。在那里我實在太困,于是就睡著了,醒來時卻見到一個少年,他對我說,這世上還有很多很多值得期待的事,都是我以前沒有注意到的,我還想讓他帶我去看看,可忽然間又睡過去了,后來才知道,原來只是一場夢?!?p> 看著鄭歌干凈無暇的笑容,子黍心中隱隱也有些觸動,“那么現(xiàn)在,你還會覺得活著毫無意義嗎?”
鄭歌抿嘴笑了笑,道:“很奇怪,我也不知道以前是怎么想的,自從做了這個夢之后,好似就沒有那么討厭現(xiàn)在的生活了。也許真的像是夢中那個少年說的那樣,生活里還有很多美好的事,是我以前忽略了的吧?,F(xiàn)在仔細看看才覺得,原來真的很有趣?!?p> 子黍笑道:“你能這樣想很好。”
“你來了……”鬼帝祠中,白玉走了出來,她今日穿著一件素凈的白紗衣,不知為何,像是喪禮上身著縞素的女眷。
“嗯?!弊邮螯c頭,和鄭歌道別,隨白玉進了鬼帝祠中。
“我抹去了她的一些記憶,你不會怪我吧?”白玉低聲對子黍說道。
子黍道:“這就是最好的結局了?!?p> 白玉苦笑一聲,輕嘆道:“祁家的后人,到底有些不一樣。”
子黍問道:“所謂的祁家和叛徒,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玉道:“千年前,我族出現(xiàn)了一位不世出的奇才,他的名字,叫祁云?!?p> 子黍心領神會,道:“后來他背叛了幽都?”
此時白玉已經帶著子黍來到了鬼帝祠深處一間幽暗的密室前,推門進去,卻見里面擺放著一尊神像,只是蛛網密布,四周的空氣也相當沉悶,看樣子很久不曾有人來過了。
“其實早在千年前,我族便在嘗試著滲透紫微宮。”白玉看著那尊神像,神情復雜。
“你們這樣做是為了什么?魔主么?”子黍問道。
白玉道:“根據我族歷代先祖的推測,紫微宮內有一條魔界通道。”
子黍聽后心中一跳。
白玉看向他,道:“很不可置信?誰又能想到,看似正氣凜然的天下道門之首紫微宮,竟然會是一處藏污納垢之地。”
“紙包不住火的。”子黍想到顏玉和小薇,不禁說了一句。
白玉自然理解不了子黍說這句話的意思,點頭道:“等到魔主重臨世間,真相自會大白于天下?!?p> “那紫微宮禁地……”子黍經過白玉的提醒,又想到了紫微宮的禁地。他在紫微宮上下搜查一番,除了禁地之外再無可疑之處,如今回想起來,紫微宮禁地的氣息和幽都極為相似,看來也是布下了九幽煉魂陣。
但是,紫微宮對此難道毫無所覺?
“不錯,我等也覺得禁地之內,也許便是酆都的出口?!?p> “酆都?”
“酆都便是魔界的都城?!?p> “為什么是出口?”
“因為入口就在幽冥谷中?!?p> “所以你們暗中在禁地四周布下了九幽煉魂陣?”
談到此處,白玉神色復雜地看著子黍,“那不是我們布下的?!?p> 子黍皺眉,“還有其他人會布這個陣法?”
白玉道:“祁云?!?p> 話題又回到了原點,子黍忍不住問道:“祁云就是滲透紫微宮的那個叛徒?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白玉指了指兩人前方的神像,道:“你應該對這個不陌生吧?”
子黍此時才仔細打量起這個神像,在灰暗的塵埃之下,某些熟悉的場景重新在心頭浮現(xiàn)。
山村,神祠,神像!
這是紫微大帝的神像!
子黍見此不禁后退一步,震驚地看著白玉,“他到底是誰?!”
白玉緩緩道:“祁云離開幽都后,有一個道號,名為青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