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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天

第二百八十六章 迷失

中天 河梁 5036 2023-07-08 00:40:00

  “我是他以前的一個朋友……”子黍頓了頓,在桌旁坐了下來,道:“這些年閉關修行,最近才出來看看,當初見到他的時候,還是個姑臧城的小子呢?!?p>  蕭涼見子黍這般說,心底松了口氣,也跟著坐了下來。如今相國府內也有不少高手護衛(wèi),能夠如此輕易地潛入進來,眼前之人至少是名薩滿,不是來殺他的,那自然最好。

  不過,阿雅的朋友,為什么先來找他?

  “您和這相國府,有什么淵源嗎?”蕭涼很聰明,立刻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子黍也不掩飾,點了點頭,“五年前來過這兒?!?p>  蕭涼哈哈一笑,心里又一驚,蕭家的人,或者說,和蕭家關系不錯。

  但蕭家的人,又怎會是阿雅的朋友?莫非是想詐他?

  子黍看他目光變幻,清楚他在想什么,卻也不如何在意,道:“只是想聽聽你們的事,畢竟,阿雅也算我的朋友。”

  蕭涼聽了半信半疑,但他們的事情蕭家了如指掌,用不著專門再來打探,大不了,就挑些眾所周知的事情講,不提那些機密就是了。

  說起來,這五年來風起云涌,當中的經歷哪一件不足以載入史冊?蕭涼自己作為親歷者,講起來那是津津有味,見子黍聽得認真,更是大樂,愣是講了一個下午,直到講得口干舌燥,這才倒了一杯茶水,喘了幾口氣。

  子黍聽蕭涼講了這許多,對五年來發(fā)生的一切也有了些了解,臨近傍晚,蕭涼還要請他吃飯,他卻無心留在相府,身影一動,已是朝著王宮而去。

  王宮之中,卻是一片寂靜。

  他看到阿雅在吃飯,一個人在書房,端著碗,身旁擺著一本書,邊看邊吃。

  四周無人服侍,桌前,也不過是三個素菜,一碗蛋湯,和一小盤牛肉。

  子黍見此怔了怔,看著阿雅慢慢吃完了飯,又將剩菜一個不剩地吃完,喝了湯,緩了口氣,合上書,站起來走了兩步,又抽出了掛在墻上的劍,抽出一小截,默默地看著。

  劍光冷冽,劍身上似乎鍍了一層東西,帶著奇異的色彩,子黍看了一眼,也有些驚嘆,這樣一把劍,其材質足以鍛造精良的上品法器。

  阿雅抽出劍,又放回劍鞘,握著劍的手指緩緩合攏,而后又松開,顯然有些心緒不寧。

  這般想了片刻,他出了書房,外邊早有一隊侍衛(wèi)守候,見了他后紛紛低頭。

  一名帶著氈帽的男子在書房外等候著,眼見阿雅出來,立刻迎了上去,正是烏瑪。

  烏瑪低聲對阿雅道:“哈瀾親王昨夜去蕭家,帶回了兩名女子,聽說是前教主夫人身邊的貼身丫鬟?!?p>  阿雅聽后皺了皺眉,道:“他人在哪?”

  烏瑪道:“剛回王府?!?p>  阿雅點了點頭,道:“好,你以后多盯著他,有什么異常,第一時間來找我?!?p>  “是?!睘醅旤c頭,退到一旁。

  阿雅的神色則有些難看,提劍帶著一眾侍衛(wèi)出了王宮,徑直朝哈瀾的王府而去。

  王府的侍衛(wèi)見到有人夜闖王府,也是大吃一驚,正要阻攔,見了是阿雅,這才放下抵抗,惶恐地看著阿雅帶著一隊侍衛(wèi)沖入王府之中。

  事發(fā)突然,等到阿雅踢開門時,只見哈瀾正在床上和一名嫵媚女子享樂,見到有人突然闖入,那女子尖叫一聲,哈瀾則是衣衫不整地跌下床來,正要大罵,見了是阿雅,這才愣住,呆呆地看著他。

  “哥哥,大半夜的,你這是……”

  阿雅冷著臉上前,忽然抽出劍,朝著那女子刺去,女子嚇得大叫,哈瀾也是大吃一驚,想要阻攔,卻又不敢,直到那劍鋒距離女子白皙的脖頸不過一分。

  那女子看著劍鋒,脖子上冰涼,忽然間兩眼一翻,已是暈了過去。

  阿雅收回劍,道:“把人帶走?!?p>  四周的侍衛(wèi)上前,便要捉那女子。

  哈瀾欲言又止,只是憋屈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我是說把他帶走!”

