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黍低下頭,望著那深藍的潭水,默默回想著北河的話。
北河見他還有顧慮,又笑了起來,道:“臭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怕我搶了神劍吧?實話告訴你,我們火君后裔,視幽篁劍為圣器,神劍有靈,既然選擇了你,便注定是你,誰都奪不走,若是有人要奪,我還要替你拼命哩!”
子黍聽后吃了一驚,看著北河,道:“前輩也是火君后裔?”
北河道:“看來你也見過南方姜家的人了吧?寒潭下便是火君坐化之地,我們雖非火君嫡系所出,卻也是其同族后裔。”
子黍又問道:“那為什么偏偏是天狼他成功了?”
北河默然片刻,道:“我們?nèi)俗澹?dāng)初分為兩支,一支是帝君的族裔,一支便是我們火君的族裔。后來妖君從我們族中分裂出去,后代便跑到澤國定居了下來,剩下的族人,要么融入帝君的族中,要么便像是我們這般,來到了北國。能不能下寒潭,與血脈其實已經(jīng)沒有了多大關(guān)系?!?p> 子黍點點頭,有些明白了。如今的人族,大多都是火君或者帝君的后裔,不過其中有一小部分人以正統(tǒng)自居,而剩下的則漸漸忘了當(dāng)初的淵源。北河便是以正統(tǒng)的火君后裔自居,而天狼卻是對此十分不屑,雙方之間哪怕沒有他的緣故,恐怕也是要斗上一場的。
北河又道:“神劍有靈,若是不懂駕馭之法,即便星君拿在手中,也是形同廢鐵。天狼不知道這一點,我們這些火君后裔卻是知道的,所以你也不用擔(dān)心我會起貪念。比起天狼,我也更愿意讓你下寒潭,只可惜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若是能再等三個月便好了?!?p> 圣麟苦笑道:“現(xiàn)在天狼堵在外面,我們能撐過三個月嗎?”
北河又咳嗽了兩聲,道:“我盡力吧?!?p> 眾人彼此看看,苦笑一聲,也只得接受了這個結(jié)果。
子黍的身子還很虛弱,之前動用幽篁劍的后遺癥太嚴重,只得找個角落先盤膝修煉,加緊恢復(fù)一些真元。
龍勿離見此,默默守在了他的身旁。
鄯心和王淇君彼此對視,自知陷入絕地,卻也并不沮喪。對于兩人來說,能夠彼此相伴,便是天塌下來也不在乎了。
圣麟倒是神色苦悶,左顧右盼,想著能不能找個機會偷偷跑出去,可是看來看去,都沒有找到好的機會。玄武靈廟之下有上古大陣,他一身土系神通也施展不開,當(dāng)真是想跑都跑不了。
就這樣,眾人暫時在靈廟內(nèi)安頓了下來。
不過,就在傍晚時分,靈廟之外的風(fēng)雪忽然全吹了進來。
子黍睜開眼睛,只見靈廟外,天狼化身正冷冷地盯著廟內(nèi),不進來,卻也不離開。
“好冷……”龍勿離縮了縮身子。
王淇君和鄯心也受不了這樣的風(fēng)雪,彼此緊緊依靠在一起,想找個躲避風(fēng)雪的角落,可這風(fēng)雪卻是由天狼星君所操控,哪里是那么好躲避的。
勉強熬過一夜,子黍等人都已是凍得臉色鐵青,四肢麻木。
龍勿離想要接引一些寒潭之水,可這寒潭卻相當(dāng)奇特,當(dāng)中的水不會結(jié)冰,她用水行之力凝聚的冰墻又抵御不住風(fēng)雪之力。除非她將眾人都封死在冰屋之中,不留一個出口,否則這些風(fēng)雪在天狼星君的操控之下總能找到縫隙吹入。
“不行,這樣……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圣麟咬牙站了起來,往那天狼化身走了幾步,可是看著那一對懾人的狼眼,又默默退了回來,看著北河。
北河搖搖頭,示意自己也沒有辦法。
眾人只得苦熬,忍受著風(fēng)雪的吹拂。
在天狼星君有意操控之下,靈廟之中已是堆滿了積雪,除非不停地清理,否則四周的積雪甚至可以直接將眾人活埋。
王淇君和鄯心最先承受不住,在極寒之下彼此緊靠,漸漸喪失了知覺,徹底昏迷過去。
“不能睡……”龍勿離伸手推了推兩人,觸手一片冰涼,嚇了自己一跳,可看看自己的手,也是如冰雪般寒冷,沒有任何溫度。
北河嘆了口氣,慘笑道:“想不到這天狼竟如此卑鄙。”
“前輩,前輩有什么辦法?”圣麟看著北河,眼里還帶著一點微弱的希望。
北河搖搖頭,沉思片刻,又道:“除非我先把你們凍住。”
“凍?。俊弊邮蛞徽?,追問道:“怎么凍?”
