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你了。”他雙手斜叉在破破牛仔褲的口袋里。野而亂的頭發(fā),染著些許金黃,過長的頭發(fā)遮住大半只左眼。上挑的眼眉,細柳葉型。嘴角延伸出好看的弧度,卻有著堅毅。他今天換了耳環(huán),眼鏡蛇的樣式。他和暗夜長得如此相似,卻沒有半點暗夜的妖嬈和艷麗。哪怕夜沉得這般徹底,也無法掩去他周身的戾氣。
我以為和他不過一面之緣,很顯然命運并不這么認(rèn)為。那天他是雅士的打扮,今天卻穿得象個古惑仔。
“閣下好耐性,能追到這兒來。”對他變化多端的出場,我心中閃著警訊,“那天借你混進去,其實是找朋友,對不起啦。”
他已經(jīng)走到了我面前,聽完我的話,突然眼神一變,細細端詳起來?!笆悄惆?。”
原來他沒認(rèn)出來,我怪自己積極得太盲目。既然這樣,他等我干什么?
“居然能讓我等兩次,你也算是奇葩了?!彼煺蛊痣p臂,繞到身后,雙手握著從頭上繞過來。五指對齊,朝手掌壓了幾下。
他在做襲擊的準(zhǔn)備,我突然意識到。
“打女人可不光彩。”我往后退了幾步。
“我不是要打你,而是要——”他沒逼近,從風(fēng)衣口袋里拿出了手套,慢慢帶著,“殺你?!?p> “殺我?”我吃驚,完全不懷疑他的每個字。因為,他確實起了殺意。
“是啊?!彼麑⑹痔咨系鸟薨檽崞?,“雖然有點可惜。”能讓他等兩次哪。
還可惜呢!我戒備著,暗自唾棄他?!罢嬗X得可惜的話,就別在這里隨便殺人。戴手套還不如把臉遮起來,附近房子很多,我家就是旁邊這棟。你要是動手,我再大叫,肯定會驚動別人。”
“誰說我要在這兒動手?”他掏出一根煙,點燃了。
呃?“管你在哪里動手,我不會乖乖就范的?!敝灰耙簧ぷ?,踏歌就能聽見。
“我沒說現(xiàn)在要殺你?!彼粗鵁燁^的紅光,噴上一口青色的煙霧,慘藍。
呃呃?他什么毛病啊?!澳悄銇砀墒裁??”
“通知你。”他細長的手指彈掉些煙灰。
“你是說深更半夜特地過來通知我,你要殺我?”他說是的話,那他真有病。
“是?!彼f,“因為是女人,所以我會提前通知。”
還有這種理由。
“你是殺手?”應(yīng)該是。
“算是。很久沒有親自動手,弄得不好,你可能會死得比較難受。”他真夠坦白。
“為什么?”我問得很傻。殺手不會透露客戶的信息。
“沒辦法,誰讓他是我舅舅?!彼f了。
“你舅舅是誰?。俊蔽液孟褡屗V鎯?。
“舅舅就是我養(yǎng)母的弟弟?!彼眢w靠上籬笆,壓倒一片小花。
這種沒有營養(yǎng)的對話,我可不可以不要繼續(xù)?但——“我得罪你舅舅了?”關(guān)鍵的問題。
“噢,把他徹底惹火了。那可是他的得意之作,經(jīng)營不到幾年,就毀在你手上。他怎么找你也找不到,只能找我?guī)兔α??!庇叶亩旧撸鲁隽思t信。
“洛神之舟啊!”我也站累了,學(xué)他靠上籬笆。“今天才找上門,你舅舅夠遲鈍的?!边@一天終于來了。
“他是他,我是我。找你,用了我三個月。”他暴戾的氣息毫不掩藏,令隔著籬笆的小院子了無春意。
“嗯。這么說,你還不錯?!蹦撬膊皇瞧胀ǖ臍⑹?。
“沖這句話,給你個機會。”他低垂著頭,卻醞釀著令人驚恐的訊息。
機會?“做什么用?”