  阿雅瞪了一眼哈瀾,四周的侍衛(wèi)一怔,猶豫片刻,這才過來架起哈瀾。

  “哥!哥!你干嘛?!”哈瀾見四周的人抓起了他,頓時慌了神。

  “閉嘴!”阿雅的臉色從未如此猙獰,哈瀾見了心里害怕,果真住了嘴。

  阿雅站在原地,默默站了一會,轉身出去,卻見屋外角落中,還站著兩名女子。

  子黍見到這兩人,目光不由得一頓。

  小桃,小杏。

  她們不是應該跟在蕭如雪身邊嗎?為什么會在這里?

  阿雅的目光冷冷地掃過二女,什么話也沒說,就這般帶走了哈瀾。

  子黍看著這些,神情復雜,一時也不打算再和阿雅相見了。

  如今的阿雅已是天府大汗,責任很重,困難很多,但這些他都愛莫能助。

  阿雅帶走哈瀾之后,又回到王宮,把哈瀾一個人關在房中,四周嚴加看守,算是暫時軟禁了起來。

  如今哈瀾在天府也算頗有名氣,畢竟他是可汗的親弟弟,也是唯一的弟弟。

  “阿雅,你到底想做什么?!”

  正當子黍準備離去時,卻見王宮中匆匆走入一名白衣女子,看衣著打扮,是神教薩滿,可那聲音,卻異常熟悉。

  “哈瀾經不住誘惑,我把他關了?!卑⒀乓姷侥桥?,氣消了幾分,道。

  女子皺眉道:“這件事你做得太沖動,能關他一時,莫非還能關他一世不成?”

  阿雅抿嘴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女子道:“先把人放了?!?p>  阿雅也很倔,“放他出去,那是搗亂!”

  女子頓了頓,柔聲道:“你聽我的,先把他放了,以后總有辦法的?!?p>  阿雅看著她,目光慢慢軟了下來,有些不情愿地點了點頭。

  女子轉身吩咐下去,四周的侍衛(wèi)這才進入房中,將哈瀾帶了出來。

  哈瀾見到阿雅和那女子,神色變化,忽然間跪了下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起來,稱自己都是受了蕭家的蒙騙,又發(fā)誓以后再也不上當,再也不和外邊的女子廝混了。

  阿雅并不相信他的話,這些年來,這樣的話,哈瀾早已不知說了多少遍。

  那女子倒是神色溫柔,低聲訓誡了幾句,便讓人將哈瀾送回了王府。

  阿雅看著遠去的哈瀾,欲言又止,很想將他攔下來。

  女子轉身對著阿雅又說了幾句,阿雅眼里的不甘這才慢慢化為無奈,點了點頭,好似答應了什么。

  女子這才松了口氣,此時已是深夜,她并沒有在王宮中留宿,而是獨自離開了王宮。

  剛出王宮,卻不料王宮之外還站著一人,有些熟悉的一個人。

  來到龍城后,子黍也稍稍打理了一番自己,換了身新衣裳,看上去便和當初一模一樣,時間的流逝對于外人來說是五年,可是對于他來說,不過是在寒潭下的數日。

  那女子見了他,驚訝地捂住嘴,又往后退了幾步,以為是出現了幻覺,可是定了定神,眼前的人仍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不曾有半分變化。

  “你……你沒死?”她顫聲問道。

  子黍看著眼前的元亓音,五年,外界的五年,對他來說,卻不過是短短的幾天,短短幾天之內,當初那個古靈精怪的姑娘,便變成了如今端莊穩(wěn)重的閨秀,不免令人唏噓。

  如今的她,仍是神教的薩滿,卻也是天府的祭司。在北國,薩滿是一種身份的稱呼,而祭司則是一種職位,天府的祭司很少,能夠影響到可汗的,只有她一人。

  “你現在這樣,很好?!弊邮蚩粗烈簦^往的種種,對他來說,真的如在昨日。

  元亓音眼里卻涌出了淚水,趕忙側過頭去,眨了眨眼。

  子黍的五天,便是她的五年,他可知道這一句很好里面,她承受了多少煎熬和折磨?