北河道:“我出手,在一瞬間把你們凍上,這樣也許在以后解凍時,還有活下來的希望?!?p> 眾人一聽,都沉默下來,便是圣麟也不敢搭話。
這樣的冰凍,近乎是向死而生,何況被凍住后,無知無覺,相當(dāng)于把命交到了別人手上,又有多少人會接受?
但比起死亡,這已是最好的辦法。
北河掌心泛起一道白光,喚醒了王淇君和鄯心,和兩人說了此事。
王淇君和鄯心也知道自己已是有些堅持不下去,人族星官雖然修煉真元,體魄卻遠沒有妖族那般強大,御寒的能力自然也遠比不上龍勿離和圣麟,龍勿離雖然一直喊冷,可真要堅持,恐怕還能堅持很長一段時間。
在經(jīng)過兩人同意后,北河掌心冒出極寒之氣,朝著兩人一點,寒氣在表面頃刻間形成一層冰晶,將兩人化為了冰雕。
圣麟看著兩座冰雕,不禁問道:“接下來該怎么處理?”
北河道:“靈廟后面還有密室,是我閉關(guān)的地方,很隱蔽,即便天狼也找不到。”
圣麟道:“那里能御寒嗎?”
北河搖了搖頭,“那里寒氣極重,是我修煉之地,比這里更冷,你們受不了的??扇粢氵^天狼的搜查,只怕要在那里躲上幾個月甚至一兩年?!?p> 圣麟聽后一怔,目前的寒冷,他也許還能忍受一兩天,可聽北河的意思,就算有密室可躲,他也堅持不下來,除非,把他也凍成冰雕。
這是個很艱難的抉擇,圣麟想了想,沒有第一時間答應(yīng)下來。
北河倒是將王淇君和鄯心送入了密室之中,密室原來建在靈廟之下,巧妙地利用了上古大陣,若非親眼所見,恐怕星君也不會察覺任何異常。
圣麟見此,咬了咬牙,道:“把我也凍上吧?!?p> 北河點點頭,揮手之間,也在圣麟身上凝結(jié)了出了一道冰層。
龍勿離看了看子黍,子黍微微一笑,卻是搖了搖頭。
于是龍勿離也陪著他,繼續(xù)忍受著風(fēng)雪的吹打。
到了夜晚時分,她已是渾身發(fā)抖,緊緊靠著子黍,可子黍也是渾身冰涼,見了她的模樣,眼底多了幾分憐惜,道:“你也去吧。北河的手段只是在體表凍出一道冰層,借此來抵御外界極寒,以你的身體狀況,不會有什么問題的?!?p> “可,可你呢?”龍勿離看著子黍,眼里是幾分倔強和不舍。
子黍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你先去,我看著你才放心?!?p> 龍勿離聽后,這才有些遲疑地道:“那你也要……”
子黍知道她的意思,點了點頭,“放心,我會陪你的?!?p> 北河見此,眼里露出幾分玩味,卻也沒多說什么。
“動手吧!”龍勿離看了北河一眼,又轉(zhuǎn)身看著子黍。
子黍嘴角帶著淡淡的笑,也在看著她的眼睛,和那眼里真摯的目光。
北河掌心白光一閃,貼在龍勿離的身上,很快她身上也多了一層冰晶。
子黍緩緩閉上雙眼,流露出了幾分痛苦的神色。
北河嘿嘿冷笑兩聲,道:“你倒是很擅長騙人?!?p> 子黍睜開雙目,望著寒潭,道:“我要下去?!?p> 北河道:“現(xiàn)在這個情況,下去只有死路一條?!?p> 子黍道:“天狼能成功,我也能?!?p> 北河目光閃爍,問道:“你真的決定了?”
子黍仍是盯著寒潭,沒有多說。
北河輕嘆一聲,將龍勿離也送入密室,又走了出來。
子黍沒有看北河,而是淡淡道:“現(xiàn)在你也該進去了?!?p> 北河道:“一個人,不覺得寂寞嗎?”
子黍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在這寒潭附近生活了上百年,不也一直是一個人?”
北河笑了笑,道:“我不一樣,我沒有什么牽掛。”
子黍默然下來,看著寒潭的潭水,也沒有第一時間跳下去。
風(fēng)雪呼嘯,轉(zhuǎn)眼之間,又迎來了晨曦。
子黍默默調(diào)息,至此睜開了雙眼,迎著第一縷晨曦,一步步走向寒潭。
“啾!”
