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折子戲——‘魚食人’
“胡作些什么!”花醉漓一巴掌拍到花成云頭上“君子不食嗟來之食,這是讀書人的傲骨?!?p> “我要是以相府大小姐的身份來救濟,這種不平等的關(guān)系那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在靠施舍度日,而且,爹也說了,讓我不要太過張揚行事?!?p> “什么傲骨不傲骨,我只知道他們一次都沒拒收過你的錢?!被ǔ稍迫嘀X袋,不滿地低頭嘟囔“姐,我就不明白了,你堂堂花家大小姐想要什么男人沒有,為何偏死耗在一個窮酸書生身上,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有什么好啊……花醉漓被問得有一瞬間迷離,她緩緩抬頭看著蔚藍(lán)色天空,猶記得初遇那日,天也是這般的藍(lán),青衫墨發(fā)的男子半跪在彎柳枝下救治一只受傷的淺灰小貓,他低頭垂眸,背脊卻始終如蒼云盤繞間傲然挺拔的郁郁翠竹。
他眼神溫柔,像是暖陽照耀下緩緩融化的潺潺溪水。
他撫摸過貓兒的軟毛,貓兒舔舐他伸出的手,被光暈籠罩的一人一貓,異常溫馨恬靜。
那一瞬間,說沒有一絲心動是假的。
后來又聽父親對他學(xué)識上的贊揚和認(rèn)同,看他生活苦難卻任何抱怨的豁然態(tài)度,這些大事小事就像滴落的雨水一點點滲透心房,慢慢地,她便上了心。
若說喜歡,那她……應(yīng)該也算得上是喜歡罷……
“別鬧了?!被ㄗ砝靿合卵鄣滓婚W即逝的恍惚,站起身拍拍襦裙“他沒有你想的那么不堪,而且若不出意外……他會對我很好的。”
“小爺看你就是被他勾了魂?!被ǔ稍埔卜鲋蠡睒湔酒?,抬手摸摸肚子“姐,我餓了?!?p> “知秋還沒買蒜蓉豬蹄回來嗎?”
“買了,也吃了。但這也不能當(dāng)飯啊?!?p> “……你也不怕?lián)嗡?。?p> 姐弟二人吵吵鬧鬧離開貧民窟,他們沒有看見,身后高聳粗壯的槐樹,竟無風(fēng)自動……
漆紅的圓木樁雕琢著繁復(fù)且美艷的鎏金花紋,湖水潺潺蕩起漣漪,伴隨八角流仙亭上被風(fēng)吹拂的銀鈴叮咚。
寬大雪白的袍袖如銀月皎皎,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精致的青桐古琴,灼灼紅梅,如血點綴。
“……這些,就是屬下在貧民窟所看到的聽到的一切,花大小姐跟小少爺離開萬慶酒樓后,便直接回了花府,之后再無動向?!?p> “果然去找了他……”他輕撥琴弦,一道冰冷尖銳的琴音從指尖瞬間彈出。
北星把頭壓得更低,“殿下現(xiàn)在有何打算?”
梅濯雪眼眸深邃,右手慢慢摩挲古琴上早已雕琢完成的艷麗梅花,“她那般看重這個薛盛,孤又豈有埋沒此人的道理,這樣罷,將他的存在告訴三弟,三弟知道了,那他背后的人也就知道了。”
這次,他要徐徐圖之。
北星領(lǐng)命起身,又問道:“那殿下,我們何時進(jìn)宮?”
“現(xiàn)在?!?p> 梅濯雪攏了下長袖起身,仰頭看了看如血液染紅的火燒云,“準(zhǔn)備了那么一出大戲,總要有人捧場才是。”
天,陰沉得如同濃墨潑灑。
太監(jiān)彎著脊背手提七形流蘇宮燈,邁著小碎步在前面引路,來到宏偉的未央寢宮,他急忙沖站在釘子門兩邊的持刀護衛(wèi)高喊:“你們還杵在哪兒做什么,趕緊閃開讓太子殿下過去!”
“長公主有令,沒有允許,任何人不得入內(nèi)。”
“你們!”太監(jiān)聽了臉都白了,他怎么也沒想到,這位難伺候的主兒會在圣上寢宮。
“呵呵,皇姑母養(yǎng)了兩條好狗。”梅濯雪雙手交疊隨意搭在腹部,銀輝暗紋的寬袍隨著他的步子忽起忽落,宛如暗沉潮水。
“孤今日心情好,不想大動干戈,再說一遍,滾開?!?p> 兩名持刀侍衛(wèi)身形顫了顫,宮里面的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和當(dāng)今的長寧大長公主雖是姑侄,卻異常的水火不容,這種水火不容還不似尋?;始夷前恪髅嫘ξ?,暗地捅刀子的常規(guī)斗法。
他們已經(jīng)將厭惡都寫到了自己臉上,只要不瞎誰都能看得出來,尤其是長寧大長公主,甚至發(fā)過話,她手底下的人誰要是對梅濯雪以禮相待,不死也要剝皮抽骨。
可相比這條懲戒,發(fā)起瘋的太子殿下,更令人感到懼怕。
一名侍衛(wèi)咽下口水,“殿下,長公主有令,不許任何人入內(nèi),請您莫要再為難……呃!”
冰冷的銀光傀儡蛛絲刺穿他的眉心,梅濯雪指尖微微挑動,人的血液如煙花般瞬間爆開。
鮮紅的血散發(fā)出腥氣,旁邊的小太監(jiān)兩眼發(fā)直,雙腿不停打顫。
“太……太子殿下……”
“夠了?!迸映练€(wěn)大氣的聲音緩緩響起。
她長裙娟繡的金絲朱雀展翅翱翔,發(fā)髻上高挽著紅珠瑪瑙金花步搖,眉心一點蓮花樣式的花鈿。
她腳踏紅白交織的血肉地板,耳垂墜下的八寶珠子沒有亂動半分。
梅濯雪朝她淺淺頷首,臉上,笑意不減:“皇姑母?!?p> “梅濯雪,你不要太過分?!?p> “侄兒若不這般做,怎能喚皇姑母出來。”
梅濯雪隨意地?fù)哿藫鄄]有沾染多少灰塵的長袍:“在江南,皇姑母派來兩個跳梁小丑給侄兒解悶,此番回京,又豈有不回禮的道理?!?p> 長寧長公主蹙眉,“你在說什么,本宮聽不懂?!?p> “不懂沒關(guān)系,您只負(fù)責(zé)看戲便好,請?!?p> 他悠悠抬手,只見不遠(yuǎn)處的鏡湖涼亭上,一團漆黑的什么東西正半弓著身坐在那里,看不清他的面容,也看不清他的身形,只能遠(yuǎn)遠(yuǎn)瞧見他身后搖曳著一條仿佛魚尾似的長線。
這‘魚’手里拿魚竿,靜靜地,無聲無息地緊緊盯著湖面好像在等待什么,忽然,他雙手一揮,一個人竟從湖底飛躍而起,燈火下,那人的身體呈現(xiàn)赤紅色,沒有頭發(fā),未穿衣衫,雙手被捆綁魚竿一頭,瞧著,竟像捕魚用的‘餌’。
“這出折子戲是孤精心為皇姑母準(zhǔn)備的,侄兒不才,想不出什么寓意深刻的戲名,便簡單稱之為‘魚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