“從我這兒保命的機會?!彼局绷恕?p> “你做得了主?”攻心呵!
“激將?你也不笨?!彼麉s看穿得如此輕易?!奥犞?,從明天開始,連續(xù)七天,我會在同一地點待上一小時。星期一到星期五是晚上八點開始,周末是晚上十點開始。七天內(nèi)找到我的話,我就不殺你?!?p> 我不由笑了笑,“這叫什么機會?城市那么大,郊縣就有幾十個,怎么在七天內(nèi)找個人?”
“就在市區(qū)里。至于方法么,隨你。你可以找任何人幫忙,我無所謂。”他叼煙的姿勢邪惡,但也很英俊。
“再給個提示?!蔽以谶@時候,竭盡全力幫自己爭取最大利益。
“那個地方什么都有,包羅萬象,也屬我的個人興趣?!彼咨L(fēng)衣?lián)P起,就像海上高揚的帆影,準(zhǔn)備啟航。
“名字?!蔽液白∷?。
“夜日。夜晚的夜,日出的日。記住,再等你最后一次?!彼穆曇魥A帶了死亡的消息。
我?guī)缀踅钇AΡM。沒見過這么邪惡的人,擁有生殺予奪的權(quán)力,仿佛是天生的死神。他的性格也難以判斷,雖然好像給了一條生路,但言語間并沒有憐憫。他單憑喜好做事,但絕對自信。他已經(jīng)料定我找不到他,而七天后也必定會履行對他舅舅的諾言。在他眼里,我已經(jīng)是一個死人了,所以他不怕對我說實話,也不怕我逃走。這人有強大的力量,而偏偏讓我遇上了。
“怎么這么倒霉?”我最近過得也太慘了點。
回到家,我把事情對踏歌和白明明說了,踏歌一臉凝重,明明有點一知半解。她并不知道洛神的事和我的關(guān)系,卻完全不問,我就沒說。
“總而言之,因為一樁舊怨,對方要殺你。但也給了一個不殺你的可能,只要你能在七天內(nèi)找到人的話,對吧?”她結(jié)言。
“是啊。”我嘆口氣,苦命的我??!“為什么老是遇到這種事?”
“和你性格有關(guān)?!泵髅餮a充,“從小時候開始,你招惹是非的本事比誰都大。”
我沒辦法否認(rèn)這個鐵錚錚的事實,只能苦笑。
“其他先不說,從哪里找人呢?是不是應(yīng)該先從名字下手?”明明進入正題也快。她其實很關(guān)心我。
“先睡覺吧,我累了?!苯裉煊袎蛘垓v的。
“睡覺?這時候還能睡得著?你豬??!”明明急性子,跳了起來。接到我肯定的眼神之后,她也無可奈何,三步兩步往樓上沖,“隨便你,我先替你想想?!?p> 可愛的朋友,我暗笑。
“鴻,我覺得應(yīng)該把事情告訴家里?!北3殖聊奶じ杞K于開腔,“我感覺那人很強。我一個人可能保護不了你?!?p> “沒這么嚴(yán)重?!蔽曳駴Q了向家里求助的主意,“洛神的事本來就是瞞著家里的,如今對方再找上門,當(dāng)然還是屬于我個人的事,和鳳家無關(guān)。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和明明都不要插手。不過,不可能對吧?”
踏歌堅定得點頭。他剛剛聽到洛神時,心臟受到了猛烈沖擊,震得他全身發(fā)麻。他一度以為他已經(jīng)擺脫了非人的過去,原來還沒有。那個名字,依然令他恐懼。認(rèn)識到這一點,他非常不安。眼前的女子,他能守護嗎?
“至少告訴平安。他在本市有分所,人脈很廣,找個人應(yīng)該不難。”他在鴻的笑容中汲取著自信。是的,沒什么好怕的。洛神已經(jīng)消失了,而他也不再弱小了。
“不用告訴他,但可以請他的事務(wù)所幫忙。要不然,就憑你我和明明三個人,大海撈針,我死定了。”人在面臨生存危機時,決不會輕易放棄最后的生機。任何人都一樣。
我也不例外。