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溪被徐姑姑安排到大少奶奶季滟滟房中服侍。
那天是她第一次見到季滟滟。
暖日融融,她看到大少爺閻遲身影微微錯開,就露出一段翠綠色的衣袖,女子輕柔的嗓音響起:“我也想去……”
閻遲偏過頭看向女子,“不行,你還病著呢?!?p> 女子不服氣的仰頭,“不過是偶感風(fēng)寒而已,我可沒有那么嬌氣?!?p> 閻遲抬手將她鬢邊的一朵珠花簪好,“我去去就回,回來給你帶你喜歡的桂花糕,好不好?”
林郁溪想過,江湖第一美人會是什么樣子?季滟滟的確是有風(fēng)華絕代的容姿,可是她沒想到季滟滟竟然是這樣一個嬌滴滴,愛撒嬌的小女子。
閻遲去而又返不過半個時辰,他命人將賬冊搬到湖中亭,陪著季滟滟喂了會兒魚,然后就著林郁溪研好的墨執(zhí)了筆攤開賬冊。季滟滟身邊的大丫環(huán)喬賢端來一碗藥走到季滟滟面前,季滟滟磨磨蹭蹭端起藥挪到亭邊,將藥碗輕輕放在臨水的木欄上,她回頭看閻遲一雙眼睛專注的盯著賬冊,她端起碗極快的將湯藥盡數(shù)倒進湖里。
閻遲抬起頭看她,季滟滟有些氣短的別開臉,小聲道:“藥我都喝了。”
閻遲不動聲色望了眼被藥湯染黑的湖水,“是嗎?”
謊言被拆穿了,季滟滟不情不愿的囁嚅,“這藥苦的很,我不想喝?!?p> 閻遲讓喬賢再去端來一碗藥,等藥端來了,他站起來,抬手接過,仰頭喝下一半,然后將剩下的藥送到季滟滟唇邊,她愣住了,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閻遲,不知不覺將剩下的半碗藥都喝完了,他伸手幫她擦干凈唇邊的藥漬,說:“以后我陪你喝,你是不是就會乖乖喝藥了?”
季滟滟回過神,臉微微發(fā)紅,嬌嗔道:“我一向很乖的?!?p> 閻遲巡過城里三十八間店鋪回府時已是上燈時分,他往內(nèi)院走去,越近,步伐越慢,待跨入院門,行至走廊階下,一眾仆婦丫頭相迎,喚他大少爺,他停了腳步,道:“大少奶奶呢……”
“夫君你回來了?!?p> 季滟滟方才一直在屋里,聽到他回來的聲音,就飛快出來相迎。
她出浴不久,輕綰長發(fā),玉簪斜插,羅襦碧裙,美麗動人,她站在階上望著他,面帶甜蜜笑容,一雙眸子在廊前燈光的映照之下,閃著晶燦光芒。
閻遲望著她,嘴角不自覺的微微彎了彎,“回來了?!?p> 這一日,石無遮問閻遲:“如果找到寶藏圖,大少爺要如何?”
“滟滟想要便給她,她就不用再委曲自己留在閻府了?!遍愡t語氣十分誠懇。
石無遮又問:“大少爺舍得讓她走?”
閻遲眼睫顫了一下,聲音低沉道:“我更不舍得她受絲毫委曲?!?p> 這時,房門突然被人推開,季滟滟站在門外,貝齒緊緊咬唇,一雙眼望著他,漸漸蒙上了一層淚。
空氣一下凝固,閻遲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動不動。
林郁溪從季滟滟身后走出來,微笑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人物,何處惹塵埃。大少爺,閻府從來就沒有什么寶藏圖?!?p> 石無遮接話道:“大少奶奶曾經(jīng)對她的兩位師弟說,她找到了一個寶藏,她要去閻府找她的寶藏,不知這話被誰聽了去,傳來傳去竟成了,閻府藏著一寶藏圖。”
季滟滟唇瓣微張,“我說的寶藏是……”她眼睛望著閻遲,“你以為我圖的寶藏是什么?”她一頓,仿佛為之氣結(jié)。
林郁溪微笑著,說:“大少奶奶,大少爺認(rèn)為自己無貌無才,他不知你為何會嫁他?!?p> 季滟滟微微一怔,看了林郁溪一眼,又望向閻遲,她邁步進門,一步一步走向他,在他面前站定,凝視著他,眼眶微紅,似受了千萬委曲,她說:“美貌與才華我都有,不稀奇,而你這個笨蛋實在是太稀奇了?!?p> 閻遲一直處于呆愣迷茫的狀態(tài),聽她說自己是笨蛋,他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喃喃道:“我的確不夠聰明,從小念書便是,別人念兩遍就會的詩文,我需念上十遍才行……”
季滟滟突然抓起他一只手,她張口竟狠狠咬了下去,閻遲不動不移,咬著牙一聲也不吭,季滟滟解了氣,松開口,望著他,眼中帶著三分后悔,三分憐愛,三分心疼,還有一分氣,“就是這樣一個笨蛋,連自己有多好都不知道的笨蛋?!?p> “男子見到我,不是輕浮挑逗,就是殷勤討好,只有你,見我的目光與見路邊乞丐無二。給我銀子,卻沒有一絲一毫施舍之態(tài),顧忌我的顏面,只說是借給我,可是你連姓名都不曾留下,可想而知,并不是真要我還的。我當(dāng)時其實心里也有懷疑,你莫不是對我使什么欲擒故縱的手段?我一路偷偷跟著你,見你平日里謙虛有禮,待人以誠,不像是假模假樣之人。又暗地里打聽,聽桐西城百姓稱贊你,說你出資鋪橋修路,幫助窮苦百姓尋求致富之路;你出資建立學(xué)堂,讓那些想念書卻念不起書的孩子可以在公益學(xué)堂讀書;你建的織布廠,只招收沒有依靠的寡婦和孤女,讓她們可以用勞動養(yǎng)活自己,不至于被生活所迫將自己賣進青樓。人人夸你是善人,你卻說不過一番心思,耳目之勞,錢糧不損分毫,他人生活能有些希望,何樂而不為。我也知這世上有那種偽善之人,人前一套,背后又是另一幅面孔,于是我和兩位師弟多次喬裝易容對你進行試探,發(fā)現(xiàn)你竟真的是一個表里如一,言行一致的君子?!?p> 夕陽染在她微微上揚的睫毛之上,睫尖恍若沾了一層細(xì)細(xì)金粉,她臉頰帶著一抹紅,她說:“我覺得你很好,于我而言是個寶藏,我想嫁給你?!?p> 閻遲定定望著季滟滟,聽了她這番話,他一時張口結(jié)舌,竟然無法言語。
石無遮和林郁溪相視一笑,悄悄退出房間,隨手替他們二人將門關(guān)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