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玄幻

中天

第三百零七章 生活

中天 河梁 4145 2023-07-29 20:30:00

  “娘,你總說我的祖上是英雄,可是他們都說我是叛徒的后代,一個個都看不起我,都來欺負(fù)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少年祁夷見子黍離去,終于忍不住向娘親抱怨道。

  婦人神色堅定不移,道:“你的祖上當(dāng)然是英雄,他們不識大體,才會這樣說,別和他們一般見識?!?p>  祁夷抿了抿嘴,最終點頭道:“好的,娘,我知道了?!?p>  他也很疑惑,自己的祖上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家里都說祖上是英雄,可是外人都說是叛徒?到底誰對誰錯呢?

  只可惜,時間太久了,這個說法,從他爺爺?shù)臓敔旈_始便一直在流傳,到了如今,五花八門各種說法都有,距離真相,反倒越來越遠(yuǎn)了,連他自己也弄不懂自己的祖上到底是什么人,做了什么大事,恐怕他的娘親對此也是一知半解,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堅信他家祖上一定是個大英雄,而不是他人口中的叛徒。

  要不然,他追問娘親那么多次,她早該告訴自己真相了。

  天色不早,祁夷看了看太陽,忽然想起一件事,匆匆跑出家門,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卻是來到了一間山中小屋前。

  小屋外圍著籬笆,種著一些果蔬,屋頂?shù)臒焽柽€升騰著裊裊炊煙,祁夷到了這里,如同到了自家一般,進(jìn)屋便喊道:“烏婆婆,飯燒好了嗎?”

  “好了,好了……”廚房傳來一道慈祥的聲音,不一會兒,便見到一位佝僂著背的老太太端著一大碗白米飯走了過來。

  祁夷趕忙迎了上去,接過她手中的飯碗轉(zhuǎn)身放下,道:“烏婆婆,不好意思,這次我來晚了?!?p>  烏婆婆笑瞇瞇地看著他,“又跑到哪里去玩了?”

  祁夷此時已經(jīng)鉆入廚房,坐在土灶下,一邊添火,一邊道:“今天我去見使者大人了,使者大人對我很好,不過娘親看上去好像不太喜歡他?!?p>  “使者大人?”烏婆婆疑惑道。

  祁夷道:“是啊,哦,我都忘了,婆婆你平常都不出門。這位使者大人是圣女帶回來的,聽說是魔主派來幫助我族的,可厲害呢……”

  “哦……”烏婆婆又去炒菜,什么使者啊圣女啊,離她這樣一個普通人太遠(yuǎn)了。

  “咳咳,咳咳咳咳……”祁夷忽然咳嗽了起來。

  烏婆婆吃了一驚,慌道:“怎么了?怎么了?”

  祁夷抹了抹眼淚,又笑了起來,兩眼烏黑,“沒事,就是剛剛被嗆了一下?!?p>  土灶下多是木灰,烏婆婆看著祁夷烏黑的兩眼,又笑了起來,“趕緊去洗個臉,把手洗干凈咯,待會兒好好吃飯?!?p>  “好?!逼钜霓D(zhuǎn)身走出屋子,屋邊便是一口井,他舀出井水飲了一口,看到附近的水缸里沒多少水了,便又多提了幾桶水倒入水缸之中,忙活完之后洗了把臉,烏婆婆早已做好飯在屋中等著他了。

  祁夷進(jìn)屋后,沒有先吃飯,而是從懷中摸出一個飯盒,裝了半碗飯,又夾了半盒的菜,用心收好后,這才端起自己的飯碗開始吃飯。

  烏婆婆笑瞇瞇地看著他,自己吃的卻很少,等到祁夷差不多吃飽了時,又問道:“今天沒人欺負(fù)你吧?”

  祁夷搖頭道:“沒有,我都避著他們走的,”

  “哦,學(xué)聰明了?!睘跗牌劈c了點頭。

  “婆婆,我吃飽了?!逼钜姆畔赂蓛舻耐肟?,轉(zhuǎn)身抱起了飯盒。

  “路上可要小心些啊?!睘跗牌乓膊煌炝?,只是囑咐道。

  “沒事,這路我可熟了?!逼钜恼f著,已是轉(zhuǎn)身踏出了屋門。

  烏婆婆坐在屋內(nèi)看著他,直到少年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下,仍是久久不曾移開目光。

  山路上,祁夷捧著盒飯,想到還在家中等他的娘親,不禁低聲哼起一支短歌,“木蘭花呦,枝頭獨自開;離家的人兒,誰等你回來?離家的人兒……”

  “哈哈,這不是小叛徒嗎?”山路難行,前方的路上迎面走來幾名無所事事的少年,見了祁夷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小叛徒,唱什么呢?這么高興?”

