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百年之間
一百年足夠發(fā)生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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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足夠一棵稚嫩樹苗長成參天大樹,足夠一個人兒從呱呱墜地到壽終正寢,足夠一個聚落變成鎮(zhèn)子再變成城邦,足夠一個城邦到另一片土地上開拓出新的子邦,足夠一個游牧民族用腳步丈量數(shù)十個王國和城邦的領地,也足夠隱者和母親,黃昏,黑夜等存在一樣廣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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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期間,舊日遺民們舉行了一次夢境座談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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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好自己的尊名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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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痹缭趹?zhàn)爭之紅的時候祂就取過一個,現(xiàn)在不過是所屬關系去掉,再把和權柄相關的描述改一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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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神名呢?”造物主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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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者不就是么?”透特一時沒懂祂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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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女神解釋道:“隱者固然可以當作神名,但它畢竟是魔藥的名稱,你可以稍微彰顯一下自己的個性。就像歐彌貝拉是耕種者途徑的序列0‘母親’,但祂更廣為人知的稱呼是豐收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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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比起‘母親’還是‘豐收女神’更容易讓人肅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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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再考慮一下吧,畢竟神的名字不好隨意更改,一旦確定,往后幾百年甚至幾千年人們都會這么稱呼你的。”
于是醒來以后,透特認認真真地在紙上寫下了七八個名字:奧秘主宰、隱世之神、歷史之神、隱匿賢者、無盡靈數(shù)……寫到最后祂想起那個在“仙劍3”網(wǎng)頁磨蹭了一刻鐘,只為取一個風流倜儻的ID的自己,一股難言的羞恥夾雜著惆悵涌上心頭,祂不再琢磨,直接默念道“小公雞點到誰我就選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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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帶一提,祂做這件事的時候正在享用一家十年老店出品的蜂蜜蛋糕,所以在來串門的時天使看來,偉大而神秘的隱者正一邊活動著腮幫子,一邊從鼻腔里發(fā)出很有節(jié)奏的哼哼聲,一邊用筆尖在寫滿方塊字的紙上戳戳點點——那些方塊字成功讓時天使皺起了眉頭。