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一個時辰之前。
易清溪找到花側(cè)妃的帳篷,不等丫頭的通報,一步又一步穩(wěn)穩(wěn)地踩在鋪了地毯的泥土地面,定定站在用做門的厚簾前。
花憐聽到動靜,掀開簾子,“易姑娘?”
易清溪直直進(jìn)了帳篷,選了一張?zhí)僖危谥魅讼嗾堉奥渥?,端得毫不客氣?p> 花憐納悶,她還以為易清溪會心傷至極暈厥幾天,未曾想這么快就恢復(fù)過來了。
想來,她們的姐妹情誼并不怎么深厚。
花憐坐在她不遠(yuǎn)處,茶也不斟一杯,“易姑娘大駕,可是有何要事?”
“是有點(diǎn)要事,”她道,“我建議你,最好自殺?!?p> 花憐覺得自己聽錯了,好半晌才“嗤”地笑出聲,“易姑娘是被親堂姐的死刺激太過了,在說什么笑話?”
“劫持皇孫,迫害皇子妃,難道不該死?更何況,你是千秋堂的人?!?p> “你——”
一句“你怎么知道?”險些問出口,“你這是污蔑!”
“不論我是不是污蔑,陛下很快就會派人來抓你,把你當(dāng)做千秋堂的賊子審問。”
“不可能。”她是千秋堂暗探的事沒人知道,她做的事從來沒留下把柄,又怎會被抓。
“三殿下才被游將軍帶走,而你是慫恿他殺害自己正妃的兇手,你覺得自己能跑得了?”
“不,你現(xiàn)在跑也沒有用,因為游將軍的親兵就帶人在外頭守著?!?p> 動手的人是晏秋寒,她不過動動嘴皮子,甚至說劫持自己的兒女也是他動的手,又關(guān)她什么事呢。
“易清溪,你在嚇我?”
易清溪看著她,深吸一口氣,沖外頭喊道:“岑西,岑南!”
兩個推開門簾而入,站在她的身后。
花憐下意識看了看外頭,“我的人呢?”
岑西岑南不語,易清溪就這么看著她。
花憐終于有些虛了,還有對事情超出她控制的憤怒。她指著岑西岑南,“他們?yōu)槭裁磿犃钣谀?,你不是和游不至鬧翻了嗎?!”
易清溪不需要和她解釋,只聽花憐又道:“他的恩師差點(diǎn)殺了你,易姑娘倒是心寬?!?p> 岑西岑南眼皮一動,不著痕跡地對視一眼,這……
游不至在他們眼里,做事素來利落果決。唯有情之一字,讓他變得猶豫。
他不受寵愛,父親不喜他,母親也不管他。
去到邊境后,遇上那樣對他掏心掏肺的顧老將軍,是他彌補(bǔ)了游不至親情的缺失,心里已經(jīng)把他當(dāng)做最親的親人來看待。
回到陌都以后,愛上了易清溪,擁有了愛情,他這一生,算是圓滿。
可是,上蒼從來不會偏愛某一個世人。
最親的親人要?dú)⑺膼廴?,這讓他如何抉擇?
岑西岑南一直跟著他,見證了所有。他們只聽命行事,從不問對錯,心里也分不出他的抉擇是對是錯。
如果僅僅是這樣,游不至或許會在時間的流逝中淡忘失去愛人的痛苦,但偏偏天不遂人愿。
隨著調(diào)查的深入,他們發(fā)現(xiàn)定國侯竟然是南境販賣女子的幕后黑手,他暴斂銀錢到底想做什么?
北蒙和千秋堂都和他有聯(lián)系,他是不是意圖謀反?
除此之外,他連自己的夫人和兒子兒媳都沒放過。如此喪心病狂,還是人嗎?!
正因如此,游不至的心才愈加痛苦。這就意味著,親情愛情他什么都不剩了。
“花側(cè)妃,你潛伏在三皇子身邊,究竟有什么目的?”
花憐一副“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的表情。
易清溪不在意地一笑,“我并不需要問出你的目的,因為你只能是意圖不軌的千秋堂賊子,是東陌國的蛀蟲。”
花憐道:“你沒有證據(jù),怎么能強(qiáng)加污蔑?”