  “又去騙吃騙喝了,能不高興嗎?”

  “哈哈哈哈……”

  祁夷見了這幾人,臉色一變,轉(zhuǎn)身便走。

  “誒!小叛徒往哪跑呢?”這幾人見他要走,當(dāng)即圍了上來。

  “怎么見了我們就走?”

  “就是啊,你什么意思?!”

  幾人將祁夷團(tuán)團(tuán)圍住,祁夷臉色通紅,道:“讓開!”

  這幾人哈哈大笑,哪里會讓開,一個個奚落道:“小叛徒,成天就知道騙吃騙喝?!?p>  “見了人就跑,應(yīng)該叫他小耗子!”

  “哈哈哈,他比耗子還精呢!”

  祁夷咬著牙關(guān),低頭便要從這幾名少年中穿過,卻被一個胖子頂了一下,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哎呦,他撞我!”這胖子反倒大叫起來,指著祁夷喊道:“他敢撞我!這小叛徒敢撞我!”

  “膽子大了啊,兄弟們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他!”

  “就是,讓他長長記性!”

  一群少年一擁而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對著祁夷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祁夷哪里反抗得了,只有緊緊抱著盒飯縮在地上,一時間,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腳。

  一眾少年見他沒有反應(yīng),揍了一頓后也有些累了,那胖子拿腳踹踹他,呸了一聲,朝他吐了口口水,道:“哼!小叛徒,還敢撞我,以后見一次打一次?!?p>  另一名少年道:“打到他媽都認(rèn)不出來?!?p>  “哈哈哈哈……”

  一群少年在哄笑中遠(yuǎn)去,縮在地上的祁夷微微動了一下,睜開眼看著他們走遠(yuǎn),這才緩緩爬了起來。

  身上當(dāng)然很痛,可是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他拾起飯盒,又踉踉蹌蹌地往家中走去。

  回到家,娘看到他一身泥巴,不禁變了臉色,“他們又欺負(fù)你了?!”

  “沒有沒有,”祁夷道:“今天山路有些滑,我摔了一跤?!?p>  說著,取出盒飯,打開一看,飯菜還好好的,不禁松了口氣,遞到娘面前,道:“娘,快吃吧?!?p>  他家什么都沒有,連灶房也被人砸了,若不是黑山里的烏婆婆看他可憐,母子二人或許連飯都吃不上。

  不料娘卻很硬氣,見他這幅窩囊的模樣,手一推,將那飯盒推開,飯菜灑了一地,“有種叫他們來,來把我們母子殺了!”

  祁夷可惜地看著地上的飯菜,又抬頭看看娘親,“娘……”

  他的娘看著他,忽然兩眼通紅,哭道:“他們欺負(fù)你爹死得早,一個個都不把我們當(dāng)人看,我就盼著你有點血性,怎么就活成了這幅窩囊模樣……”

  祁夷低下頭,眼睛漸漸也紅了。

  他知道,是他沒用。別人欺負(fù)他,他們?nèi)硕鄤荼?,他不敢還手,即便還手了,也不敢使力氣,生怕打傷了別人,惹來更大的報復(fù)。

  要是他被人打死了,娘親一個人,還怎么活啊……

  叛徒的后代是沒有人權(quán)的,族中沒人看得起他,就算有人同情他,也很少會站出來替他這樣的人說話,誰都可以欺負(fù)他,就算把他打死了,也不會受到什么嚴(yán)厲的懲罰,而生命對于他來說卻只有一次,這個世上,畢竟還有幾個他在乎的人,;祁夷又哪里舍得下這一切,真的去和人拼命呢?

  夜?jié)u深,他的娘親只是對著墻角默默流淚,他則站在門口,像是罰站。

  莫非他的祖上真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叛徒,所以他才要受到這樣的折磨和欺辱?

  他不知道,頭有些暈,身上被打的地方都在疼痛,沒過多久,便撲通一聲摔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當(dāng)清晨的陽光落在身上,祁夷想要起身時只覺得渾身酸疼,有氣無力地躺在草垛上,卻聽到身旁有人在說話……

  “你聽得到嗎?”

