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火點點溢出,在半空中飄蕩,小薇又靠近了一些,已是抽出了一小截龍鱗劍,而龍勿離跟在她的身后,也是心驚膽戰(zhàn),仿佛那個面對太乙陰火的人是她而不是子黍。
“叮!”
一道劍光閃過,琉璃盞飛向半空,太乙陰火傾瀉下來,四周的星官見了都如避蛇蝎,紛紛散開,任由那琉璃盞落地蹦了兩下。
天床臉色陰沉地看著眼前拔劍之人,“天璇!你要做什么!”
天璇手中的玉寒劍微微一動,已是指向天床,天床不禁退后兩步,她不善近戰(zhàn),這個距離之下,天璇一劍便能解決她。
天璇輕蔑地看了天床一眼,收回玉寒劍,卻是看向了大帝。
“夠了,不要再鬧了!”
“鬧?”天床被她氣笑了,“誰在鬧?這是大帝的旨意!”
天璇根本沒理天床,而是看著莫正陽,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眾星君都是一副活見鬼的表情,至于那些星官,更是感覺自己的下顎快脫臼了。今日所見之事,未免太過離奇,天璇不是頗受大帝青睞嗎?可再怎么受大帝青睞,也不可能和大帝說這種話??!
莫正陽看著天璇,神色逐漸難看起來,“你也要違抗我?”
天璇道:“你為什么要殺他?就因為他和那南國少主有關系?”
“住口!”
莫正陽臉色大變,大帝的氣勢展露無疑,身旁的幾位星君都是退了兩步,幾乎是人人駭然,有的星官更是一個趔趄跌到了地上,驚恐地看著莫正陽和天璇。
天璇畢竟只是星官,直面大帝的氣勢,也是有種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感,可她仍是盯著莫正陽,一字一句地道:“她是你女兒!”
不遠處的花壇內,小薇右手緊緊握著龍鱗劍的劍柄,忽然間仰起了臉,一顆晶瑩的淚珠,悄然從眼角滑落。
“你怎么……哭了?”龍勿離呆呆地看著她,完全不懂剛剛發(fā)生了什么,此時全場或許也只有她是茫然的,幸福的茫然。
“轟!”
一道紫光閃過,東方君臨神色緊張,剎那間來到了東方極身前,將他拉到了自己身后,人族眾星君也紛紛護著自己的弟子后退,卻見莫正陽的身前,正插著一柄散發(fā)絢爛神光的長槍,正是那聞名天下的神器,紫微星神槍。
此時不單是人族眾人感到震驚,連一眾妖族都炸開了鍋,根本不敢相信天璇所說的話,可是看看莫正陽的反應,這卻好像真的是事實。
東方君臨拉著東方極后退幾步,也是不可思議地看著莫正陽,不過他的眼里,除了震驚之外,還有著幾分驚喜,仿佛是發(fā)現了對手致命的弱點一般。
“誰讓你說的?”
莫正陽聲音沙啞,此時雖是有無邊威勢,話語里卻帶著幾分難言的凄涼與無奈。
這番話,便是坐實了這一事實,紫微宮之人皆是神色大變,至于其他人更是有些麻木了,忽然間有種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在哪的感覺。
子黍也是一樣,茫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感覺自己仿佛做了一個夢一般,離奇而荒唐的夢。小薇是大帝的女兒?小薇是大帝的女兒?怎么可能呢,若是這樣,那顏玉豈不是……
想到此處,子黍再去看莫正陽,忽然間看出了很多的滄桑與無奈,那仿佛是另一個寧劍書,有朝一日忽然發(fā)現了自己的妻女乃是妖魔,于是發(fā)瘋發(fā)狂,勢要殺盡一切妖魔,而那個女兒,那個小小的朱雉,不正是小薇么?
當初她百般隱藏的身世,原來竟是這樣?
“我不管是妖是人,我只想知道,你真要殺妻殺女嗎?”天璇緊緊握著玉寒劍,雖是面對大帝,竟也沒有半分畏縮。
此時腦子轉得快的人已經反應過來了,反應過來了一個更令他們震驚的事實。既然南國的少主是大帝的女兒,那南國那位妖主豈不是……
莫正陽眼色逐漸變紅,仿佛有著無盡的憎恨:“她們該死!”
天璇凄慘地一笑,想到當初自己死去的娘親,竟是拿劍指著莫正陽,厲聲道:“你根本不配做人!”
