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陸振中還沒有從昨天與景莉見面的憂傷中治愈。九、十點鐘的太陽透過劣質(zhì)窗簾照進來。他醒是醒了，就是不想起。頭枕著胳膊，躺在床上胡思亂想。
手機滴滴響起。
桑白月給陸振中連發(fā)了三個收款二維碼。總金額高達4萬，是女兒英語、繪畫和芭蕾三個興趣班的費用。冷戰(zhàn)伊始，陸振中九關(guān)閉了工資卡中的自動轉(zhuǎn)帳功能。
陸振中仔細看了一遍桑白月發(fā)來的消息。除了扼要的文字說明，沒有半句噓寒問暖。他還能指望她的良心和理智嗎？
陸振中沒有支付任何一個二維碼。此舉很快迎來桑白月冷戰(zhàn)以來的第一次來電。
“珍奇的費用你要不要支付一下？”桑白月問。聲音平淡得好像在說昨天太陽照常升起。
“不要?！标懻裰械恼Z氣，反倒冷淡異常。
以為要迎來桑白月的瘋狂攻擊，做文字工作的她無理也能攪三分，何況男人養(yǎng)家這個觀念在上海也是一種公認(rèn)。沒想到，桑白月像是完成任務(wù)一樣松了一口氣。
“OK?！彼f，并掛斷電話。
就這？陸振中看著手機，有點不敢相信。事出反常。
沒過半分鐘，桑白月又打來電話：“你為什么不肯付？”問是在問，但一點質(zhì)問的意思都沒有。
“沒錢?！?p> “OK?！鄙０自抡f完，再度掛斷電話。
不過半分鐘，桑白月第三次打來電話。這回，連陸振中也明白過來，一定是桑媽媽的幕后使者。桑白月煩不勝煩，才草草照辦。
這次他接電話，不像前兩次那么抵觸，語氣也不再冷冰冰。
“珍奇是你的女兒……”桑白月散漫道。
“也是你的女兒?！标懻裰袑⒃掃h路返回。
“OK?！?p> 就在陸振中以為電話要再次掛斷時，突然傳來爆發(fā)的尖叫聲?！鞍ムz不要戳我……儂自己有伊電話，儂自己去說……又來了又來了，天天唐僧一樣念叨我，又講我不聽儂話了。電話打也打了，儂還要我哪能……哎唷。”
桑白月一聲“阿唷”過后，通話結(jié)束。
陸振中坐了起來。透光的四角窗戶。窗外是什么景色，他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對桑白月的憎恨，就像薄冰遇暖陽，無聲在消融。
畢竟做過五年的夫妻，雖然是周末夫妻。陸振中知道，桑白月自小就被強勢的桑媽媽押著學(xué)習(xí)，從3歲開始卷，一直卷到工作。桑白月對她媽媽，既愛又恨?，F(xiàn)在他還知道，她卷倒了所有的同齡人，卻沒法跟自己暗戀十年的男孩戀愛。一直到30歲，才退而求其次跟他結(jié)婚。
桑白月的來電，側(cè)面證實了桑媽媽對小家的干預(yù)。當(dāng)然，也可以想成是桑白月利用陸振中的認(rèn)知，母女合伙演戲，桑媽媽犧牲自己洗白女兒。
真相永遠看不清。
景莉昨天用世間最完美的幸福給他上了一課，讓他今天既頹喪又冷靜。冷靜到不敢再起“離婚”的心。
都說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手里只有借來的十萬塊的陸振中，氣更短。陸振中想，桑白月好歹是經(jīng)濟獨立的女性，好歹是小珍奇的親媽，好歹不會嫌棄他始終沒有大的建樹，好歹給他一個名義上的家。
要是桑白月肯妥協(xié)，愿意拿出哪怕30萬給他用，他也愿意睜一眼閉一眼，不計前嫌。畢竟他和她之間，還有一個他今生今世都注定放不下的小珍奇。
可惜，“哎唷”過后，桑白月沒再打來電話。
臥室房門被小心翼翼敲響。陸振中起身開門，看到媽媽喜笑顏開地望著他。每回陸媽媽看到高大的兒子，臉上就忍不住堆起笑容，眼睛里放出母愛的光芒。
“兒啊，你姐說今天中午吃火鍋。我來問問你的意見?！?p> “好啊，吃火鍋。”
“好。那你繼續(xù)睡?！标憢寢対M心歡喜地幫陸振中關(guān)上門。陸振中在房間里又刷了一會兒手機，查看了公司郵件，最后踱步出門。
餐桌上火鍋食材已經(jīng)準(zhǔn)備得七七八八。
姐姐陸玫從廚房里探出頭，她看上去笑盈盈的。對她來講，雖然生活總是接二連三地發(fā)生糟糕的事，好在所有糟糕的事又都得到了解決。兩個孩子雖說總是不省心，又都健健康康在長大。
五味雜陳，期盼是她唯一的甜。
陸玫指使小玉做這做那，小玉本來還做，聽見吩咐得多了，就撩挑子，反問她媽媽為什么不吩咐她哥哥做？母女倆小小地口角一番。是無傷大雅的小磨嘴，不需要人勸。
陸振中在看洗好放好的一盤盤火鍋食材，陸媽媽在端詳他。陸振中要伸手捏一個油條吃，忽聽媽媽感慨：“兒啊，你都有白頭發(fā)啦?！?p> 陸振中連忙手捂兩鬢。壓力山大真的會催人老吧。他最近確實因心事太重而常感體力不濟。
“我兒，你跟媽說實話，你是不是沒錢看病了？”
陸振中連忙開口，因為被戳中要害而結(jié)結(jié)巴巴：“沒有。只是最近有些忙?！?p> 陸媽媽滿臉擔(dān)憂。
“媽，我沒事。不用為我擔(dān)心。真的?！?p> 陸玫從廚房里探出頭，說火鍋蘸醬沒有了。她解系在身后的圍裙帶，說要去小區(qū)門口的超市去買。
“臭小玉！看你給我系的圍裙！你系成了死扣！快幫我解開！”
陸爸爸見母女倆磨磨蹭蹭，自告奮勇出門去買。
“外公記得買兩份辣的?！币恢鄙裼蔚拇笥畛吨喩ご蠛?。
陸振中吃到了油條，捻著手指準(zhǔn)備自行消化殘留的油脂。他其實蠻喜歡家里的這份煙火氣。大概他一個人在安亭生活得太寂寞了。
大伙等了陸爸爸好久，也不見陸爸爸回來?！罢媸堑模看纬鲩T都忘記帶手機?！标懨德裨?。她差使兒子去找阿公，大宇反問她為什么不派小玉？喊女兒去找阿公，小玉反問她為什么不派哥哥？
“厲害了！我誰都支使不動，是不是？”
迫于媽媽的權(quán)威，彼此攀比的孩子只好揪著對方一起出門。沒想到，這一出門，也不回來了。一直到火鍋湯汁咕嘟冒泡，外出的3個人還是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