  那個聲音又一次說道,是好聽的女孩子的聲音。

  “他們說你快要死了?!彼穆曇綦鼥V而縹緲,落在祁夷的心中,卻是悚然一驚。

  他勉強睜開了眼睛,碰到的,是一對明如秋水的雙眸,他一生中從未見過這樣美麗的眼眸,看著這雙眼睛,便想起了冬天飄落的雪花。

  “看來你還沒死?!蹦巧倥仁嵌自谒砼缘?,此時緩緩站起身來,眼里竟然是幾分失落。

  “你……”祁夷張了張嘴,卻覺得喉嚨沙啞,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認(rèn)出來了,這美麗的少女便是鄭歌,她是幽都西南赤山的大家族鄭家的千金小姐,兩人雖然同在幽都,年齡相近,身份卻有云泥之別,她這樣的人,本是不該出現(xiàn)在他這里的。

  “能說說你這幾天的感受嗎?”鄭歌見他清醒了一些,便問道。

  “感受?”祁夷只覺得頭疼欲裂,哪里還有什么別的感受?

  “就是……”鄭歌雙手比劃著什么,“就是有沒有夢到過什么地方?比如說,上古魔界?”

  祁夷疑惑地看著她,搖了搖頭。

  鄭歌見此,失望地嘆了口氣,道:“好吧,你好好休息吧?!?p>  說罷,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祁夷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不知道她到底想問什么。

  “還起得來嗎?”娘親的聲音響起,祁夷回過神來,想要起身,卻覺得一陣無力,不由得搖了搖頭。

  娘親看著他,神色憔悴,嘆了口氣,道:“我先給你找些水。”

  “娘,我睡了有多久???”祁夷忍不住問道。

  娘親頓了頓,什么也沒說,走出了屋外。

  直到幾天以后,祁夷才明白,原來那一晚他昏倒之后,便發(fā)了高燒,一直昏迷了三天三夜。若是能找到引氣境的族人替他導(dǎo)引體內(nèi)氣血,也許他很快便能恢復(fù),然而他是族人眼中叛徒的后代,根本無人在乎他,又哪里會有引氣境的族人出手救他。

  真正救了他的,反倒是失望離去的鄭歌。她是赤山鄭家的千金小姐,從小修煉,如今已是鍛體境巔峰的修為,比起他這種被族人排擠的野小子自然好了太多,若是她真的想救他,只需要些許靈藥便夠了。

  但鄭歌卻不是來救他的,兩人沒什么交情,她也根本不在乎祁夷的死活,她在乎的,是死這一件事。幽都之中,如今幾乎人人都知道,有這么一個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卻整天想著如何死去,還搶著要參加明年的魔主祭,甘愿用自身來獻(xiàn)祭魔主。

  在鄭歌看來,死后的世界才是人永恒的歸宿,生命不過是一段短暫的旅程,只是為了前往期待的終點而必要的等待,所以她如今雖然活著,卻幾乎每天都在為了死而準(zhǔn)備,打扮得漂漂亮亮,也是為了以最美的樣子走向死亡。

  不只是他,每一個將死未死的族人身旁,幾乎都可以看到她的身影,不是貼心地關(guān)懷族人的健康,而是不斷問著那些族人死前的感受,以及是否冥冥中感應(yīng)到了魔界的存在。至于她對他的稍加照料,也不過是想把他弄清醒了,問一問他這幾天的感受。

  盡管如此,祁夷心中還是很感激她,畢竟她救了他一命。

  祁夷不會和鄭歌一樣,認(rèn)為生命是抵達(dá)終點前漫長而無聊的等候,對他來說,雖然幾乎每天都有人欺負(fù)他,但每天都有新的意義。只要還活著,他相信一切都會變好的,就像烏婆婆,一個人居住在黑山偏僻的角落里,不還是每天都在努力地活下去嗎?這個世上雖然有很多不好的東西,很多很多,但總有一兩樣是自己喜歡的,這就足夠了。

  祁夷并不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他想起烏婆婆的時候會很開心,看到那些比他小的孩子們嬉戲的時候也很開心,還有鄭歌的眼睛,多么漂亮,多么明亮的一雙眼睛,要是她真的如愿以償?shù)厮懒?,他想他會很難過的……

  娘親在他這次大病之后,變得更沉默寡言了,很少與他說話,整日將自己關(guān)在家中,然后把他趕出門去。

  祁夷也不愿一直留在家中,平常沒事的時候,便會到烏婆婆那兒幫忙砍柴做飯,下午則會悄悄地爬到黑山的一處平臺上,遠(yuǎn)遠(yuǎn)望著山下的人,或者說,是那一道穿著火紅石榴裙的身影。

  他只敢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每天看上一眼,就感到很滿足了。

  他不會和她說話,也不會靠近她,甚至不會引起她任何的注意,只是默默地看著她。

  像他這樣的人,在幽都中,也許還有很多,就像螢火蟲在暗夜里追逐月光。

  他本以為他與她再無交集,直到一個傳說傳遍幽都。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