它們與現(xiàn)存于世的所有語言體系都大相徑庭,以至于過了一百年也依舊無法破譯,這無疑有些挫傷一個天使級解密學者的自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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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到底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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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史前的古老占卜術追尋我的神名?!蓖柑卮鸬媚@鈨煽桑南胂麓位蛟S可以試試“東南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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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天使將信將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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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信你看?!蓖柑胤髁朔骷埳系牡案庠?,“對,就是這個?!?p> ?
“你是故意的嗎?”阿蒙從鼻腔里出了口氣,“你明知道我看不懂這種文字?!?p> ?
“那你現(xiàn)在至少能看懂四個字了。來,跟我讀——隱·匿·賢·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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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經(jīng)過這番大巧若拙的操作后,隱者變成了隱匿賢者。造物主安排工匠將命運天使的畫作刻上泥板,又印在圣典的羊皮紙上,并附上如下文字:“隱匿賢者自混沌之末蘇醒,祂與千萬人一同揮汗流血,將惡魔驅(qū)趕到無盡深淵。祂掌握著古老歷史的鑰匙,擁有窺探隱秘的眼睛,是無盡靈數(shù)和知識的化身。祂是人類之友,惡魔之敵,也是神之子的教養(yǎng)者。”
而在最新版的圣典流傳到北大陸之前,一些風俗和慣例已經(jīng)在逐漸形成——
比如四處流浪的蓋比亞人每年都要到沙漠邊緣植一棵樹。在被白鹿搭救后,蓋比亞人的頭領想用末藥和乳膏回報它,卻被拒絕了。
白鹿說:“這些不過是人類所需之物,而鹿所需要的只是飽腹的水草和棲身的樹林,若你們真心要報答我,就每年來沙漠邊緣種一棵樹吧,等它長得足夠茂盛,我就將它帶到我的綠洲?!?p> 此后,蓋比亞人每天都會帶上樹苗來到此地,他們在邊陲小鎮(zhèn)留下綠意,也留下歡歌勁舞。男人吹響悠長凄涼的號角,描繪那日獵獵作響的熱風和走投無路的絕望,女人用植物汁液在面頰和手臂上畫出潔白的花與葉,踏著輕盈的舞步旋轉(zhuǎn)出一個個完美的圓,模仿著白鹿優(yōu)雅高貴的身姿,鹿與旅人的故事和樂聲一起傳遍大地。
比如走出雪山的格努諾人會在發(fā)梢上綁一根白色的羽毛。那潔白的醫(yī)官鳥讓他們明白雪山中暗藏的奧秘,教他們哪些植物可以磨成消炎止痛的傷藥,哪些植物經(jīng)過處理可以煮成驅(qū)寒的羹湯,哪些植物可以食用莖,哪些植物可以食用根。
除此之外,它會時不時從外界帶來新奇的事物,一種從沒見過的水果,一支做工精細的陶瓶,一朵嬌艷的花,一把鋒利的鎬頭……格努諾人意識到,魔狼肆虐的年代已經(jīng)遠去,生機在恢復,秩序在建立,繁榮在創(chuàng)造,他們可以過得更好,于是他們走向了更溫暖的地帶。
比如一個海濱小鎮(zhèn)的居民會在窗臺上放些切碎的魚蝦,作為給信使的酬勞。那青色的小鳥在吃飽后便有力氣飛躍大浪和波濤,找到載著親朋的船只,將思念和祝福帶去,又將寬慰和承諾帶回——從此以后,等候便少了幾分煎熬,多了幾分盼望。
比如一個短期內(nèi)掀起過考古熱的秘密結社的成員會在床頭懸掛草編的蝴蝶。探尋歷史固然叫人著迷,但也很容易沾染一些不干凈的東西——它們不會在陽光普照,精神飽滿的時候叫囂,卻會在月上中天,夜幕降臨的時候現(xiàn)形,而那遨游夢境的蝶群會用閃光的鱗翅拼成庇佑之傘,于是污穢的陰雨便不會淋濕夢境。
類似的事例還有很多,此處按下不表——這些零零碎碎的小事就像散落在河沙里的珍珠,只等著被一根銀線串起,好形成一串璀璨奪目的項鏈。于是流言恰逢時宜地傳播開來,大意是:
“一位沉睡的神明早已歸來,祂的眷屬們也隨之復蘇,在各地踐行祂的意志,播撒祂的恩惠,彰顯祂的仁愛。在此基礎上,更詳實的說法出現(xiàn)了:“身披九彩的白鹿是祂的坐騎,白色的鹮是祂的醫(yī)官,青色的雀是祂的信使,冰霜般的白衣女人是祂的侍從……”
總而言之,就是營造出了一種“這個神明有那么多追隨者想必一定很強大吧”的感覺……至少在忽略掉“祂可以用不同的形象出現(xiàn)在不同人群的面前”這個前提時確實如此。
是的,強大——在意識到這一點后,有的人不再只滿足于祈求一個美夢,一份安心,一場滋潤旱田的及時雨,進而向神明尋求充實頭腦的知識,改變命運的力量,鑄就地位的權力,神明便水到渠成地將知識,力量,權力賜予這些有近一步渴求的凡人,讓他們成為人類中的佼佼者,也成為自己的劍與盾,手與眼,喉與舌。
而歷史上首次與隱匿賢者建立這種雙贏關系的,正是蓋比亞人。
在接受了非凡的饋贈后,令他們聞名于世的事物不再限于熱情奔放的舞步,精妙絕倫的戲法和物美價廉的手工藝品;還有玄機暗藏的畫卷,令人眼花繚亂的法術和形狀各異的奇妙生物——前者令人心生向往,后者令人心生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