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孩子走走停停不消半個時辰終于來到村尾那片亂墳堆前。
玲瓏放眼望去,高高低低、大大小小、不計其數(shù)的各樣墳堆仿佛密密麻麻根本就望不到頭,絕大多數(shù)墳堆已經(jīng)年久失修坍塌下去,露出或大或小的洞穴來,其余墳堆之上都長滿了雜草,此時在艷陽直射之下都毫無生氣的耷拉著腦袋。
玲瓏扶著小鈺,兩人小心翼翼的避開那些深洞,腳下卻依然難免磕磕碰碰,有好幾次兩人差點兒掉進坑中。
小鈺憑著記憶帶著玲瓏慢慢前行,遠遠的就聽得前方傳來小歡的嚶嚶哭聲,小鈺心急,大聲喊道:“小歡,小歡!”
哭聲霎時止住,玲瓏只是眨了一下眼的功夫,那小歡就不知從哪個方位竄身出來,驚喜的拉住小鈺連聲追問道:“小姐,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小鈺用手抹掉臉上的汗水,另一只手緊緊拉住小歡的手,不解的問道:“小鈺這幾日很乖,沒有惹得爹娘生氣啊,也沒有讓先生生氣啊,先生也沒有責罰我啊,小歡為什么要說先生欺負我呢?”
小歡面上一紅,低下頭來將臉緊貼在小鈺小臉之上,輕聲說道:“誰讓他只夸玲瓏卻不夸小姐的!我最恨他偏心待你了!”
玲瓏一聽急忙走過去,拉住她的衣襟小小聲求她道:“我會求先生多夸小鈺,你就不要再生先生的氣了!也不要再生氣離家出走了,惹得小鈺總是傷心!”
小歡低頭去看身旁的小鈺,果然眼中淚花依然,心里一痛,先自有了十分的悔意,但嘴上卻依然生硬不軟半分:“誰說我是離家出走了?我只是過來看看我那可憐的孩兒的!”
玲瓏聽她這樣說,心里感到納悶,便不解的看看小鈺,見小鈺偷偷向她連連擺手,就趕緊閉上嘴,硬生生將心里的疑問咽下肚去。
小歡再不說話,伸出手去,一邊一個將兩人抱入懷中,幾個縱身便朝前方來處奔去,待得來到一塊平整干凈的墳堆前這才將兩人放了下來。
玲瓏看那墳堆之上半根雜草也沒有,墳前地上也連半顆石子也沒有,顯然是那小歡日日前來清掃才至如此潔凈。抬頭再看,墳前立有一塊石碑,上面依稀寫有幾行字。
這幾日跟著先生誦讀,再加上近日惡補學習,她的識字能力飛速提升,此時仔細去看那石碑之上的字跡,竟然十之八九都能認得。
她不覺走上前去小聲讀了出來:“愛兒李曉之墓。慈父李瀟然立碑于此。”后面一行小字注明立碑時間,玲瓏屈指一算,這塊碑石怎么也應(yīng)該是十年之前所立的了。
小歡默不作聲走上前去,彎腰將自己的臉貼在碑石之上,口中喃喃自語道:“曉兒啊,你孤身一人在此,娘親今日帶來小姐和小少爺來看你了,你可感到高興?”說完眼中簌簌淚落不止。
小鈺咬著嘴唇走過去,也俯身將自己的小臉貼在石碑之上,小聲說道:“曉曉哥哥,小鈺今天帶著玲瓏哥哥來看你了,你今日又多了個朋友,心里可還高興?”
玲瓏看到這里,小小心里頓時涌起一股心酸,也走了過去,很是自然的將臉貼在石碑之上,小聲說道:“我是沈玲瓏,今日特來看你,以后我們就是朋友了!希望從此之后你能不再孤單!”
小歡看這玲瓏真情畢現(xiàn),真是又驚又喜,合攏雙手,將兩人連同那塊石碑一并摟進自己懷中,眼中淚落如雨,哽咽著說道:“曉兒啊,娘親對不住你,沒有保護好你,讓你遭惡人毒害。但,娘親從此以后有了小姐和少爺相伴,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他們,你一定要在天上保佑他們兩人平平安安啊!”