  但那些畢竟已成過往,曾經的千般思緒,到如今,也只剩下一句很好。

  “你也是……很好。”

  元亓音低下頭,有些害怕,有些想逃避。

  生怕看著子黍,看得久了,便會想起以往的種種,無可奈何的回憶,總是讓人痛苦的。

  子黍見了她這般模樣,心中也是有些復雜難言,頓了頓,又問道:“龍勿離呢?她去了哪里?”

  元亓音搖了搖頭,“不知道,兩年前,我?guī)е齺淼搅她埑牵髞?,她就一個人走了?!?p>  子黍聽后,心中惆悵。

  他帶著龍勿離來到這個世界,卻沒有照顧好她。雖然,她很聰明,學得很快,無論是生活上,還是人情世故上……哪怕不用他幫忙,她自己現在也能活得很好。

  但心中,總是有幾分難言的失落。

  路險難兮獨后來,路險難兮獨后來……

  如今的他,也有幾分當初巫靈的感受了。

  幽篁劍在腰間輕顫,他合了合眼,道:“我想去找她?!?p>  “好。”元亓音點頭,看著他轉身,離去。

  仿佛全身都軟了下來,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心痛,恍恍惚惚的轉身,回到龍城的薩滿教堂之中,回到自己的房中,坐在床上,再也忍不住,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落下,悄然無聲。

  人生若只如初見……

  子黍在找龍勿離。

  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北國那么大,想找到一個人,當真如大海撈針。

  “陰陽風水,八字命盤;吉兇禍福,掐指一算?!?p>  正思索間,卻見街上走來一位算命先生,手持平津幡從旁走過,子黍心中一動,忽然間想到了宇文燕秋。

  數術,簡而言之,便是將天地間的萬事萬物化為數,去與五行八卦對應,再由其中的生克變化,來斷定結果。但算出來的結果往往太過模糊,取數的過程也隨心意而定,對同一個結果的解讀,可能截然不同,正說反說,都能自圓其說,至于準確與否,看的是感覺,或者說感應。

  這種感應,一般人是沒有的,簡而言之,就是沒有天賦。好比找一個耿直倔強的人,去教他算卦,和他解釋什么是不可為典要,唯變所適,那就是事倍功半,甚至白費力氣,因為這種人往往認死理,而占卜之道根本沒有常理可言,感應的部分,遠大于推算的部分。

  他想找龍勿離,恰巧就出現了一位算命先生,這個巧合在術士看來就是感應,有了感應,算出來的結果就比較準確,若是閑來無事亂問,那就是“瀆者不告”了。不是不告,而是心不誠不專,所想太多,所求太雜,錯綜復雜,無從下手,這樣占卜,再高明的術士也算不出來可靠的結果。若是心中有感,虔誠專一,即便是找一個初學占卜之人,算出的結果往往也比較可靠,不會有太大偏差。

  “老先生,替我算一卦,如何?”子黍喊住了那名算命先生,他雖然也了解一些占卜之法,但是對此道卻沒有什么天賦,何況,自己占和為人占是不同的。

  “十兩銀子?!蹦侨丝戳丝醋邮颍瑥埧诒阋畠摄y子。

  江湖術士中,有堪稱神算之人,但大多是騙子,靠察言觀色隨口胡謅兩句,說得也能八九不離十,不過這和占卜就沒有多大關系了,人生經驗而已。

  子黍倒是不缺這點錢,遞出一小袋銀子后,道:“我要找一個人,幫我算算她在哪里。”