莫正陽大喝一聲,抓起了紫微星神槍,遙遙指著天璇。
“大帝不要??!”七曜見了大驚失色,掌心光芒閃爍,承露盤已是浮現。
莫正陽氣得雙手顫抖,紫薇星神槍的槍尖也在微微晃動,看著眼前的天璇,眼底卻忽然浮現上另一個人來,另一個和她樣貌隱約有些相似的人,忽然間手一軟,放下了神槍,朝天璇大喊道:“滾!你給我滾!”
天璇冷冷地看著莫正陽,卻是一步不動。
“好,你不走是吧,我走!”
莫正陽手指顫抖地指著天璇,喘了兩口粗氣,卻是身子一動,徹底消失在了眾人面前。
眾人到現在腦子都是懵的,隔了一會,才有人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大帝走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連星君也保持不了平時的威嚴,像個找不到媽媽的孩子一樣東張西望。
“這個,現在,那……怎么辦?”尚書星官茫然地看向師尊七曜星君。
七曜也是手足無措,他掌管承露盤,在紫微宮眾星君之中地位僅次于大帝,此時大帝不在,眾人都將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
“那個……這……”七曜星君看看眾人,卻見眾人都盯著自己,只好強行鎮(zhèn)定下來,右手握拳在嘴邊咳嗽了兩聲,“咳咳,我們紫微宮出了點變故,還望諸位不要見怪……”
說到此處,連七曜星君自己也覺得沒有說服力,只好臉色一板,道:“這件事,諸位就當沒發(fā)生過,誰都不許再提?!?p> 眾星官如小雞搗蒜似的連連點頭,而星君們則是顧左右而言他,竟然對著滿天陰云說起了今天天氣不錯之類的話。
“人族自欺欺人的本事倒是讓我們妖族望塵莫及啊。”東方極冷笑兩聲,又走了出來,“喂,這場比試還比不比了?不比就算本圣子贏了。”
“比啊,當然比?!逼哧罪@然也急于轉移話題,看向四周,問道:“不知有哪位愿出戰(zhàn)?”
眾人彼此看看,雖然都想揍東方極,可一來不一定打得過,二來出了這檔子事,都沒多少心情再比下去了。
子黍上前兩步,道:“還是我來吧。”
這本就是因他而起的事,何況東方極想對他下手,他也不是沒有準備。比起眾人,先前之事對他的打擊顯然更大,此時心中仍是一團亂麻,可看著東方極吊兒郎當的模樣,卻是氣不打一處來,只想徹徹底底地打上一架,索性什么都不去想,心里倒還舒服些。
“嘿,本圣子看你不順眼很久了,正好拿你來練練拳腳?!睎|方極看著子黍,陰笑一聲,仿佛將子黍視為了沙包。
“這……好?!逼哧转q豫片刻,便點頭答應下來。先前眾人懷疑他溝通妖族,自然反對他上場,可現在這個妖族的身份卻是大帝的女兒,這可真亂了套了,先前的那一套說辭,在這個情境之下自然也沒了任何說服力。
東方極聽了,戲謔地看著子黍,道:“說好了,本圣子要的賭注可不少,你們若是拿不出價值五萬靈藥的事物來,便算是自動認輸了?!?p> “五萬靈藥?!”七曜星君聽后瞪大了眼,一時間只覺得分外荒謬,“一時間哪里湊得出這么多珍寶來?東方少主莫不是在開玩笑吧?”
東方極冷笑道:“本圣子像是在開玩笑么?你們若是拿得出,本圣子便替你們好好揍一頓這個家伙,若是沒有五萬靈藥的出手費,本圣子可不愿臟了自己的手。”
東斗本就和東方極結了仇,聽他這番話,氣得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當真狂妄,狂妄至極!”
東方極淡淡瞥了東斗一眼,道:“狂不狂妄,和你這老頭子有什么關系,連五萬靈藥都拿不出來,我看中天也就那樣了。”
東斗怒道:“今日便是賭上上清的全部身家又如何?!”
子黍愕然地看著東斗星君,先前東斗還一副恨不得殺了他的眼神,不料在對付東方極的時候,竟又甘愿為他出五萬靈藥了,這種反差讓他一時間復雜難言。
“看什么看!”東斗瞪了子黍一眼,“你小子要是輸了,老夫扒了你的皮?!?p> “不敢!”子黍嚇了一跳,忙收回了目光。
東斗聽后卻是大怒,“怎么,以為有西斗護著你,老夫便不敢么?!”
子黍一怔,一時間哭笑不得,忙道:“不是這個不敢,不敢是……是……不敢輸!”
東斗哼了一聲,道:“老夫有三件天品法器,便先抵個五千靈藥吧?!?p> 東方極擺了擺手指,道:“一次性交付,不然還讓本圣子去你們山門討債不成?”