在她眼里,易清溪和游不至都是一樣的愚蠢,有權(quán)力不用卻任由惡人逍遙法外,非要將他們繩之以法。
或許是因為他們這樣的印象已經(jīng)在她心里扎根,沒留下證據(jù)的花憐才有恃無恐。
易清溪就是要擊碎她這可笑的心理,她微微一笑,“證據(jù)嘛,你為三殿下出謀劃策,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這還不算證據(jù)?”
花憐皺起眉,那些事晏秋寒都有親自參與,抖露出來,他自己也逃不過。
“你可能在想,你只是個出主意的,動手的人是三殿下??湛跓o憑,算什么證據(jù)?”
“但你忘了,他是皇子,審他的人是他的父皇。一個是兒子,一個是兒子的妾,你覺得他會選擇保誰?”
這還用問,自然是保兒子。
“沒錯,正如你所想,陛下會保自己的兒子。即便這個兒子為了爭奪儲位,收受賄賂,構(gòu)陷官員,傷人性命,他依然會選擇保全兒子?!?p> “三殿下為了脫罪,自然會把所有的一切都往你身上推。所以無論如何,這個罪你都得受。”
“他們甚至不會徹查你究竟是不是千秋堂的賊人,因為這個借口是對眾人,是對易家最完美的交代。”
皇帝也不肯承認(rèn)自己的兒子為了儲位竟會如此不擇手段。此事,終究要有一個替罪羊。
花憐也完全明白了,或許是一直以來的行動都太過順利,導(dǎo)致她忽略了一些事。
除非晏秋寒真的動手謀反,不然該保的還是會保,僅憑這一點(diǎn)扳倒晏秋寒不現(xiàn)實。
花憐終于開口,“就算我要死,我也不會自殺?!?p> 更不會承認(rèn)她是千秋堂的人。
易清溪也猜到她明白事情輕重,是絕不會招認(rèn)千秋堂的,所以才要她自殺。
她死后沒了話語權(quán),是黑是白還不是任由他們說。
易清溪道:“你打算去陛下面前辯駁么?”
這是沒有用的,她注定要死,花憐自己也明白這一點(diǎn)。
“陛下對千秋堂深惡痛絕,你是還想牽扯更多的人嗎?比如……”
她眼皮微抬,目視著花憐,“黎夜。”
一聽黎夜,花憐激動地站起來。看著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十足惡毒的女子,充滿控訴譴責(zé),恨意憤怒。
“他救了你的性命,你還要害他?!”
易清溪依舊穩(wěn)穩(wěn)地坐在藤椅上,和她的激動形成天壤之別。
她面色平靜,仿佛眼前是一盤棋局,而她胸有成竹不急不緩,“你知道他救了我,原來這個也和你說了,果然關(guān)系不一般?!?p> 語調(diào)悠然,娓娓悅耳。
“他是否,也是千秋堂的人?這得看你的表現(xiàn)?!?p> 說完,易清溪又補(bǔ)充了一句,“他武功再好,雙拳難敵四手,你覺得他能在上千的皇家禁衛(wèi)手中逃脫嗎?”
花憐覺得她變得很陌生,仿佛頭一次認(rèn)識她。
她的心已經(jīng)變得無比堅硬,再加上心思縝密,機(jī)巧謀算。如今的她,已沒有什么能夠阻擋。她要做的事,那就一定能夠做到。但是,真是太可惜了。
“我死了,你們難道就會放過黎夜?”
易清溪只說了一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而我,只是想為姐姐報仇?!?p> 花憐已經(jīng)被她說動,但還有些猶豫。
“如果你被抓,你猜黎夜會不會來救你?救你的話,正好掉入我們?yōu)樗麥?zhǔn)備的陷阱。不救的話……”
后面的話她沒有說出口,任由花憐去想象。
半晌后,花憐望向她,“易清溪,你也會死?!?p> 易清溪不置可否。
她又看了看岑西岑南,終是如易清溪所愿,自殺了。
易清溪冷眼看著她死去,走出帳篷,踉蹌了下。
隨后,她回到自己的帳篷,獨(dú)自枯坐良久,直至四周暗下來,她才走到燭臺前點(diǎn)燃燈燭。
靜靜地望著躍動的燭火,片刻后她走開,“小池,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