一聲鳥鳴,從空中響起。
子黍一怔,他有些難以想象,在這樣的地方,竟然還有鳥類。
抬起頭時,只見一只青鳥落在他的身前,抖了抖翅膀,腿上還系著一張小紙條。
他取下紙條,青鳥便展翅高飛,很快沖上了云霄。
子黍默默看著那青鳥,繼而展開了紙條,看著紙條上的字句,低聲念道:“最愿與君攜手,別函關(guān)……最愿與君攜手別函關(guān)?!?p> 他遙望南方,視線仿佛透過了玄武靈廟的墻垣,透過了一重重大山,透過了千里萬里,看到一個令他朝思暮想的少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收回目光后,他輕輕折起紙條,把它吃了下去,而后縱身一躍,跳入寒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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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府,龍城。
月色泠泠,佳人孤影。
月曦默立在天府酒樓的最高層,眺望遠方的相府,眼底的情緒有多復(fù)雜,內(nèi)心的痛苦便有多強烈。
她還是沒有等到想見的那個人,那個高居神殿之巔,俯視天下的人。
她忽然很想哭,可她不是一個善哭的女子,所有的眼淚都只在內(nèi)心里發(fā)酵,化為凄愴的情緒,那里面含著難言的幽怨和難言的絕望。
默然轉(zhuǎn)身的剎那,她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
翌日,扎羅雪山的山腳下,多出了一名蒙面的女子。
她穿著雪白的紗衣,蒙著雪白的面紗,神色純真,如天上的明月。
她的手里還有一株羽葉蕓香,散發(fā)淡淡的香氣。
那蕓香在煙火之中枯萎,漸漸化為飛灰。
散發(fā)的香氣卻越來越強烈,如同夢幻一般。
這夢幻般的香氣,裊裊娜娜,飄揚直上,進入了那雪山頂?shù)纳竦睢?p> 薩滿神教建在這雪山上的神殿,格外的輝煌,也格外的蕭條。
神殿,或者說如同王宮一般的宮殿,內(nèi)部卻是極為冷清,如山上的雪一般寂寞蕭條。
這里不是沒有人,可每一個人都是面無表情,將所有的思想藏在心靈的最深處,如同行尸走肉般完成著每日固定的任務(wù),做著重復(fù)了千百遍的事,而后在某一個寂靜的夜里選擇悄然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無盡的輝煌里,卻是無盡的空虛,雪山之巔,像是一座寂寞的死城。
“少爺,該吃飯了。”
冰雪般的水晶宮殿中,一名白衣女子放下餐盤,然后默默走了出去。
她的表情和所有人一樣冰冷,餐盤中的食物也是一般冰冷,在旁人看來,那甚至不能算作食物,因為那只是一些冰冷的雪蓮根莖。
躺在冰床上的少年聞言,有些吃力地爬起來,抓起那些雪蓮根莖,有些麻木地咬著,一口,一口,又一口。
他不知道生命的意義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從出生起便體質(zhì)極差,只有每日在這冰宮之中吃著這些毫無味道的東西才能一直活下去??墒牵@樣的生活,便能一直持續(xù)下去,又有什么意義?
他不知道,他每日唯一的樂趣,也許就是站在冰宮的窗前,透過冰冷的窗欞,遠遠望著龍城的方向,想象著那里的生活。
一陣淡淡的香味,忽然從窗外傳到了他的鼻端,在雪山之上,他還從未聞過這般奇異的香味。
不知不覺間,他便走出了冰宮,遠遠望著山腳的方向。
往常,冰宮的四周都有守衛(wèi),可是不知為何,今日卻是空無一人。
沒有人阻攔他,于是他順著香味的方向走去,越走越遠,直到從雪山之上走下。
在凄寒的雪谷之中,他終于看到,一名白衣女子正朝著他微笑,手中的羽葉蕓香如夢幻般凋零。
“你是……”他看著她,覺得心里暖融融的,因為在冰宮之中,他還從未見過有人對他笑,笑得如眼前的女子般甜美。
她也在看著他,只是笑,笑得千姿百態(tài),各有不同。
“來?!彼郎惖剿纳砬埃氖?,女子的芳香令他有些癡迷,她的笑更令他癡迷。
于是他順著她的意思,手輕輕觸到她的腰肢,如白玉般細膩溫滑。
手還在往上,他的呼吸不禁急促了起來。
女子仍在笑,湊得他更近了,吐氣如蘭,動人心魄,“我很喜歡你?!?p> 她這般說著,已是倚入他的懷中,他也迷迷糊糊地,抱著佳人,不知身在何方。
寂寥的雪地上,只有呼吸聲,越來越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