“嘿,好小子,你們的五萬靈藥呢?拿出來給老夫見識見識?!睎|斗怒極,逼著東方極先拿出五萬靈藥來。
東方君臨淡淡一笑,道:“我圣國地大物博,五萬靈藥又有何難?這兩樣事物,你們看值不值五萬靈藥?”
東方君臨袖袍一揮,地上便多出了一塊暗紅色的銅塊與一截不知有何用處的樹枝,東斗縱然有千年閱歷,卻也分辨不出這兩樣到底是何物,有些詫異地看看東方君臨,可若說這只是普通鐵塊和木材,又未免太戲弄人了。
蘇樺倒是識出了其中一物,指著那截其貌不揚的樹枝,問道:“莫非這是建木的樹枝?”
東方君臨哼了一聲,“倒是好見識,那另一樣,你可認得出來?”
當初他得到這建木枝時也沒有認出來,召集了圣國眾妖王辨認,最后才由國師認了出來。說實話,這建木枝只在上古仙界之中存在,自從仙界破滅之后,建木就不知所蹤,他機緣巧合之下才在圣山下的黑域邊緣尋得這么一截。
蘇樺看看那暗紅色的銅塊,皺起了眉頭,卻是認不出來。建木枝乃上古神樹枝丫,先不說本身就堪比神藥,還有種種妙用,用來修煉木系道法也是絕佳,何況建木已在中天絕跡,這么一截建木枝的價值,恐怕堪比兩株神藥。而這塊銅塊竟能和建木枝并列,想來也絕非凡品,恐怕便是某種聞所未聞的仙材。
倒是七曜看了片刻,試探著問道:“這莫非是……首山之銅?”
東方君臨取出這兩樣事物,本就有為難中天星君的意思,畢竟兩者都是上古之物,如今早已絕跡,不料七曜竟是認得出,倒是頗感訝然,“不錯,正是首山銅。”
七曜苦笑了一聲,道:“我就知道……鴻鳴刀,就是用此銅鍛造的吧?”
聽到七曜這般說,蘇樺才醒悟過來,看著那暗紅銅塊的神色也變了許多。眾星君聽后都盯著那銅塊,仿佛見了什么稀世珍寶。上古時代,人族最杰出最耀眼的那位帝君,不就是以首山銅鑄出了天下兩把絕世神兵么?只可惜年代久遠,帝君那把古帝劍已是不知所蹤,而鴻鳴刀卻陰差陽錯落到了東方君臨之手,沒想到連當初鑄造此神兵的礦材,也一并入了東方君臨的口袋。
這兩樣仙材如今已是有市無價,真要論起來,價值恐怕還要超過五萬靈藥,上清即便真有與之匹敵的珍寶,恐怕也是埋在初代老祖宗的棺材里了。東斗和蘇樺又怎會隨身攜帶?
七曜也知曉,以上清一派的財力,恐怕沒有和東方君臨賭斗的資格,輕嘆了口氣,想來此事和紫微宮也有不小的關系,便道:“我這還有三枚谷神丹,十張?zhí)炱贩?,算是略盡綿薄之力吧?!?p> 天璇見此,走到北斗星君身旁,低聲說了兩句。
北斗看著天璇,神情嚴肅,忽然又冷冷地看向子黍。
子黍一怔,不知道北斗為何要這樣看她,只覺得她的目光十分冰冷,比起天璇來厲害了不知多少,不禁打了個寒顫。
北斗輕哼一聲,收回目光,向蘇樺道:“這還有三萬靈藥?!?p> 顯然,天璇是勸北斗將她贏下的那三萬靈藥拿出來參與此次賭斗了。
蘇樺聽到北斗這番話,也是吃了一驚,“這怎么好意思,若是有什么意外……”
北斗道:“便當是輸回去了?!?p> 說罷,懶得再和蘇樺客套,抱劍望天,雙眼微閉,一副不理世事的樣子。
蘇樺苦笑了一聲,知曉北斗星君專修天道,素來不理凡塵,極少與人往來,對金銀財帛之物自然也視若云煙,他再推辭,反要惹得對方煩了。
荒狼妖王輸的三萬靈藥是裝在一只乾坤袋中,乾坤袋的空間比起儲物玉盒要大上不少,當中裝的也不盡是靈藥,還有各種雜七雜八的材料,林林種種加起來大約值三萬靈藥。
“我們道一門也出二十張?zhí)炱贩偘?。”金德星君和危宿、招搖兩位星君商議后,遞給了蘇樺一只玉盒。
“多謝諸位相助了。”蘇樺接過玉盒,苦笑了兩聲,朝著金德拱手行禮。
這次東??ぶ畱?zhàn),他負傷不輕,能勉強保下一條命來已是萬幸,身上卻已是沒什么值錢的事物可以拿來抵押了,而東斗也是如此,若單靠上清一派,恐怕連一萬靈藥都湊不出。
東方君臨看著這一幕,嗤笑道:“中天何時也這樣寒酸了?就算這樣東湊西湊,比起這建木枝和首山銅來,恐怕也還不夠吧?”