三人緊緊擁住這塊石碑,仿佛緊緊摟入懷中的就是那活生生的李曉一般。
許久之后,小歡帶著玲瓏和小鈺回到了喬家。
進門之時,小歡分明看見那橋老二瞇縫著一雙眼在自己房門之前盯著大門在四處張望看,一見他們?nèi)嘶貋砭图泵﹂W身回房,隨手將房門緊緊閉上。
小歡在心里冷哼了一聲,暗自想到:“看來這個干尸沒有了那樣物件照樣賊眼閃亮!”
想到這里,她故意大聲的對玲瓏和小鈺說道:“你們的那位先生平日里看著自負跋扈,其實也只是個紙老虎,一推就倒,一捅就破,一踢就飛,一砸就扁……”
她心里氣惱這先生對小鈺的輕視,所以竟然滔滔不絕,口出譏諷之語,大有越說越得勁的勢頭。
玲瓏和小鈺站在一旁聽她竟然毫不遮掩的辱罵先生,都驚得合不攏嘴來。
橋老二站在屋內(nèi),耳邊源源不斷傳來那小歡又尖又利的聲音來,只覺得頭中嗡嗡作響,就如一百只蒼蠅從自己的耳邊不斷盤旋飛過一般,心里懊惱不已。
原本,這橋老二因為半天沒見到那兩個孩子,瞇縫著一雙眼在房前房后找了許久,也不見那兩人的半個身影,心中著急,生怕兩人又像上次一樣出去尋找小歡,就急的如熱鍋之上的螞蟻一般,在門前徘徊等待,正自心焦準備出去尋找,卻隱隱忽忽看見那讓自己一見就渾身嚇得哆嗦的小歡朝這里走來,急忙將自己隱身進房中,但終究是因為視力受阻,動作略顯遲緩,被這小歡看見了。
他悲哀的仰天長嘆,心里暗自責問這上天,為什么要讓自己得罪了這樣一個惹不起,也躲不過的冤家。
小歡正說得得意,卻不想馮氏聽得門前躁動,就走出來一看究竟,發(fā)現(xiàn)小歡雙手叉腰,正站在先生門前滔滔不絕,說的甚是得意。
馮氏搖頭嘆息,出聲制止她道:“小歡,休得無禮!”
小歡平日里誰都不怕,但必須除過兩人,一個就是身旁的小鈺,還有一個就是這喬家的女主人馮氏。
聽得馮氏訓斥,小歡立時噤聲,垂下眉眼,低聲回答道:“夫人教訓的是,小歡知錯了!”說完就灰溜溜的快步奔進后房去了。
馮氏扭臉一看,玲瓏和小鈺雙雙驚愕的站在那里發(fā)呆,就厲聲叫道:“你們兩個,還不快些回書房用功!”
玲瓏急忙拉住小歡,兩人也灰溜溜奔進書房。
小鈺坐在書桌前,用手支著自己的小臉,側(cè)首看著用功讀書的玲瓏,眨巴著眼睛仔細想了一番,但終究還是不明白那嚴厲的先生為什么獨獨會怕了小歡,就問玲瓏道:“哥哥,我的爹爹平日里最怕娘親,先生也最怕小歡,難道說,這世上的男人都怕了女人不成?”
玲瓏正自專心讀書,突然聽得她有此一問,愣了一下,搖頭回答道:“也不是了,我的娘親就最怕我的爹爹了!”
小鈺聽她這樣回答,小小心里更是百思不得其解,翻著眼睛繼續(xù)深入的去思考這樣一個連成人都無法回答的問題去了。
玲瓏讀了半個多時辰的書,感到有些乏累,就放下書本,側(cè)首去看身旁的小鈺,這才發(fā)現(xiàn),小鈺不知何時早已趴在桌上沉沉睡去了。
不知睡夢之中遇見了什么開心的事情,小臉之上漾出甜甜笑容,煞是可愛。
玲瓏看她額前有汗流出,就伸手為她擦去汗水,再將書本打開,小心的為她扇風解熱。
馮氏等得晚飯準備停當,這才叫小歡去喚兩個孩子前來用膳。
小歡輕手輕腳的走進書房,卻看見玲瓏正費力的不停換著兩只手,為依然甜美沉睡的小鈺扇風。
她心里著實感動,便走過去摟住玲瓏,看她小手腕處滿是折痕,知道她定然是為小鈺扇了許久所致,心里越發(fā)感到這玲瓏對小姐的悉心照料不比自己少上半分。
她摟起小鈺,再將玲瓏抱起,一邊一個,不再快步向前,而是慢慢走了出去,小心翼翼,猶如抱著這世間最為珍愛的兩樣稀世之寶般,心里滿是幸福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