  算命先生接過袋子,掂量一下,點了點頭,向他要了一個字。

  “北偏東,復卦方位,走十八個時辰。”算命先生算了片刻,對子黍說道。

  十八個時辰,以他現在的速度,若是御風而行,恐怕都已經飛到北海上空了。

  所以這十八個時辰,應該是常人的正常步行速度。

  子黍聽后點了點頭,又多看了一眼這個算命先生,然后道謝離開。

  既然算出了方位,子黍便按照算命先生所說的方位走去。

  從現在開始走上十八個時辰,應該是子時,深更半夜的,莫非他能見到龍勿離?

  子黍不知道答案,不過是抱著姑且試一試的心態(tài),往北方走去。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而后又漸漸明亮,子黍并沒有估算出自己大致要走多少路,只是隨心所欲,散漫地向著前方走去。

  倘若真有命數這種東西,不用他趕,總會碰到的。

  不知不覺間,已是過了一天多的時間,他一個人走在荒原上,遠處是連綿的雪山,暮色之下顯出神秘曠遠之感,帶著幾分難言的神圣。

  雪山的深處,就是神教總教堂,屹立在雪山之巔,俯瞰著整片北國大地。

  但子黍并未前往神教,入夜之后,他站在雪山腳下,抬頭望去。

  冷風呼嘯,四野寂寥,一個人立在風雪之中,難免有些孤凄。

  他沒有見到龍勿離,事實上在這樣一個地方,他根本見不到任何人。

  子黍輕嘆一聲,正準備轉身離去,忽然間目光一頓。

  四周的溫度,似乎又下降了許多,陰冷的黑暗,深藍的鬼火。

  一名白衣女子,不知何時已是出現在了他的身前。

  如今的他已是突破星君,神念今非昔比,如今竟有人能夠在他毫無所覺的情況下接近到這個距離,要么修為比他還高,要么,就根本不是人。

  子黍默默看著眼前的女子,白衣,長發(fā),低著頭,淡藍的火焰,蒼白的手。

  這個陰魂就這樣靠近子黍,右手上是一個漂浮的罐子。

  子黍看著那個罐子,有一點眼熟。

  “你……是誰?”那女子的目光,從子黍的腳緩緩往上挪動,最終落在了子黍的臉上。

  子黍也因此看清了她的臉,蒼白,冰冷,古怪,迷茫,說不清,感覺像是溺水的人,又像是個喪失了常理的瘋子。

  但是,在那輪廓中,依稀還能辨認出一些往昔的痕跡,以及,那冒著幽藍光芒的罐子。

  子黍瞳孔一縮,失聲道:“宇文燕秋?!”

  眼前的女子聽到這四個字,眼里又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喃喃道:“宇文……燕秋?”

  子黍不知道她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她手中的罐子上。

  神念,很強的神念波動,古魂罐中,仿佛存在著好幾股星君級別的神念,他的神念與之相比,弱了不止一截,完全無法感知到藍色焰火的深處。

  北國薩滿專修神魂,對神念的感知極為敏感,他的舉動似乎驚動了宇文燕秋,她忽然間捂著頭尖叫一聲,眼里露出了殺氣。

  “殺!你們都該殺!”她看著子黍,眼里有了血絲,忽然間左手一番,便朝子黍抓來。

  子黍一怔,揮手抵擋,忽然間臉色一變,這才知道,原來這五年間,宇文燕秋也已是晉升星君,實力今非昔比。

  一開始疏于防備,子黍被她抓出了五道血痕,除了疼痛,還有陰寒,陰寒之氣滲透進來,瞬間他的右手就失去了知覺,眼見宇文燕秋如瘋魔一般,身子一晃,已是到了她的后方。

  宇文燕秋轉過身來,子黍也跟著挪動腳步,如同提前預知了她的動作,以至于她的攻擊一次次落空,倒像是一個人在瘋狂地胡亂揮手。

  “你到底是誰!”

  子黍見她神志不清,忽然間大喝一聲。

  宇文燕秋聽后動作一頓,又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是誰?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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