眾星君被東方君臨這般奚落,都是臉上無光,然而他們對子黍又能有幾分自信?白白把家底賠出去,這樣的事又有幾人會做?是以除了紫微宮和道一門,并無他人聲援上清。
蘇樺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老夫已是大限將至,這本命法器想來也無大用,一并算進去便是?!?p> “師尊!”子黍聽后大驚,這本命法器與修道之人性命關聯,蘇樺本就是這番狀況,再把本命法器拿出去,他要是輸給了東方極,就是要了蘇樺的命??!
蘇樺只是淡淡一笑,掌心中多了一座小小的四方臺,臺上仿佛還有四道虛幻的身影。西斗星君麾下還掌管著四位星君化身,雖然只是名義上的掌管,卻也可以暫時借來相當于四位星君的力量,這一座小小的四方臺,便是西斗召喚星君虛影的法器,早已與他的性命相連,又豈能輕易割舍?
“師弟,你這又是何苦……”東斗看了也是心里難過,他的年齡比蘇樺還大一些,大限之日也就在這十幾年間,若非還掛念著上清,恐怕也早已和蘇樺一般了。
“唉!妖魔侵我神州,我等神州之人不能抵抗,反要他州出人出力,如今再這般畏首畏尾,只怕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了?!绷魉w閣主,陰德星君見此忽然長嘆了一聲。
他身旁的幾位星君聽后一怔,卻也不以為意,以為他只是發(fā)發(fā)牢騷。卻見陰德星君轉身對天船星官吩咐道:“把神藥取來?!?p> 天船已是明白自家老祖的心思,神色復雜的看了蘇樺一眼,沒有反對,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陰德上前兩步,走到蘇樺身旁,唏噓道:“西斗道友,人生誰無遲暮?我流水閣中還有一株神藥,便取來賭上一場又有何妨?何必鬧得連本命法器都賠了出去,這讓我等顏面何存啊。”
蘇樺怔了下,咳嗽了兩聲,神情顯得十分肅穆,“這幾場比試,雖為賭斗,可真正賭的卻不是幾萬靈藥,而是人心向背。若我等今日因為五萬靈藥放棄了定東郡,明日豈不是便能以五十萬靈藥放棄神州?先輩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方有今日之中天,若人人只顧面子,又如何守得住這萬里山河?”
陰德星君聽后大為感動,道:“道友你放心,這剩下的一萬多靈藥,我們流水閣出了,若是僥幸贏了這一局,這神藥便當做給你養(yǎng)養(yǎng)身體,雖不能起死回生,但再延二三十年壽命,想來還是沒問題的?!?p> 子黍也在一旁點頭,道:“師尊,弟子一定為您贏下這場比試?!?p> 此時的子黍已經不再想著這神藥正是小薇所需之物了,對他來說,蘇樺能好好地活著,多活幾年,那才是最重要的。
蘇樺苦笑著擺擺手,道:“千年都活下來了,再多活二三十年,又有何意義?”
“道友千萬別這般說,”陰德星君雙手握住了蘇樺的一只手,道:“方今天下動亂,我們再損失不起像您這樣的前輩了?!?p> 蘇樺道:“陰德道友怕是誤會了,老朽這一生愛喝花酒愛賞月,閑情逸致倒是有幾分的,至于為人師長嘛,卻是一塌糊涂,不過是癡活了這許多歲月?!?p> 陰德還要再說,東方極在一旁卻是聽得不耐煩了,“婆婆媽媽的有完沒完?”
子黍冷冷地看了東方極一眼,道:“師尊您稍等片刻,弟子去去就回?!?p> “唉,你……一切小心?!碧K樺看著子黍,欲言又止,最終搖了搖頭。自從他在東??な芰酥貍?,才覺得自己近些天老得厲害了,不單單是身體老了,連心態(tài)也一下子老了很多,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能夠喝酒吟詩的年輕人了,倒像是個尋常的孤寡老人,有種對命運的坦然和無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